第六章 外賣

　　煙塵未散，孫菲再度拔刀。

　　套著黑色膠套的雙手持握長刀，屏氣瞬息，重重斬下！

　　長刀所向，空氣悲鳴。

　　煙塵被無形的刀氣一分為二！

　　刀技‘分浪’。

　　大浪洶涌，我自分之。

　　噗呲。

　　刀芒入肉的聲響傳來，仿佛餐刀刺入了多汁的半熟牛排，溢出美味的肉汁。

　　“……好……痛?！?p>　　嘶啞的低鳴從煙塵中傳來，竟然是人類的話語！

　　舒冉與孫菲對視一眼，均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震驚。

　　“喝！”

　　舒冉低吼，藍色的靈氣再次燃上雙拳，身形一晃，躍入迷霧之中。

　　煙塵被雙拳攪動的氣流捕獲，化作旋渦，團在舒冉身后。

　　明明是嬌小的少女，卻恍若排著濃重尾氣的重型卡車，朝著霧中存在猛烈沖撞！

　　壓縮的氣旋在拳頭表面激烈振動，隨著重拳狠狠地宣泄在一團血肉之上。

　　拳法‘敲山’。

　　形為敲山，意為震虎。

　　咚的一聲悶響，好似敲在一面重鼓。

　　血肉在拳勁的絞殺下不斷鼓動，終于承受不住迸裂開來，污血再次濺上舒冉早已臟污不堪的臉龐。

　　然而，直徑十幾厘米的淺洞，僅止于此。

　　“這……不可能！”舒冉低呼，瞟向自己的右拳，難道義體沒有保養(yǎng)好？

　　“痛……”

　　嘶啞的人語從她的頭頂上傳來，分不清男女，辨不出老幼。

　　舒冉疾撤幾步，沉默的看著面前的怪物。

　　肥胖的人類身軀，沒有表皮，裸露在外的除了血紅的肌肉，還有類似脂肪的黏膩物質(zhì)，正在不斷滴落油脂。

　　眼珠脫眶而出，靠著一絲精肉與顱內(nèi)相連，一只垂落，盯著受創(chuàng)的腹部——傷口已經(jīng)開始愈合。

　　一只幽浮在空中，灼灼地盯著舒冉。這眼神，舒冉在舒束身上見過，那時候舒束餓了一天，看到了他最愛的炸雞。

　　怪物的腹部以下，連接著一個巨大的肉瘤，仿佛將一只剝了皮的母豬去了頭，再和上半身縫合在一起。

　　獸的肢，人的腳，七八只各異的肢體嵌入在‘母豬’上。

　　如果之前的血獸是造物主寫實派的創(chuàng)作，那這個怪物，就是造物主抽象派的潑墨……

　　舒冉雖然協(xié)助老師、前輩們做過不少任務(wù)，造型如此恐怖血腥的怪物還是第一次遇到。

　　“食物……”

　　低語聲再次傳來，森冷的音調(diào)似刺骨寒風在冰塊上刺撓。

　　舒冉渾身發(fā)冷。

　　“跑！”舒冉退到了孫菲身邊，補充道：“打不過?！?p>　　“往哪兒？”孫菲努努嘴，身后的退路已經(jīng)被新出現(xiàn)的血獸截斷。

　　“數(shù)三下，你們就往窗邊跑！跳出來！”李曉玲說道。

　　“……”

　　舒冉看了孫菲一眼，從對方臉上讀到了同樣的茫然。

　　去往窗戶的通道被半人形怪物堵得嚴嚴實實，這世界上雖然有人擁有穿越障礙的神通，可是她舒冉?jīng)]有啊。

　　“三”

　　“二”

　　李曉玲開始倒數(shù)，兩人瞬間收起了迷茫，重心下移，準備開始發(fā)力。

　　身后數(shù)只血獸相互推擠著朝她們沖來。

　　“一！”

