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魔族當?shù)?,大陸殘破,人為魚肉,生命卑微。
前不久,疤面老三遠方的師父家中罹難,只剩獨生女兒,也就是他的師妹,獨自逃得性命,前來投奔。師妹姓李名季蘭,年方二九,可稱花容月貌。
疤面老三父母年事已高,在家中雇了幾個人開了家豆腐店。老倆口為人實誠,豆腐店的豆皮貨真價實,味道尤其好,逐漸聞名遐邇,幾乎就成了沙城小吃一絕。
師妹李季蘭心靈手巧,一身修為深藏不露,明明可以靠功夫吃飯,到幫里做個小嘍啰之類,可她偏偏喜歡做豆腐賣豆皮。
不經(jīng)意地就在這大江之畔,沙漢路上,贏得了“豆腐西施”的若大名聲,每日里,前來小店吃豆腐買豆皮的人絡(luò)繹不絕。
李季蘭的真實身份是北山門徒,飛來峰上第三弟子,妖族歃血盟在津、沙區(qū)域的負責人。
疤面老三在幫里胡混了大半日,哼唧著走進店門,暗暗朝李季蘭打了個眼色,徑直進屋。李季蘭擦了擦手,把活計交給了身邊的姐妹,閃進了里間。
里屋狹長,走過一個長長的過道,便有一間閣樓,臨在涌江之上。左鄰右舍都是這樣的閣樓,一排排地伸入江中,此樓并不顯眼。
疤面老三獨坐一隅,淺淺地喝酒,看到李季蘭進來,輕輕說道:“李師妹,事情我已打聽清楚了?!?p> 李季蘭從壁邊拉了一把木椅,坐下,問道:“什么情況?”
“你所料不差,胡盟主果然受了重傷,避進了楚西大山,如今這沙城里的調(diào)動,卻是在布一個大局?!?p> 說話之時,疤面老三目光定定,看著酒盅,仿佛酒盅上面的青花,比“李師妹”還要好看一般。
李師妹當然并不真的是他的師妹,他早年在外闖蕩,為南山派收錄為外門弟子,藝成后安插在歃血盟中,到處做臥底。
李季蘭臉色沉了沉,問道:“這樣看來,這一回,果然是要誘李左車師兄上鉤嗎?”
疤面老三輕輕嘆息:“那是當然!你這師兄李左車,一身臭夫子脾氣,倔強無比,就算明知是餡餅,明知是火海刀山,也是一定會來的?!?p> “但他這回若是來了,只怕就回不去了?!?p> 李季蘭揚頭,“哦?”了一聲,說道:“他雖為人迂腐,卻并不是個呆瓜,怎么會輕易上當?再說,他一身修為,遠在顧長風之上,怎么就回不去了?”
疤面老三狠勁地喝了一口酒,道:“近月來,他一直率眾在山中苦戰(zhàn),過著人不人鬼不鬼一般的生活,時間久了,身邊難免會有人吃不了這份苦頭,進而叛變投敵,賣友求榮?!?p> “這一次,山上有內(nèi)應(yīng),城中有專門針對他的魔族神武衛(wèi),已經(jīng)成了甕中捉鱉之勢。這一幫神武衛(wèi)的魔族白天出城,嚷嚷著去圍剿胡盟主,那是在故意做戲。”
“你又不是不知道,這些人高來高去,晚上再回到城里來,神不知鬼不覺的?!?p> “要騙李左車,雖說并不是太容易,可若是他倚為心腹之人,在那邊里應(yīng)外合,故意串唆呢?”
李季蘭點頭,道:“涌江上游,反抗的星星之火,不能熄滅。無論是胡盟主還是我李師兄,都是鎮(zhèn)海城特意派過來的,絕對不能死,我當設(shè)法救之?!?p> “發(fā)鴿信吧,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再發(fā),三連發(fā)?!?p> 說完,她走了出去,臉上神色變幻,很快換成了一張生意人的笑臉。
三天后。
淅淅瀝瀝的春雨,就如同淡淡的哀愁,總是如絲如縷,不能斷絕。連綿不絕的斜風細雨,使沙城的街面上,蒙上了一層淺淺的水霧。
俗話說得好,春雨不爛路。黑色的街道并不泥濘,相反,一塊塊光滑的青石板,在小雨中流淌出煥然新色。
暝暝的薄霧在城市的大街小巷中飄蕩,皺紋斑駁的阿婆正在給孩子們講述古老的童話;寂寞的婦人在抱怨:這鬼天氣,這似乎永遠也不會消停的春雨,終究消磨了情人暗夜爬墻的耐心……
薄暮之中,城市中突兀地響起激烈打斗和刀劍撞擊的“砰砰、啪啪、噹噹”之聲,遠處有人大聲呼喝,有人高聲慘叫;有墻壁屋宇轟然垮塌,沉重的腳步聲在雨巷中“咚咚咚”地動人心魄。
隨即有百十人在沿著小巷忘命奔逃,或竄屋上瓦,或翻手越墻,或回身阻敵。一個個神色悲苦,怒氣盈懷,血染征衣……
在這些人經(jīng)過的地方,似乎總有一張大網(wǎng)如影隨形,不是箭如雨下,就是埋伏的刀兵嘲笑喧嘩。飛身上屋的人總會絕望的看到,不遠處的屋頂和墻頭,都會毫無例外的陡然冒出密集的頭盔和閃亮的刀劍。
還有一排排角弓滿弦,烏黑的箭頭、長槍短斧、勾鐮彎刀在小雨中發(fā)著寒光,繽紛的仙人飛劍,總是精準地取人頭顱……
這是一次單方面的屠殺,這是一張精心布置的大網(wǎng),而整件事,不過是狡猾的獵人早已挖好的陷阱。
李左車從來未曾如此絕望過,哪怕當年在青鸞峰后山洞府里閉關(guān),被五師弟那牲口聒噪的鼓樂,和難聽的公鴨嗓攪得心神難寧,根本就入不了靜的時候;
或者作為江湖一氣盟副盟主,面臨長空幫陡然背叛,被魔族神武衛(wèi)團團包圍,不得不血戰(zhàn)突圍的時候。
在蘆葦蕩與連綿大山中與強敵周旋,看到昔日的兄弟一個個倒下,甚至被萬惡的魔族百般羞辱、生死兩難的時候;
在迷蒙的月色下,躺在亂草叢中,啃著紅薯和草皮充饑的時候……
這一次,他帶的是江湖一氣盟碩果僅存的全部精銳,如果都死在這里,江湖一氣盟將壽終正寢。他挽救整個西牛賀大廈于既倒的雄心壯志,從此就要折戟沉沙……
腰腹一左一右兩道傷口,深可見骨,是他最信任的手足驟起發(fā)難留下的,這讓他滿腔的熱血似已流盡,心里痛得不能呼吸。
那是兩名,對這一次突襲行動態(tài)度最堅決的堂主啊,兩名曾經(jīng)忠心耿耿的北山派外門弟子,兩名一起共過生死的“兄弟”!
望著身邊悍不畏死的幫中精銳一個個流血斃命,掙扎倒下,他心里一陣陣恍惚:修道不易,歷盡劫波,從未言死,這一次,終于是逃不出生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