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寶城。
繁華的財團大廈底部，蜂格一般擁擠的私營工坊、黑市交易所、工程部、飯店、私立加油站貼滿大地，溝渠里流淌著令人作嘔的污血、機油、生活廢水以及人體組織。廢寶城是一片充滿著未知的地界，在這里你可以買到任何你能想到的東西，見識到你想也想不到的科技——這些難登大雅之堂的無證工程師與科學家總能先時代一步發(fā)現(xiàn)在倫理道德之下覬覦的技術：無論是復古的火藥槍炮，還是初具雛形的人工智能，亦或是開始行走的工程機器人，都是“帝邦科學院”不屑、不能、不敢觸及的領域。
星球政府有一項不為新人類稱道的手段，新人類土話稱之為“養(yǎng)鴨子”，當“帝邦科學院”決定開發(fā)一片灰色領域的時候，就會故意泄露出關鍵技術理論點，由黑市自由發(fā)展開拓，最后由星球政府收購或者利用雇傭兵以一些不太正當?shù)氖侄螐暮谑惺种蝎@得。但是，這樣做的風險極大，因為有些東西一旦流連于人間，就不再可能回到牢籠。
雙開滑板鐵門“轱轆轆”自動打開了，若不是經(jīng)過主人授權開門，那么就只可能是大門系統(tǒng)被人黑進了，來者不露聲息地透露出自己的實力。
“不好意思，無論你們是誰，現(xiàn)在不做生意，請各位打道回府吧?！?p> 三個穿著白色緊身戰(zhàn)斗服（只有星球政府和實力比較雄厚的財團才有這種正式的先進戰(zhàn)斗服）的男性新人類齊步走了進來——至少不是政府的人。三人呈三角隊形，為首的恭敬地說道：“千里光先生，位卑不名，請允許我們提出我們的要求，不會耽擱您太多時間。”
千里光不動聲色地瞟了一眼無名者，不由得緊張起來，他說：“無論你們有什么要求，反正我目前沒有做交易的打算，但說無妨?！?p> “我們的老板想從您手中收購‘那個’，出價800000，請您一定重新考慮?！?p> “那個”是一個絕大多數(shù)人都不敢接手的東西，沙瀑黑以200000通券的低價賤賣給了他，但是800000無論如何還是有點超出市場價了。不知道這些人如此迫切地想要得到它干什么，總之不可能只是為了從中獲利。
“不好意思，這個是我的朋友友情價賣給我的，我要是轉(zhuǎn)賣出去他會不高興的，各位。”千里光做了一個“請回”的手勢。
無名者失去了最初的那份尊敬，他的語調(diào)變得冰冷：“先生，這個東西我們必須帶回去，價錢可以商量，但是你的態(tài)度令我們非常不滿。你也知道我們的身份，如果沒有受到冷遇，我們不會仗勢欺人.....”
千里光察覺到了危險，他看見對方其中一人的右手開始輕微移動，但是他卻怎么也說不出話來。
“嗤”！感覺到大腿根部一陣溫熱，他震驚地瞪著開槍的那個人。
無名者冷漠地說：“不好意思，對于‘千紙鶴’來說浪費我們的時間就是在公然偷我們的錢，既然你不愿意配合，我們就只好采取一些威懾手段?！彼砗蟮膬扇颂嶂渥幼呱锨皝?，把平放在桌子上的一個紡錘形螺紋器件輕輕放入一個六棱柱鐵盒內(nèi)，其中一人隔著桌子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千里光。
無名者說：“我們在你的賬戶上打了100000通券，去黑市的診所做個小手術吧，但是這點錢是不夠你買一根新的了，以后你就是一個無根之人了，嘿嘿。”他開了一個殘忍的玩笑。
三人迅速閃出門外，消失于密集的人流中。底層建筑群的霓虹燈閃爍起來，千里光的世界開始天旋地轉(zhuǎn)，一圈圈殷紅蕩漾開去，仇恨逐漸蔓延。這股無處宣泄的仇恨與其他人的諸多負面情緒匯集成一束洶涌的焰火，嘩啦啦向天上地下鋪開，地底的集成電路和天上的飛行器因之燒灼，這訊息許久以后才傳到高層耳中。