　　轟——

　　舒冉面前閃現(xiàn)刺目的藍芒，巨大的氣流裹挾著震耳的爆炸聲向周圍輻散，吹起了她黏膩的長發(fā)。

　　身后的血獸齊齊剎車、翻滾，伏在地上發(fā)出恐懼的嗚咽，這是動物對絕對力量的畏懼。

　　擋在面前的怪獸上半身被轟了個稀爛，殘留的半邊身子歪斜在一旁，紅白之物淌了一地。

　　哈赤——

　　怪物張口嘶吼，殘破的氣管中只能發(fā)出呼哧呼哧的滋氣聲。

　　舒冉身后傳來異動，短暫懵逼的血獸們重新站立了起來。

　　“走！”舒冉喊道。

　　兩人近乎同時起步，一前一后疾奔至怪物身前，縱身一躍，穿過怪物殘缺的軀體。

　　舒冉猶在半空中，直面怪物下半身巨大的肉瘤。

　　血肉模糊的疙瘩上不斷鼓脹，仿佛無數(shù)冤魂在血池地獄之中苦苦掙扎，伸出無數(shù)血手，想要把即將超脫的她拽入深淵。

　　驀地，肉瘤從中裂開，擴開一張血盆大口，密密麻麻的利齒布滿腔壁，隨著腔壁的收縮蠕動不時地互相碰撞、擠壓，發(fā)出‘嘩啦啦’的金屬交擊聲。

　　舒冉還來不及感到驚悚，下方血口中驟然迸射出幾條舌頭般的肉繩，精準的纏住了她的腳踝。

　　肉繩上密布的吸盤牢牢吸附在她的腿上，掙脫不開。

　　下一秒，一股巨力襲來，將她往血口中拖拽。

　　受傷至此的怪物竟然還擁有如此偉力！

　　“孫菲！”舒冉喊道。

　　刀光連閃，肉繩齊齊斷裂，孫菲一把拽住舒冉，后者借力一個空翻穩(wěn)穩(wěn)落地。

　　“真是個笨蛋！”孫菲嗔怪道。

　　舒冉?jīng)]接茬，推著孫菲繼續(xù)往前疾跑。

　　怪物的肉瘤上突兀地冒出一只只大小不一的眼珠，從各個角度盯住了面前的獵物。殘破的上半身逐漸消融，沒入了肉瘤之中。

　　“剛才那個攻擊是什么？”舒冉對著終端大喊。

　　“鈔能力啊?！饼嬂诘穆曇繇懫穑[約間帶著點哭腔，“5000信用點啊……老子要賣屁股了……”

　　“不管那是什么，再來一發(fā)！”窗戶臨近，舒冉側(cè)身一撞，連帶窗框都被撞的粉碎，艱難回頭，肉瘤中迸射出一條碩大的肉舌，朝她們席卷而來。

　　“不然我們都要死！”

　　砰！

　　藍光再起，連縈繞舒冉周身的碎玻璃，都被映染成了墜落的漫天星光。

　　氣流裹帶著煙塵，從破損的窗戶中涌出，然后一切恢復(fù)死寂……

　　啪嗒，啪嗒。

　　舒冉與孫菲輕踏在地面之上，就勢翻滾，卸去力道。

　　她們初踏上修行之路，終究還是凡人之軀，高空墜落一不小心，同樣會死人的。

　　呼。

　　舒冉起身，長吁一口氣。

　　孫菲卻是不顧大小姐形象，一個大字型躺在了地上，小腳在地上彈了彈，嘴里嘟囔著，“累死人了?！?p>　　“那個東西死透了嗎？”舒冉看了一眼捂住心口的龐磊，目光落在了李曉玲身上。

　　李曉玲一臉凝重，將光子屏朝向舒冉，上面有蜂鳥傳回來的實時畫面，“這個球形怪物似乎調(diào)度了一只血獸擋在了身前，承受了終結(jié)者的一擊?！?p>　　“它的本體僅受了一點余波，而且，它開始吞噬其他血獸，似乎是在……進化?！?p>　　進化……眾人呼吸一窒，原先就這么強了，再次進化，再對上他們不是屠殺？

