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賢臣?”朱佑樘先是一愣,接著便‘哈哈’大笑起來。
付長安神色未變,淡淡道:“難道陛下不相信?”
笑聲戛然而止,朱佑樘突然想到了朱厚照跟自己說過的那個故事,如果連一個孩子的世界都能看得如此清楚的人,誰又能保證他以后不會成為一個賢臣呢?
臉上似乎閃過一絲尷尬,朱佑樘捋了捋自己的胡須,微微一笑:“至于你是不是賢臣先另說,今天朕到此的目的,想必你應該能懂的吧?”
“陛下是為了太子而來?”見到朱佑樘的那一刻,付長安就已經(jīng)清楚他的目的,自己只是一個被廢掉的狀元郎,難道還有國家大事來問自己不成?
“皇兒自以為做得隱蔽,沒想到還是被你看出了頭緒,只是朕好奇一點,你是什么時候看出來的呢?”
“第二次。”付長安實話實說道:“草民欠了一些人的錢,當時是太子替我還上的,草民倒沒有認出是太子,其實是那劉瑾露了餡?!?p> 原來是這樣,朱佑樘心中的一大疑點終于得到了解釋,不是付長安故意懷恨在心,想借太子之手來報復,而是太子無意中幫了他一把,他才收太子為徒。
隨著朱佑樘的釋懷,酒樓的氣氛似乎也變得融洽了些,隨手一指對面的位置,淡淡道:“今天朕不是一國之君,你也不是今科的狀元,就當是一位父親與先生的談話,你坐吧?!?p> “陛下在此,哪有草民的位置?!?p> “讓你坐你就坐,付長安,朕看你也不像那種迂腐之人,怎么還要朕給你三拜九叩你才肯坐嗎?”
“這倒不用。”
付長安一挑長衫,屁股小心地挨了椅子一點點。
“滿上。”
桌子上只有兩盞爽口的小菜,一壇好酒,付長安拿起酒壇給朱佑樘面前的酒杯倒?jié)M,剛要放下,朱佑樘又道:“把你面前的也給倒?jié)M?!?p> “這……”付長安猶豫了一下,實話實說道:“回陛下,草民的酒量不太好,喝多了怕是會失態(tài)?!?p> “一杯酒怎么可能醉,再說,就算你失態(tài)朕也恕你無罪?!?p> 既然皇上都這么說了,付長安只能給自己小心地倒了一杯,放下酒壇時,朱佑樘便把酒杯端了起來,淡淡道:“雖然你教皇兒沒有幾天,但朕能看出你不是那種敷衍了事之人,講出的道理也能讓皇兒記到心里,就憑這一點,朕敬你一杯。”
說完,朱佑樘一抬脖就咽了下去。
皇上都喝了,自己怎么能不跟,付長安就像看杯毒酒似的把酒杯端了起來,眉頭一皺,眼睛一閉,一抬脖就倒了進去。
這喝酒跟倒酒動作看似一樣,其實卻有很大的不同,先一步喝完的朱佑樘看到付長安的動作,卻是一奇:“咦,難道付卿真的沒有喝過酒?”
“前幾天喝過一次,還是被太子派人給抬回家的?!?p> “哈哈哈?!敝煊娱坦恍Γ钢票溃骸熬七@個東西是怕人,人又怎么能怕酒,付卿多醉幾回,應該就習慣了?!?p> “還喝?”一杯酒下肚,付長安就覺得肚子里面翻江倒海一般的難受,見皇上興趣頗濃,自己也只能硬咬著牙繼續(xù)倒?jié)M。
一連三杯下肚,付長安的眼睛已經(jīng)變得有些恍惚,白皙的一張臉漲得通紅,就連坐姿也不像剛才那般拘謹,變得放縱了許多。
朱佑樘很滿意這樣的付長安,酒杯放下時,自己先屏退樓上唯一一個太監(jiān),等到只剩自己跟付長安兩個人時,自己輕聲問道:“付卿,朕想問你一件事。”
“說。”付長安大著舌頭,連陛下兩個字都沒說。
朱佑樘不以為意,繼續(xù)道:“依你看,皇兒的天姿如何?以后可能成為一位好皇帝?”
這話若是問起別的大臣,恐怕誰都不敢隨便開口,畢竟要是朱厚照登基,那就意味著朱佑樘去世,誰敢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咒皇上死呀。
付長安也許是喝多了,也許是根本不在意,不假思索道:“太子的頭腦還是相當?shù)穆敾?,若是加以引導,必會成為一代名君,只是……?p> “只是什么?”朱佑樘眉頭一皺。
“只是外面的誘惑實在是太多了,太子年紀尚幼,還沒到獨立自主的年紀,不論是身邊還是夫子,都要用正確的方式去引導他的思想才可以?!?p> 聽起來的確有幾分道理,朱佑樘點了點頭:“繼續(xù)說?!?p> 也許是借著酒勁才有這么大的膽子,付長安居然把兩個人的酒杯倒?jié)M,敬了朱佑樘一下,一揚脖又是一杯酒倒了進去。
剛才朱佑樘是有意想讓付長安喝醉,看看能不能讓他酒后吐真言,可是現(xiàn)在卻不同了,他酒量太淺,萬一醉倒了,自己到哪里聽剩下的一半去。
“喝酒傷身,還是控制一下的好,付卿還記得剛剛說到哪里了嗎?”
“當然?!备堕L安含糊不清地點了點頭,繼續(xù)道:“就拿現(xiàn)在來說,你在太子身邊放些什么都不懂的太監(jiān),每天只想著怎么哄太子高興,外面的勾欄瓦舍什么地方都去,時間一長,太子更不愿意坐在教室中?!?p> “付卿的意思是……太子身邊有奸人?”
“我可沒這么說。”付長安搖了搖頭:“我只是打個比方,還有,宮中的太子太師是楊大人吧?”
“正是?!?p> “我不是說楊大人的書教得不好,而是他教書的對象就是一個錯誤。”
“錯誤?”
“陛下,你別不相信,術(shù)業(yè)有專攻,楊大人的學問好,去國子監(jiān)教書,那自然是最好,可是你讓他一個大學問家去教太子?!?p> 搖了搖頭,付長安輕嘆道:“別說是太子,哪怕就是我,十三歲的時候也不想聽老夫子的嘮叨聲。”
朱佑樘一下就明白過來,為什么朱厚照喜歡上付長安的課,而不喜歡上楊廷和的課,只是因為付長安的課他能夠聽得懂。
反之,楊廷和的課過于的高深,從一開始他就聽得迷迷糊糊,久而久之,再好的積極性也都弱了下去,到了最后,干脆破罐子破摔,自己就不給你學了。
一個簡單的道理,自己居然這么久才能明白過來,朱佑樘心里忍不住嘆了口氣,再看向付長安的眼神似乎變得復雜得多,腦子里突然想到剛剛他說的第一句話,忍不住問道:“付卿,如今鳳陽大旱,你可有什么解決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