一個月后，勒布隆。
室內(nèi)訓練基地器械室，沙瀑黑剛剛完成十組共100次引導引體向上，現(xiàn)在正著手強化肱三頭肌以及胸大肌，但是無奈空閑的杠鈴片全部都生銹了，只能改做俯臥撐。南希計劃在明天派沙瀑黑等人秘密到地龍城展開招募活動，事前“沙漠蛇”的技術人員提前在公共通訊網(wǎng)絡上散布了“關于‘沙漠蛇’復活的謠言”，相信有不少人已經(jīng)打主意加入了。
雷文頓從拳擊擂臺上翻下來，走到沙瀑黑身旁叮囑道：“這次行動風險系數(shù)不低，畢竟那里是政府軍隊和各類牛鬼蛇神混雜的地方，反對‘沙漠蛇’行動的不在少數(shù)。在這之前我想有必要對你進行一次加練?！?p> 沙瀑黑松開手趴在地上苦叫：“什么?。窟€要加練，我以前單槍匹馬都走了好幾遭，現(xiàn)在干嘛還要那么緊張??！”
“現(xiàn)在你的身份不再是游俠沙瀑黑了，而是‘沙漠蛇領袖’，”他故意省去了“精神”二字：“而且我也說了，如果行動暴露，你很有可能會遭到政府軍的包圍。對于我們的組織政府一直持消滅態(tài)度，我們放出去的消息肯定也引起了政府的警覺，在兵源最充足的地龍城肯定加大了設防。還有你這次行動不能攜帶你的.....‘爽歪歪’和那什么‘驚.....’隨便它什么名字吧.....”
“‘驚喜’啊，‘驚喜’！就像你的‘死亡宣告’一樣是武器的名字，你怎么能瞧不起我的武器呢？”
“那個名字太蠢了！不要插嘴！聽著，你不能攜帶你的標志性武器，只能配最簡單的火力裝備。同時我們會給你化妝，還有盔通鐵，他要和你分開行動，總而言之你們要偽裝成普通人進入人流量最大人口最密集的場所散布消息，打聽情報且不能暴露你們的真實身份?！?p> “知道了知道了，不就是和人打交道嘛，這我最擅長了！”
“那好，一個小時后在格斗場集合，和你的隊員見面?！?p> 一小時零四分鐘后，訓練基地格斗場。
雷文頓面前并排站著五個人，他們分別是沙瀑黑、盔通鐵、木象和兩名新兵。那兩個新兵顯得有點戰(zhàn)戰(zhàn)兢兢，雷文頓安慰他們說：“不要害怕，這是你們作為巡邏隊員的第一次外出任務，考驗你們膽量與技巧的時候到了——如果你們死了，你們的家人會得到我們的補償，所以你們不要有后顧之憂?！?p> 會說話你就多說一點，沙瀑黑心想。
“現(xiàn)在我們進行一輪格斗訓練，俗話說，慢時學來急時用，急時學來不中用，但是臨時抱佛腳總歸有用。聽清楚要求，準備好格斗之后注意腳步靈活，出拳迅速有力，觀察敵人閃躲反擊，避免受到傷害。每一次勢在必得的出拳都要帶著結(jié)束戰(zhàn)斗的信念與威力，還有最重要的一件事：時刻繃緊一根隨時做出防御并發(fā)動反擊的神經(jīng)！”
雷文頓安排沙瀑黑對木象，盔通鐵對兩名新兵進行真實格斗操演，他要求在戴好護具的情況下發(fā)動不留余力的進攻。
木象一反常態(tài)地主動發(fā)動了攻擊，他先是虛晃一槍探了探身子，然后迅速改變進攻角度企圖擒抱沙瀑黑，后者反應及時后退前撲反壓在他身上，二人開始地面戰(zhàn)。
“不要和他糾纏太久，他的目的是拖延時間等待支援，而你則要想盡辦法快速逃離，你只有二十秒鐘的時間！”
沙瀑黑聞言奮力擺脫半形成的十字鎖，他趁對方還未起身先行發(fā)動進攻：對準腦門使用鞭腿，但是木象蹲在地上進行了格擋，就像踢中了一塊石頭。他穩(wěn)住身形再次嘗試近身格斗，利用對手還未形成標準站位的優(yōu)勢想一舉擊潰木象，但他仍然低估了木象的實力，防御者硬抗下沙瀑黑的拳擊站穩(wěn)了腳跟，隨即抓住機會迅速擒拿，猛一扭腰鉆進沙瀑黑懷里使出了一記決定勝負的過肩摔。沙瀑黑躺在地上，一只手還被控制著，另一種手根本防御不及，木象的拳頭像鐵錘一般落下，輕輕在他鼻尖點了一下。