　　“咱撤退吧三位爺？”龐磊本來就集中的五官更是皺成了一塊，“這任務(wù)超綱了??！”

　　看到三人沒有反應(yīng)，他繼續(xù)說道：“而且我們也夠意思了，這超綱題起碼還答了60分，這波表現(xiàn)及格總有吧？撤退沒人會怪我們的。”

　　“我贊成撤退?！睂O菲率先表態(tài)，“我們的實力不足以應(yīng)付接下來的局面。”

　　“這怪物很危險，與以往實習任務(wù)中碰到的異獸都不一樣，甚至連生物課上都沒有學到過類似的生物。”李曉玲神色凝重，“而且它還會通過吞噬血肉進化……”

　　“如果不消滅它，讓它脫離人類的監(jiān)控，可能會造成災(zāi)難性的后果?！?p>　　“……李大人，我知道你心系蒼生，可也要考慮咱的硬件條件啊……”龐磊勸到。

　　硬件條件？眾人把目光集中在了MG-011上。

　　龐磊大驚，趕忙擋在屠夫前面，“我已經(jīng)打了兩發(fā)了！沒有了，真的一滴都沒有了！”

　　“……一開始你說拿了三發(fā)來著?！睂O菲幽幽說道。

　　“它現(xiàn)在是最好的靶子。”舒冉指著屏幕說道，怪物已經(jīng)成了黏在地上的一坨血繭，半透明的薄膜中隱約有生物沉浮。

　　見龐磊仍在遲疑，舒冉將右手搭在了他肩膀上，用力捏了捏，臉上露出輕靈的笑容——透著殺氣。

　　“你說我沒事兒拿我爺爺?shù)膶氊惓鰜砀缮叮　饼嬂诎@一聲，“事后你們可得給我作證啊，這子彈我是真拿來打小怪獸了，不是拿去倒賣了?！?p>　　三個妹子無語，感情龐胖子在他爺爺那兒是記了不少黑歷史。

