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門飛星已過九載。
早春剛至,萬物復(fù)蘇,剛經(jīng)歷過嚴寒考驗的花花草草也從泥土中探出嫩芽,尋找著春天的氣息。粗壯的樹干上也發(fā)出了嫩綠的細芽,星星點點。鬼族部落外的一片空地上,已長出了大片的界花花苗,在春日的微風下微微擺動,給黑黝黝的土地裝點了綠色的筆跡,預(yù)示著濃春之時,將開出炫麗的花海。
空地旁的一顆矮粗的樹上,一個孩童躺在一根不是很粗的枝干上,雙手抱著后腦勺,仰面朝上,閉著眼睛,正在享受早春溫暖的陽光。
忽然孩童雙眼睜開,想翻身找支點,但是背下的樹干變的軟綿綿的耷拉著垂了下去,孩童的身體失去了支撐,從空中直接落下來,摔在泥土上,發(fā)出一聲悶響。
“叫你在這里偷懶,下次再不去學(xué)堂聽學(xué),我直接把你從靈霄頂扔下來!”說話的是一個小女孩的聲音,但還未見其人。
“小語姐!我可是肉身凡胎,會摔死的?!焙⑼瘡牡厣吓榔穑贿吪拇蛑砩系哪嗤?,一邊抱怨的叫著。站直身形后,可見孩童面容白凈,一頭黑發(fā)扎在頭頂,從頭頂落下一縷幾寸長的馬尾垂直脖頸處,穿著一身整齊干凈的青色粗布衣。
“摔死了才好,我可以少一份差事,以后就多點時間修煉。”話音未落,一個約摸十一二歲的女孩從樹上緩緩落下,在孩童面前站定。面容精致,粉嫩無暇,一頭黑色的秀發(fā)落入腰間,頭上裝飾著幾朵小花,一身雪白的綢布長衫,一塵不染。正是多年前在此處捕蝶的小語。
“速速隨我回學(xué)堂!”小語已向孩童下了命令,雙手叉腰表情嚴肅的看著他。
“善……!小語姐”孩童有氣無力的回應(yīng),故意把聲音拖的老長,慢慢的朝著小語走去。走到旁邊時,孩童忽然跳起,伸手將小語頭上的一朵小花摘下,然后快速的跑回部落。
“白繭!”小語朝著孩童的背影大喊,嘟著嘴生氣的跺了跺腳??粗荛_的孩童的背影,臉上又慢慢的換上了笑容。
這個孩童正是當年的界門飛星。
回到學(xué)堂,白繭剛坐回自己的位置,小語就緊跟著走了進來。學(xué)堂內(nèi)大大小小坐了十來個孩童,皆是十歲左右,正直聽學(xué)年紀。坐在第一排正中間的一個十來歲男孩,面容清秀,發(fā)髻梳的十分整齊有型,一身綢布白衣,落落大方,挺身端坐,看上去十分精神。正是當年與小語一同捕蝶的白末。
“小語妹妹,下次就不勞煩你去找白繭了,還是我來代勞吧。”白末見二人回來,便開口勸說小語。
“他是我家弟,自當盡心管教,不勞師兄。”小語經(jīng)過白末身邊,行禮回話后,徑直朝白繭旁邊的座位而去。