“完蛋。”木象拍拍屁股起身。
沙瀑黑再一次受到羞辱，惱羞成怒地咒罵著不知何人。
“看吧，哪怕抓住機會和優(yōu)勢，在過硬的身體素質(zhì)面前你還是沒法取得勝利?！崩孜念D戲謔地笑了笑，他繼續(xù)嘲諷道：“說實話，南希都可能打敗你！”
“放屁！本大爺就從沒在勒布隆外面打架輸過！”
“今后你會的，要想不再輸，就別打得像個娘們兒?！崩孜念D聽見有人叫他便轉(zhuǎn)過身去，“南希！呃.....你有什么吩咐？”
南希笑瞇瞇地回答道：“沒有什么吩咐，你才是總司令。我就是來看看我們的敢死隊員的訓練狀況。怎么樣？這幾個新兵帶著還滿意吧？”
“除了木象其他的都太窩囊，不是說你們?！彼噶酥竷擅卤称俸谀樕怀?，“我還是有點擔心，現(xiàn)在人們的想法和過去不同了，萬一.....”
“雷文頓司令別擔心，這也是情急之選，你知道我們的成員寥寥無幾，遠不夠進行一次大的軍事行動。”
“但愿一切順利。”
當晚。
沙瀑黑敲了敲門，南希仍然一身干練地打開房門。
“這么晚了，有什么事嗎，沙瀑黑領袖？”南希意味深長地問道。
“沒什么大不了的事，就邀請你到外面走走?！鄙称俸谟悬c不好意思地回答。、
“哦？原來就為這，怎么，難道你在為明天的任務而焦慮？”
“沒有沒有，走吧，我有些事想給你說?！?p> 勒布隆的月光和金卡的一樣清冷，冰涼地照在威土戈壁的千里荒原上。二人沿著山壁上的盤山街道向山頂走去，呼吸著略微苦澀寂寥的空氣。
“今天我聽見你和雷文頓的對話，我猜最近‘沙漠蛇’招兵出現(xiàn)了困難？”
南希遲疑了一下，說：“是的，內(nèi)亂結(jié)束后其實大眾對于‘沙漠蛇’的看法非常復雜，時經(jīng)三十年了吧，我們不敢確定人們對于我們的態(tài)度是否發(fā)生了進一步改變，所以我們不能貿(mào)然進行大面積宣傳。那樣子做的含義就是把‘卡拉什’一事挑上臺面，并公然對星球政府發(fā)出無端指責，他們當然會不答應?！?p> “意思是說，‘沙漠蛇’復蘇只是出于危機預防.....”
“嚴格意義上可以這么說，但是戰(zhàn)爭不可避免，這是我們每一個人都認同的。你知道，有些事兒只缺一根導火索，我不希望那根導火索由我們引燃，這是出于對公眾輿論偏向的考慮?！?p> “如今想取得與星球政府談判的資本，我們的實力還遠遠不夠，而且政府軍隊這一次肯定提前進行了布防，就是為了不讓‘沙漠蛇’復蘇。我們陷入了困境，這種時候軍心很容易發(fā)生動搖——一旦新兵們發(fā)現(xiàn)自己前輩保護下來的江山不理解自己的做法，就很有可能放棄。所以我需要你前去地龍城調(diào)查民意，才好為下一步動作決定方向?！?p> “明天的任務我一定完成，但是我想提出一點建議。”
南?？粗称俸?，似乎有點懷疑，最終還是答應了。
“其實贏得一場戰(zhàn)爭不應該只局限于人數(shù)，我們可以各方面擊破。比如說，正面戰(zhàn)場上我們可以利用高精尖的技術手段使敵人武器癱瘓，或者干脆制造機器士兵進行作戰(zhàn)，那樣子人員傷亡不就可以大大減少了嗎？”
“說得輕巧，那些高科技那里去搞？黑市嗎？”
