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說來也巧,七公子死的那個晚上,卿卿正在秦都尉府上伺候,根本沒有作案時間。官府的人只能把卿卿放了?!?p> “之后,官宦家庭的子弟接連被殺。那些人都是紅倌兒卿卿的恩客。他們死的時候,跟戶部尚書家的七公子死法一模一樣,都是被卸去了要害,扮成女裝死在了妝鏡前。”獨孤楓雪看了一眼歸海光,問:“這故事你聽著覺得有意思嗎?”想著自己之前給閨中同伴講這故事的時候,她們一個個嚇的面如土色的樣子,在看看歸海光氣定神閑,全不當故事是回事的樣子,她有些郁悶,懷疑自己的故事是不是太無聊了。
歸海光抿嘴笑道:“挺有意思的。要不你直接告訴我,到底是誰殺了這些權(quán)貴少爺?shù)?。我知道肯定不是紅倌兒卿卿?!?p> “嘿,既然你覺得有意思,那就好好聽我講!你知道說書人都要聽眾捧場的,你就不能給我捧捧場?”獨孤楓雪哀怨道。
歸海光聽她這般語氣,樂了。連忙假模假樣地股掌,喝彩道:“講得好!”
“真不走心!”獨孤楓雪干笑道:“算了,你是男孩子,我知道你就是怕也不會寫在臉上?!?p> 歸海光沖獨孤楓雪豎起了大拇指,說:“姑娘理解得透徹!要是有什么事情讓我感到害怕了,大約也只有執(zhí)劍能處理了。”
獨孤楓雪笑著白了他一眼,繼續(xù)講道:“你想啊,那些官宦弟子被殺的時候,紅倌兒卿卿不可能次次都有不在場證明。隨著被殺的人增多,她的嫌疑越來越大。加上那真兇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官府為了交差,只能把她收了監(jiān)?!?p> “朝中三百文官,一百武官,近三分之一的人被卷入了‘卿卿索命案’。背后的腐敗荒唐,我一個姑娘家不便多言。但此事驚動了我皇叔。而且,在卿卿被收監(jiān)的時候,依然有人被殺,充分說明卿卿不是殺人兇手。那些貪官污吏就為了交差,戕害一條無辜生命??雌饋砬淝洳贿^是卑賤的夜度娘,可朝廷里的腐敗,和官員的昏庸讓皇叔很痛心。既然事情皇叔知道了,身為蒼王,怎么可能坐視不管?他便讓神隱接手調(diào)查這連環(huán)命案?!?p> “說來,當時調(diào)查這件命案的人里,有囚夜呢。不過,他那時候還是個沒什么名氣的小雜役。”
“案子是囚夜破的?”
獨孤楓雪搖搖頭,說:“不單是他一個人,是一群人?!?p> “原來是這樣的……你繼續(xù)講?!?p> “破案不得先審問嫌疑人嗎?誰知道卿卿在獄中飲恨自盡了。牢房的墻壁上只留下了四個字‘薄情寡幸’”獨孤楓雪訕笑道:“說來這卿卿也真是可憐。那些施恩于她的人,明知她不是兇手,卻沒有一個人替她申辯一句,當真是人微命賤。大約也是看透了這世間有些事她這樣卑賤的人無處伸冤,既然無處伸冤,不如一根白綾了結(jié)了自己,還能少受一些折磨?!?p> “誰想到,卿卿這一死,命案的線索就只剩那些苦主的口供了。她死了,那些曾經(jīng)施恩于她的恩客更害怕了,人人自危,每日門戶不出,還請人嚴防死守,但依舊難逃升天。你想想,能越過重重防守殺人,還能不留下任何線索,這是人能做出來的事情嗎?很明顯是妖類所為?!?p> “雖然明確了命案是妖類所為,可究竟是什么妖,誰也沒見到過。唯一知道就是死者徹夜和那妖尋歡作樂,一聲一聲地叫著‘卿卿’。”
“紅倌兒卿卿死后,被害人就不僅限于官宦子弟了。甚至變得無跡可尋。但共同點依舊是同樣的死法,以及徹夜‘卿卿’的喚著。案子不破,便搞得蒼離城里的男性,人人自危。就連情侶之間,也不敢再以‘卿卿’相稱?!?p> 講到這里,獨孤楓雪停住了。她看著歸海光,問:“聽前輩說你很聰明,你能猜得出兇手嗎?”
歸海光連忙搖頭,認了慫,說:“我不通靈道,關(guān)于妖物的認知也僅限于書本上的。就那么點線索我可分析不出來?!?p> 獨孤楓雪吸了口氣,說:“妖類,特別是大妖,除了喜歡吸食靈氣,同樣也喜歡吸食人類的執(zhí)念。我聽神隱的人說,在大妖的眼里,人類的執(zhí)念就像千瑾草那般的靈丹妙藥,可以讓瀕死的妖活轉(zhuǎn)過來?!?p> “也就是說,作祟的大妖跟卿卿有著密不可分的關(guān)系?”歸海光聽明白了獨孤楓雪的提示。
“嗯!所以,神隱的人就開始查卿卿的遺物?!豹毠聴餮┙g著裙擺,說:“可是,卿卿死后,她的東西全都鳳臨閣的老鴇被變賣了。”
“這還怎么查?”