“白繭年幼,吾等師兄師姐皆可管教,也能替小語妹妹省心?!卑啄┧坪跸胗懞眯≌Z,繼續(xù)巴結(jié),正想起身時學(xué)堂門口進來一人。面色白皙,略施粉黛,黑色長發(fā)在頭頂挽著發(fā)髻,一支青色玉簪將發(fā)髻固定,發(fā)梢垂落至后背,身著紫色長衫,腰間緊緊的圍著一條黑色腰帶,上面鑲嵌著十來顆玉珠,靈氣十足。
來人名喚言婉然,是負責教習(xí)孩童的眾多老師中的一員。也是言映寒的妹妹。
“言師!”所有孩童皆站起鞠躬,向進來之人行禮。
“孩子們,入座吧?!毖酝袢换囟Y后,讓其落座。
“一個月前,首柘司已為大家進行了開靈祭祀……”言婉然緩緩的講述著今日的課程,坐在最后角落里的白繭早已心不在焉,令他沮喪萬分的正是幾日前的開靈祭祀。
一月前,望界峰下。
已準備好一個祭壇,葶苧端坐在祭壇正中,面前布置了一個法陣,五顆靈石懸浮在法陣的五個陣眼處,地上刻畫著五芒星的圖案,圖案正中擺放著一個蒲團。顯然是為了協(xié)助開靈而設(shè)立的小型聚靈法陣,有葶苧的引導(dǎo),必將萬無一失。
正直晷陽頂照,此時開靈,將事半功倍。只見言婉然帶領(lǐng)著十來個孩童緩緩走到祭壇前方,言婉然不慌不忙的安排他們圍著祭壇盤膝坐下,徑直走到葶苧面前。
“首柘司,孩子們已經(jīng)帶到,是否可以開始?”言婉然行禮問道。
“晷陽當空頂照,時辰正好,開始吧。”葶苧緩緩睜眼,向言婉然點頭微笑道。
“白末,你最年長,你先來。”言婉然回到孩童處,環(huán)顧了一圈,向著白末微笑說道。
“善!”白末起身向言婉然行禮,大聲應(yīng)答,滿臉自信的向法陣中間走去。
來到蒲團前,白末向葶苧行禮,葶苧微微點頭,示意落座。
白末毫無緊張感,干凈利落的盤膝坐在蒲團之上,雙手道指放于雙膝之上,兩眼緊閉,感受著四周靈氣的波動。
“聚靈陣可匯聚五靈之氣,汝在陣樞應(yīng)能感受到濃郁的靈氣,嘗試將靈氣由口鼻吸入臟腑,然后將體內(nèi)濁氣置換呼出?!陛闫r閉著雙眼,緩緩指導(dǎo)白末納靈,同時劍指立在胸前,以心神感受著白末體內(nèi)靈氣的聚集程度。
“開!”幾個深沉的呼吸之后,葶苧將劍指指向白末,口中低沉一聲。
只見白末額頭滲出豆大的汗珠,頭頂開始有白色霧氣緩緩升騰,緊閉雙眼,表情十分痛苦,但坐姿并未改變分毫。幾個呼吸之后,白末的長衫已被全身的汗水打濕過半,表情也已漸漸放松。
“氣海已開,自行吸納靈氣十息,感受氣海變化。”葶苧收回劍指,緩緩睜開雙眼,看著面前的白末非常滿意的點了點頭。
白末沒有回答,依舊閉著雙眼,皺著眉頭,按照聽學(xué)時所講的理論,嘗試著將靈氣深深的吸入體內(nèi),然后由五臟吸收后轉(zhuǎn)入氣海,再將體內(nèi)的濁氣呼出。如此往復(fù)十息之,吐出最后一口濁氣后,緩緩的睜開雙眼,壓抑著內(nèi)心的狂喜,起身后向葶苧行禮道:“謝首柘司!”