“當然，現(xiàn)在‘卡拉什’已經(jīng)開啟了新科技的風潮，只要我們把握風向抓住命脈就可以占領技術優(yōu)勢！我在拆解‘卡拉什’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一個部件，我懷疑那就是地球人的信號處理器或者發(fā)射器，用它就可以發(fā)動電磁脈沖使政府軍隊的飛船和武器失靈！再說機器士兵，現(xiàn)在黑市上已經(jīng)有機器人的雛形了，只要我們投入資金使研究正規(guī)系統(tǒng)化，那它的問世還不是指日可待？”
“這一切還不是因為你把‘卡拉什’拿去賣了？”
“呃哈哈.....我的錯，我的錯。還有啊，我們不是有在帝邦的探子嗎？讓他們做間諜，策反一些士兵或者控制一些權力，從內(nèi)部搗毀星球政府不好嗎？”
“你說的都有道理，但是卻不是那么容易執(zhí)行的，這不是玩游戲過家家。不過你確實啟發(fā)了我，我以前有點過度專注于人員招募上了?！蹦舷３烈髁艘粫f：“我會和雷文頓司令談談，我們應該轉(zhuǎn)變戰(zhàn)略，時代已經(jīng)變了，‘沙漠蛇’應該迎來新的形態(tài)。”
沙瀑黑的意見被接受了，不禁有點飄飄然，他說：“那是不是該獎勵我一點什么啊？”
“我會叫財務賞你一瓶跑龍鞭酒的，壯陽，祝你和盔通鐵幸福?！?p> “喔——奇怪的知識增加了?！?p> 勒布隆距離地龍城有上千公里的路程，其間戈壁地貌會轉(zhuǎn)變?yōu)樯衬?，途徑?shù)十個村莊小鎮(zhèn)，運氣好的話可以遇到燃料補給站。沙瀑黑此行會駕駛一艘極其普通的鷹級狂風型運載飛船，呈長方體形，荷載7人及12噸物資。沒有人為其送行，因為所有人都有事情要忙，沙瀑黑“感傷”地沖著勒布隆喊道：“本大爺再也不回來了！”
作戰(zhàn)會議室，雷文頓敲了敲桌面，與會者將注意力從手中的文件轉(zhuǎn)移到他身上。
“各位同志，經(jīng)過我和南希副司令的商討，得出一個結(jié)論：按照原有的戰(zhàn)略方針執(zhí)行今后的反抗活動沒有成功的可能?！北娙烁阶h?！八越裉煺匍_會議的內(nèi)容就是確定接下來一段時間的行動手則與方法。”
會議室里布置十分簡陋，甚至連一塊投影屏幕都沒有，與會者都身處煙霧繚繞中，然而就是在比這還要艱苦的會議室中，沙老葛制定了最后勝利的戰(zhàn)略步驟。
“我們即將發(fā)動的不僅僅是一次武裝反抗，而是一次徹底的技術革命！”雷文頓直入正題，“沒有盟友可言，一切只能靠我們自己，要做就要做到底，不給星球政府打壓我們的機會。所以，我們的行動必須雷厲風行，成效顯著，不打無準備之仗。首先我們的第一步，就是在大方向上進攻這顆星球上的科技制高點，無論是規(guī)劃黑市人才，還是襲擊‘帝邦科學院’，我們要通過科技手段打敗對手?！彼拇朕o十分激烈，與會者不由繃緊了神經(jīng)。
“在新的時代里就要發(fā)動新形式的戰(zhàn)爭，如果以前我們使用的是小刀，今后我們就要動用大炮！但是為了達成這個目的，我們必須要有足夠的經(jīng)濟基礎才行，在戰(zhàn)爭的第一階段我們將通過一切辦法擴充‘沙漠蛇’的經(jīng)濟與軍事力量，所以我的行動的第一階段我命名為‘變態(tài)計劃’，取自諸如蠶和毛蟲一類變態(tài)發(fā)育的生物生長過程，象征著隱忍著厚積薄發(fā).....”
“司令，不如叫‘繭計劃’吧.....”
“好！這個名字很有深度，就用‘繭計劃’吧。這個計劃的內(nèi)容是：平行進行三件工作，招募新兵、擴大收益、籠絡黑市科學家與工程師。下面我們來商討一下具體操作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