“那還不是得查嘛!”獨孤楓雪也很無奈,“所有的線索就只剩那些苦主的死法。被切割了的要害,身上佩戴的釵環(huán),死時穿的女裝,還有——妝鏡?!彼室饧又亓俗詈髢蓚€字。
“你直接往下說?!睔w海光這回是真的聽入戲了。
獨孤楓雪微微蹙了眉,道:“殺人的便是那妝鏡。”她頓了頓,說:“若說這世界上什么東西最容易成妖,那便是浸染在人類靈氣中的物件了。天地間,靈氣豐茂之地可遇而不可求,不是所有的東西都有好運氣遇到那樣的地方,集齊天時地利人和升華成妖。而人類,是這天地間唯一能自生出靈氣的物種,我們每一個人都是移動的靈氣之源?!?p> “如果打造物件的東西本就是靈氣豐沛的材料,在人類的靈氣浸染之下,有朝一日必定會修得妖身。而卿卿的那臺妝鏡,就是這樣的靈物?!豹毠聴餮┙視粤舜鸢浮?p> “可查到此處,卻全無妝鏡下落。查不到下落就查它的出處。查了才知道,這妝鏡竟然是第一位死者——戶部尚書家七公子送給卿卿的。”
“隨著調(diào)查的深入,一些事情慢慢地浮上了水面?!豹毠聴餮┍梢牟恍嫉卣f道:“先說這妝鏡吧。原本是戶部尚書大人尋來送給丞相范諫曾孫女做新婚賀禮的東西。據(jù)說這臺妝鏡價值連城?!?p> “這妝鏡既然是戶部尚書尋來籠絡(luò)丞相的,怎么會流落到夜度娘手里的?”歸海光想這價值連城的寶貝必定不是無端落入卿卿之手的。
獨孤楓雪鄙夷地說道:“舍了顏面入風(fēng)月之地的女子,哪個不是因為身世凄苦,不得不走了這條路的?卿卿也是這樣的人。浩劫之戰(zhàn)的時候,她的父母雙亡,后來被親戚收養(yǎng)。長到十二三歲的時候,親戚家的哥哥缺錢娶妻,就把她賣到了尚書府做丫頭?!?p> “因為生得標志,就被尚書府的大公子相中了,做了侍妾。自古紅顏禍水,她那樣的容貌和身段引得尚書家?guī)仔值転樗隣庯L(fēng)吃醋,搞的尚書府雞犬不寧。這樣的苦命人,在權(quán)貴的眼里,不過就是個物件。尚書大人一怒之下,就把卿卿送進了自家經(jīng)營的青樓里,做了紅倌人?!?p> “被迫接了客,尚書府那幾位公子覺得她臟了,也就慢慢地將她淡忘了。唯獨這七公子對卿卿念念不忘?!豹毠聴餮┱V笑道:“那尚書大人也是心狠手辣之人,料定自家的兒子會替卿卿贖身,便同她的家人買了卿卿的死契,這樣一來,卿卿到死,都是尚書府的下人,終身都無法跳出那火坑了?!?p> “那七公子年紀尚小,在府里從來沒嘗過卿卿的滋味。卿卿去鳳臨閣接了客,他便借著卿卿渡自己成了男人。想來因為這層關(guān)系,他才將那臺妝鏡送給了卿卿,權(quán)當定情之物。這樣價值連城的東西,在尚書府也不少,妝臺不見了,再換個別的玩意送給丞相也就了了。這妝臺便沒人追究了?!?p> 歸海光聽完,淡淡一笑,笑容鄙夷。他問獨孤楓雪:“七公子后來也膩味了吧?”風(fēng)月場上,何來真情?
獨孤楓雪譏笑著點點頭:“卿卿這樣卑微的夜度娘,怎么可能留得住七公子這樣官宦人家的公子的心?開了戒,那七公子便不會再去嘗別的女子的滋味了嗎?加上七公子年少難自持,很快就把卿卿拋諸腦后了?!?p> 想來卿卿自盡時,在墻上留下的薄情寡性四個字,將這些人的真性情形容得再貼切不過了。
“之后神隱的人,繼續(xù)摸著妝臺的來歷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這妝臺在尚書大人入手前,已經(jīng)輾轉(zhuǎn)買賣過好多次了。查到最后,只查到這妝鏡是在浩劫之戰(zhàn)時,被一戶姚姓人家?guī)нM蒼離國的。雖然別的線索沒查出來,但用過這個妝鏡的人都覺得這妝鏡邪乎?!?p> “邪乎?怎么個邪乎法?”
“凡是納妾了的人家,男主人都死了,死法和后來死的那些人一樣。從一而終的人家,總說自家的娘子打用過這妝鏡之后,偶爾會變得神神叨叨的,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
歸海光的眉頭顫了下。
“所以,這妝鏡總在一戶人家呆不久。只是因為這妝鏡出自名家之手,做得華貴精致,所以才有人不顧危險將其收入囊中?!?p> “后來這妝鏡怎么找到的?”
獨孤楓雪點著嘴說:“正所謂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你猜,這妝鏡最后在哪里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