“氣海初開,可自行感受,切忌操之過急?!陛闫r未起身,看著白末急匆匆的步伐走出法陣,倍感欣慰的說道。
白末走到孩童的后排第一個位置,盤膝坐下,試著感受氣海中翻涌的靈氣。大家都用羨慕的眼神看著他,同時也迫不及待的想上去一試。
緊接著十幾個孩童都順利的打開了氣海,白末身邊的人也越坐越多。最后只剩下言小語和白繭二人。
“白繭,不要怕,昨晚爹和娘都已告知我們要領(lǐng),定能順利開靈?!毙≌Z在起身前安慰白繭。
“放心吧,小語姐,你先去吧?!卑桌O有些心不在焉,聽到小語的安慰,便微笑的敷衍回答。
這時小語已經(jīng)起身走向祭壇,白繭心中已開始七上八下。昨晚花姨趁小語睡后告知白繭,他體質(zhì)與常人有異,開靈一事連首柘司與族長都無法斷言,但也不妨一試,首柘司定會盡心助你。
恍惚間,一個聲音打斷了白繭的思緒。
“小語,我就知道你一定能順利開靈的?!卑啄┡d奮的起身朝著小語搖臂呼喊。
“嗯,謝謝白末哥哥。”小語從祭壇走下,回了白末一個微笑,接著緩步回到白繭身邊,小聲說道:“加油!”
“放心吧,小語姐,沒問題的?!卑桌O回應(yīng)著小語,緩緩起身,走向祭壇。
“先坐下吧?!陛闫r看白繭已來到祭壇中,雙眼凝重,交待道:“等會按我指示,切忌勿要妄動,我等協(xié)助開靈可減輕自行沖開氣海的痛苦,也能引導(dǎo)靈氣在體內(nèi)游走,降低靈氣損傷經(jīng)脈的危險。自古以來開靈失敗者不在少數(shù),只要不傷及經(jīng)脈,仍可再次開靈?!?p> “葶苧姑姑,白繭明白,定會按照囑咐行事?!卑桌O目光凝重的看著葶苧,想極力掩飾不安的內(nèi)心。
“嗯,開始吧?!陛闫r看在眼里,心里自然明白此次開靈與其他人的不同。
白繭落座,開始感受周身靈氣。
望界峰頂,白?與四柘使皆在觀望。特別是花月容萬分緊張,緊緊握著言映寒的雙手,目光一絲都不曾離開過白繭。
“花姐,不要緊張,小繭自幼就十分聽話懂事,吉人自有天相,雖然他體質(zhì)與常人有異,但這幾年來從未看到他這體質(zhì)有礙他的成長。相反,他還比其他孩童更加健康?!卑足逡娀ㄔ氯菥o張萬分,便開口安慰。
“是啊,容兒,小語與小栤幼時還會偶生寒疾,但小繭卻從來不染,雖然體質(zhì)有異,但也不一定是壞事。”言映寒接過白沐的話語,同時緊緊的握住了花月容的雙手,示意別緊張。
以往遇事都是閉目靜心吐納的洛澗淵,此時也是眉頭緊鎖,雖然表面未露出一絲擔心,單從此時未閉目修養(yǎng),就已可看出其內(nèi)心的不安。
白?見四人的情形,不免嘆氣搖頭。
白繭無父無母,由花月容與言映寒撫養(yǎng)長大,自幼便十分懂事,其他孩童哭鬧頑皮時,白繭卻異常安靜,從不惱人,以致葶苧與四大柘使皆歡喜。而且學(xué)習(xí)速度異常驚人,眾人有時皆被問的啞口無言,導(dǎo)致學(xué)堂老師皆怕白繭提問。一年前,言婉然教習(xí)孩童們感知靈氣時,白繭無論如何都感知不到靈氣的存在,一再追問花姨,才告知其體質(zhì)有異。慢慢的,白繭從一個學(xué)霸,逐漸被其他人超越,成為了一個只知理論,無法實踐的異人。這也是白繭總是逃學(xué)的原因。
“收!”隨著葶苧一聲低喝,白?的思緒被拉回現(xiàn)實。
“小繭,此次開靈未成,勿要灰心,且回去休息,擇日請族長督導(dǎo),應(yīng)無關(guān)隘?!陛闫r緩緩收回劍指,皺著眉頭一邊思索一邊安慰白繭。
