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做法
之前在壽宴上,顧城和那青麓山弟子趙旭有過一番交流,青麓山眾人懷疑那殺手乃是生死門前任門主秦肅的弟子,柳溪云,故而他以此微微試探一番。
秦肅死后,這柳溪云就在生死門里失了勢,人也不知所蹤,未料到竟會出現(xiàn)在此,也不知有何企圖。
柳溪云見顧城靠的頗近,下意識往后躲了躲,聽到其所言,暗舒了一口氣,思忖片刻,臉上又恢復(fù)了那漠然的表情,道:“閣下既然知道我是誰,何必還多此一舉!”
他對顧城知曉自己“身份”倒也不甚在意,也從未刻意躲著他,只是覺得他話多,且累贅,就不想再跟他閑扯,他將馬匹牽出,翻身跨上馬背,道了聲“告辭”,竟不再給顧城說話的機會,一扯韁繩,便出了客棧。
顧城可不信這三番兩次的相遇,是什么偶然事件,但這人舉止古怪,又身份敏感,不知究竟想做些什么。
爬上馬車,兩人亦出了客棧,沿路望去,只見那柳溪云已然奔到遠處,只剩個小點兒了。
許歡心里還有疑問,便道:“顧大哥,這人不是那殺了賀蕪之人嗎?你們認得?”
他并不在意這人是誰的弟子,又是哪門哪派,相反,他對此人殺了賀蕪反倒有些感激,那日賀蕪死前的狼狽模樣讓他心里的恥辱感多有消減。
“不認識。”顧城隨口答道,他此前確實不認識此人,但此人卻好像對自己頗為熟悉,這種被未知之人窺視的感覺讓顧城心里頗有芥蒂。
這下顧城不再磨蹭,顧不得什么舒服不舒服,叫許歡加緊趕路,之后兩人連走了兩日有余,終于能遠遠看見那清河城了。
許歡原本住在城外的一小莊子里,但前段時間他已把家財變賣,除了自己父母那塊墓地,這里已沒有什么屬于他了。
馬車經(jīng)過那出莊子沒有停留,繼續(xù)往南行了片刻,便到了許歡父母的墓地,許歡停下馬車迫不及待地奔去,顧城也跟著過來。
待顧城走到墓地之時,許歡已然跪倒于地,只見他捧著兩塊斷裂的墓碑,失聲痛哭。
顧城站在許歡父母墳前一拜,隨即湊過去問道:“這是怎么一回事?”
許歡揚起臉,已是哭的涕泗橫流,他伸手抹了抹眼淚,哽咽著說道:“肯定是徐有才,我去鎬京前,把家里剩下的幾畝地都賣給了旁人,那徐員外貪得無厭,早就盯著我家那幾畝薄田,見我賣給了旁人,定是氣不過,又尋不見我人,就把我爹娘的碑給毀了。”
毀人父母墓碑,這讓人知道是誰干的,那是要拼命的,太缺德陰損。
朝一邊看去,許歡父母的墓就是簡陋的土堆,周邊用一些石塊圍住,墓碑是木質(zhì)的,材質(zhì)看著不錯,上面的字也工整,想必是請了專人撰寫。
這種時代喪葬是大事,不是隨便挖個坑買了就行,置辦葬禮,購買棺材、喪服,等等一套下來花費并不少。
許歡之前賣了家里剩下的幾畝田地,那買家雖不似徐員外那般黑心,但依舊被壓了不少價,之后把家里的欠債還上,剩下的錢也不多,全都拿去安葬其父親了,那墓碑想必就花了不少錢,可見父子深情。
如今他父母兩塊墓碑都被損毀,許歡已是滿心愧疚,恨不得此刻就去要了那徐員外的命。
許歡祭拜完父母之后,天色不早,兩人準(zhǔn)備先落腳歇息,許家的屋子田地都變賣了,便去清河郡城里尋了間客棧。
第二日,兩人分頭行動,許歡還是決定先去報官,顧城則直接去了莊里。
清河郡土地肥沃,這莊子周圍良田遍野,周圍又多水源,方便灌溉,所以在此地安生的人不少,說是個莊子,但規(guī)模頗大,聽許歡說有五六百戶人口。
那徐財主前兩輩出過朝廷命官,最高官至四品,算是不小了,但到這一代,那徐員外是個酒囊飯袋,讀書讀不出名堂,靠著前兩代的積累,在平溪莊購置了大量田地,這莊上許多人都是徐家佃農(nóng),地里收成的五六成得交租子,生活困苦。
許歡家之前有地十幾畝,是自耕農(nóng),日子還算不錯,但在這種古代農(nóng)業(yè)社會,土地兼并向來不是什么稀奇事,就是因為那徐員外看上了許歡家那些田地,這才有了后面的事。
莊子因為產(chǎn)糧,街上不少糧鋪,往日有不少糧商在此往來,也算是熱鬧,但此時顧城走在街上卻覺得有些冷清,大半店鋪關(guān)了門,少數(shù)幾家開著的,也是門可羅雀。
他在街上走著,準(zhǔn)備尋個人問問情況。
前方路邊有兩人閑聊,一老頭和一莊稼漢,那莊稼漢皮膚黝黑,身形結(jié)實,這三月天還有些涼,但就穿了個單褂,也不嫌冷,旁邊放著副扁擔(dān),貨擔(dān)里裝著各種東西,針線、麥餅、粗布等等,想必是要挑去城里販賣。
顧城湊過去,禮貌說道:“二位,打擾了,在下有一事相問?!?p> 兩人轉(zhuǎn)頭看來,見顧城不是莊里人,眉頭微皺,但見他打扮相貌,像是官宦富豪人家,也不敢太過怠慢,便說道:“這位公子是來買糧的?這些天莊里不太平,沒事還是趕緊走吧?!?p> 顧城面露好奇之色,道:“哦,是嗎?我看這街上店鋪不少,但大都關(guān)著門,路上也清冷異常,正想問問二位呢?!?p> 兩人感覺顧城是個麻煩,那老頭轉(zhuǎn)身就回了屋子,中年漢子也挑起扁擔(dān)就走。
顧城不知怎么回事,跟上去追問道:“這位大哥,還請給我說說,到底發(fā)生了何事?”