　　李曉玲指指終端，“任務(wù)過程全程記錄呢?！?p>　　龐磊嘆了口氣，重新端起同步器，臉上收斂了表情，變得異常嚴肅。

　　同步器前的屏幕顯示了MG的實時畫面，風速，墻體厚度，破墻后的動量等各種數(shù)據(jù)在屏幕上不斷變換，片刻之后輔助終端計算出了最佳彈道。

　　龐磊調(diào)整同步器，MG槍口同時調(diào)轉(zhuǎn)，到目標點時，預(yù)測彈道與最佳彈道路徑重合。

　　不知道是不是最后一顆子彈的原因，龐磊有些緊張，額頭出了汗。

　　“我不能保證一槍斃命?！饼嬂谳p聲道。

　　李曉玲：“我已經(jīng)聯(lián)系周老師了，他正在趕來的路上，我們要做的，就是拖住它?！?p>　　叮當。

　　碩大的彈殼彈出槍體，墜在地上發(fā)出輕響。與此同時，樓層上方傳來悶響，漆黑的建筑內(nèi)再次騰起藍光……

　　半晌。

　　“死了嗎？”舒冉問道。

　　李曉玲放大光子屏，操作著蜂鳥深入現(xiàn)場。

　　血繭壁上破開了一個大洞，渾濁的紅白液體從中涌了出來，淌了一地。

　　血繭內(nèi)毫無動靜，不似剛才生機澎湃。

　　滴。

　　蜂鳥上部打開一道端口，藍色的射線投射在了血繭上，針對靈能反應(yīng)開始全方位掃描。

　　反饋到屏幕上的靈能數(shù)值始終在安全范圍內(nèi)，劃成一條直線。

　　“應(yīng)該……”李曉玲剛要說話，靈能數(shù)值忽然拉起一波峰值，并在不斷升高，終端也開始瘋狂鳴叫起來。

　　血繭內(nèi)部殘余的濁液翻騰起來，有若煮沸的開水，蒸騰起陣陣霧氣。

　　一張缺了皮的人臉從霧氣中突然閃現(xiàn)，緊接著屏幕畫面一黑，網(wǎng)絡(luò)連接中斷。

　　……

　　舒冉燃起雙拳，孫菲抽出雙刀。

　　李曉玲輕啟終端，身后的銀色箱子開始形變調(diào)動，不多時，一個架著多種槍械的炮臺，依托她纖細的腰肢懸浮在身后。

　　龐磊則一反常態(tài)的掏出了把通體漆黑的短劍，看不出什么材質(zhì)。

　　眾人默默地做好了戰(zhàn)斗準備。

　　嘭。

　　一個高大的人形生物伴著碎巖從空中墜落，穩(wěn)穩(wěn)落在地面。

　　夸張尺寸的黑色利爪，獅子般膝蓋后曲的粗壯下肢，由一根根隆起的筋肉擰巴成的敦厚頸項，以及那渾身裸露的肌肉與骨骼。

　　這具軀體，在藍白色的月光映射下，盡顯暴虐。

　　更遑論頸項上裝配了一個血色的人類頭顱，突出的眼珠正從前方的人類身上逐一掃過。

　　“看不見我看不見我看不見我……”龐磊低聲絮叨，握著黑木劍的手上沁出了冷汗。

　　一看對面這塊頭就不好惹，這肌肉、這噸位、這身高，就是在健身房里花10萬信用點請最屌的私教都沒用！吃多少蛋白粉都白搭！

　　這他喵的是種族天賦……

　　怕是今天要交代這里了。龐磊心中哀嘆，家里的微機終端里的全息小電影不要被人發(fā)現(xiàn)才好。

　　“餓……”怪物巡視一圈，吐露出一個單字，臉上肌肉抽動，更顯猙獰。

　　腹部至胸口忽然擴開一道裂口，黃綠色的汁液滲漏流出。

　　胸前粗硬的肋骨一根根掰扯開來，有如深淵巨獸亮出了暗藏的恐怖利齒。

　　裂口很快完全擴張開來，怪物軀干內(nèi)竟然空空如也，沒有臟器，沒有血肉，只有滿腔的利齒及惡心的粘液。

　　一股不祥的預(yù)感襲上心頭，龐磊發(fā)現(xiàn)怪物盯住了自己。

　　噠，噠，噠，噠——

　　李曉玲搶先發(fā)難，背部的重型機槍火力全開！

　　密集的子彈連成數(shù)條黃色的弧線掃向怪物，卻只擊中怪物的虛影，揚起一地塵土。

　　“敲山！”

　　“分浪！”

　　舒冉、孫菲同時發(fā)起進攻，從不同的角度切入預(yù)判的怪物行進路線，依舊撲了個空，怪物的速度遠超她們的預(yù)估！

　　“你喵的，為什么……”龐磊扭頭就跑，一想到自己被關(guān)進人形‘鐵處女’里面的慘像，菊花一緊。

　　“明明她們看起來更好吃，為什么追我！？”龐磊郁悶，忽然間靈光一閃，好似打通了任督二脈，“我懂了！你個該死的老玻璃！”

　　龐磊拼了小命地隨風奔跑，圓臉上肉浪翻滾，灌注了靈力的雙腿甩得虎虎生風。

　　“要死！要死！要死！要死！”

　　終端上標注怪物的光點越來越近，龐磊甚至感覺到它的爪尖戳了自己屁股一下。

　　“我套？”龐磊瞪大眼睛，前方突然出現(xiàn)一團紅光，朝著自己猛沖過來。

　　靈能之充沛，看起來絲毫不下于身后的怪物。

　　“我命休矣！”龐磊仰天長嘯，向前臥倒。

　　咚的一聲悶響。

　　紅色光團徑直撞入了怪物大開的巨口，巨口順勢閉合，怪物立在原地似是手足無措，猙獰的臉上依稀透露出一種人類通用情緒——懵逼。

　　劫后余生的龐磊連滾帶爬地跑到舒冉身后，全然不顧自己頭比舒冉大了一圈的客觀事實，將臉藏在了舒冉腦后。

　　“什…..什么情況……這貨很風騷地下樓來，拿了個外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