“葶苧姑姑,我明白,勞您費心了。”白繭十分沮喪,但還是行禮,謝過葶苧后,起身緩緩回到隊伍中。
“白繭,不用灰心,我鬼族自古就有很多名士第一次開靈也不成功的,回去我讓娘親請族長親自給你督導(dǎo)?!毙≌Z看著沮喪的白繭,上前安慰。
“小語姐,我明白的,我先回族里休息?!卑桌O低著頭拖著沉重的步伐緩緩的向部落走去,身體像流水一樣無力的穿過興奮異常的其他人,除了小語無力的安慰,沒有人關(guān)心他成功與否。
“小語,你跟著去看看小繭,他現(xiàn)在需要你這個姐姐陪著。”言婉然將一切都看在眼里,叮囑小語后,就開始組織其他孩童,準備返回。
“善!”小語向言婉然行禮后,便向著白繭離去的方向追過去。
言婉然向葶苧告辭后就帶著興奮的孩童們返回了。下一刻葶苧已出現(xiàn)在望界峰頂。眾人見雖未成功,但至少未生事端,便放下了懸著的心。
“族長,白繭氣海被鎖,根本無法沖開,如果強行沖擊氣海,其經(jīng)脈恐承受不住,我怕會爆體而亡。鎖其氣海之物,好似當年的……繭殼?!陛闫r向白?行禮后,緩緩道出緣由。
“繭殼?”白沐驚訝的發(fā)問,“繭殼當年就被他吃了,怎么會在他的氣海,還把氣海鎖的那么死?”
“雖未成功,但也未傷及經(jīng)脈,再擇吉日,請族長一試可否?”花月容放下了懸著的心,但畢竟養(yǎng)育之情,不想白繭如此一生,只能請族長親自督導(dǎo)。
“容兒,不可如此執(zhí)著?!毖杂澈谂詣裾f花月容,“引導(dǎo)開靈一事,全天下皆此一舉,就算族長親自督導(dǎo),也是如此,何況首柘司已盡全力,并無機會?!?p> “言師兄所言極是,方法只此一舉,并非因人而異?!甭鍧緶Y緊鎖眉頭,“私以為,小繭體質(zhì)存異,開靈方法應(yīng)另辟蹊徑,不可以此法引導(dǎo)?!?p> “黃柘使所言甚是,只是這方法,我等皆無頭緒?!卑?同樣緊鎖眉頭,緩緩說道:“冥冥中,這繭殼似乎在隱瞞什么,就像當年我等無法探知靈繭內(nèi)是一嬰兒一般。這次似乎也隱瞞了開靈的方法,只是在等待一個成熟的契機?!?p> “族長如此解釋,在下甚覺在理?!陛闫r等人皆贊同族長此番推論。
“我等還是邊等待,邊尋找這個契機?!卑?瞇著雙眼,似乎抓住了什么線索,但又無法篤定,緩步下山而去。
“善!”眾人回禮。
…………
“好,今天就講到這里,孩子們,都回去各自領(lǐng)悟吧?!毖酝袢唤Y(jié)束了講解,向孩童們行禮,也同時將白繭的思緒拉回到學(xué)堂。
“謝言師!”孩童們皆起身鞠躬行禮,緊接著便三三兩兩的結(jié)伴跑出學(xué)堂。
言婉然抬頭看了一眼白繭,仍然用手托著右腮,望著學(xué)堂外遠處的天空。
“白繭,走啦,娘親今天做了你愛吃的?!毙≌Z起身拉起白繭,想用美食讓白繭打起精神,顯然沒有一點用處。
“知道啦,小語姐?!闭f著白繭便有氣無力的跟著小語走出了學(xué)堂。
“本以為我鬼族出現(xiàn)了一個天縱之才,卻不想無法納靈?!毖酝袢话β晣@息,也跟著緩緩走出學(xué)堂。
“白繭,開靈前你萬眾矚目,為何開靈失敗,還是如此招人眷顧?!睂W(xué)堂外的一棵大樹背后閃出一個身影,咬牙切齒,滿眼的嫉妒,“你等著瞧,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