說著他拿出一角碎銀,丟到貨擔(dān)里,見此,這漢子才緩下腳步。
“謝過公子賞賜,剛才倒不是我怠慢公子,只是徐員外他不讓說。”這漢子拿起碎銀,憨厚地笑著。
那漢子領(lǐng)著顧城來到街角,四處看看,這才放下扁擔(dān),壓低聲音道:“公子,這些天莊里鬧鬼怪。”
顧城一愣:“???”隨即有些興奮,“你快給我說說。”
“約莫十天前,有一個外地女子在莊里歇腳,我沒見著,但聽說長得跟天仙似的,徐員外就想強納這女子為妾,結(jié)果那女的倒也貞烈,拼死反抗,沒成想被誤殺了?!?p> 那漢子有些緊張,又到處張望,確認沒人才繼續(xù)說道:“徐員外祖上當(dāng)過官,和郡城里的大人們熟悉,那女的又不是本地人,沒人出來告他,就出錢擺平了,這事本也就這么過去了,但沒成想,從那之后,徐員外宅子里就怪事連連,先是徐員外整宿整宿做噩夢,后來他女兒也發(fā)了癔癥,性情大變,盡說些怪話,瘆人得很。大伙都說是那女的變成鬼來尋仇了。徐員外不準(zhǔn)我們說這事,若是被他的人看到,少不得一頓打?!?p> 顧城來這世界數(shù)年,也算見識不少了,但鬼怪妖邪還真沒見過,聽得饒有興致。
“那這徐員外沒報官?監(jiān)天司衙門不是專門負責(zé)這種事的嗎?”
“哪能不報官?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官家人一直沒來,鬧到現(xiàn)在得有十天了,現(xiàn)在外人聽說我們這鬧鬼,都不敢來了,你看這街上冷清的。對了,這不昨天徐員外終于找了個道士,準(zhǔn)備今天來做法呢。”
顧城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道了聲謝,又問了這徐員外家宅所在,以及做法時辰。
這做法的時辰定在巳時,他看看天色,時間也快了,便往徐府走去。那徐府坐落在莊子?xùn)|邊,臨著條小溪,和莊子間有著明顯界線,顧城到門口見還沒什么動靜,就繞著外面院墻轉(zhuǎn)了一圈。
從外面看,這院子應(yīng)該有四進,恐怕得有上千平米,白墻灰瓦,高門大院,里面有些二層建筑,似乎還有個花園,顧城心想要是這世上沒有修仙,他到也想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買個這樣的院子,雇一幫丫鬟、下人服侍自己,安穩(wěn)過日子。
看了一圈,顧城就迅速離開了。
他到不遠街上,尋了處茶棚坐下,棚子里沒人看管,可能是商販見這幾日冷清,索性就不開業(yè)了,但還留了幾張木凳在外面,顧城就坐在街邊,有些當(dāng)?shù)厝寺愤^,見顧城面生,還時不時朝他看來,他亦笑臉相迎。
等了沒多久,就有一輛馬車“轱轆轱轆”地駛來,馬車沒有棚蓋,前面駕車的是個中年馬夫,后面還坐著兩個人,一大一小,小的是個看上去大概十二三歲的道童,大的是個三四十歲的道士。
這道士盤腿坐在馬車上,還閉著眼,留著長長的胡須,頭上梳著高高的道髻,插著一根木簪固定,一身黑色道袍,上面印著一些太極八卦的圖案,隨著馬車的顛簸,他整個人還搖頭晃腦的,一副神棍模樣。
看著倒人模狗樣的,也不知有沒有真本事。顧城看著馬車駛過,心中暗想。
莊里人都知道徐員外請了道士做法,故而路兩邊不少人出來觀望,一時間交頭接耳,指指點點,一下熱鬧起來,有性格跳脫的還跟著后面喊上一句:“仙師法力無邊,定能收服鬼怪!”
待馬車走出一段距離,顧城起身跟上,當(dāng)?shù)匕傩斩噙€只是看個熱鬧,對神鬼之事還是有些害怕,但也有些膽子大的就一直跟著,準(zhǔn)備去開開眼界。
顧城跟著人群,又再一次來到徐府門前,馬車在門前一大塊開闊地上停下,小道童上去敲了敲門,一會兒,一肥頭大耳、油光滿面、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就出來了,想來就是徐員外。
一個婢女扶著,徐員外吭哧吭哧地小跑過來,把那道士迎進了院子,那小道童沒跟進去,帶著幾個徐府家丁從馬車上往下般卸各種做法道具。
顧城和一眾膽大的離老遠看著,有些還翻上了屋頂。他心中呵呵一笑:還擱這兒設(shè)壇做法呢?這套路和前世里的那些“大師”也沒啥區(qū)別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