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街道車水馬龍,比肩接踵的人流緩緩?fù)鶘|城門匯聚,只因今日是蘭國的使團進城的日子。
傳說中,蘭國的二皇子安圖陵有驚為天人的容貌,這次的使團恰巧就是他領(lǐng)頭的。
閎國本就民風(fēng)開放,中原百姓就愛美男。
李原的容顏在京都一直為人傳言,聽說他的弟弟更加俊朗,閎國的子民自然不愿錯失良機。
伊娜扶了扶銅鈴輕紗竹笠,在擁擠的人流緩緩前行,后面鬼鬼祟祟跟著的人已經(jīng)忍奈不住,幾次差點走到了她的前面。
不急不緩,伊娜一個下蹲,路旁的胭脂鋪里走出一個和她一般打扮的人,沿著她的足跡緩緩向東城門而去,那幾個跟蹤的人慌亂追蹤而去。
伊娜順勢回身,折還回剛經(jīng)過的糕點鋪。
她從糕點鋪后面后門而入,撩開紗笠打了個暗語“長河落日圓”
“大漠孤煙直”來人丈高八尺,肥頭大耳,聲如洪鐘。
“姑娘可是伊娜?”
伊娜搖搖竹笠上的銅鈴,那是她和蘭國暗線接頭的暗號。
那人道:“姑娘,我乃這京都暗線的首領(lǐng),圖元忽齊”
伊娜頷首,關(guān)上房門道:“我的時辰不多,快將詳細(xì)計劃說來?!?p> 來人將計劃一一給伊娜敘述一遍,接著將一封書信交給伊娜:“這是你師傅給你的信?!?p> 伊娜打開信,簡單幾個字:成功自由敗為囚
一個多余的符號也沒有,更別提只字片語的問候,倒是符合她師傅的風(fēng)格。
不過她倒是已經(jīng)習(xí)慣,將信紙在掌心用內(nèi)力化為塵末,問那人:“師傅可好?”
“姑娘放心,連云大宗身體康健。此次任務(wù),他老人家未親自前來,留在蘭宮保護大王和王后。”
伊娜和李原在京都委曲求全這么多年,只為這一遭,自然不容有失。
為了借此朝賀的時機,讓李原重回蘭國,蘭國子民已是傾盡全國之力,動用了這十多年在京都一點一點積攢下的暗線和物質(zhì)。
京都各方勢力盤踞,排在第一的就是皇帝身邊的紅人組織內(nèi)衛(wèi),內(nèi)衛(wèi)又分為明探,暗探和刺殺,這三部的人員遍布京都大街小巷,但其主力都在宮中,是維護皇上的安全和皇族的尊嚴(yán)。
只要不涉及這兩條的事件,他們一般不過問。
其次便是大皇子統(tǒng)領(lǐng)的巡邏兵,他們負(fù)責(zé)保護整個京都百姓和治安。
而后是驃騎大將軍的皇騎兵,他們有數(shù)千人,一直駐扎在城外,隨時可調(diào)動。
最后是幕府的家丁,甚是神秘,據(jù)說也有數(shù)百人,皇帝也可調(diào)動。
在這盤根錯節(jié)的勢力中,欲有自己的一番立足之地何其困難,所以伊娜和李原從不輕易妄動。
京都的權(quán)貴們看待李原又自是不同的,李原有御賜的府邸,而其他七國質(zhì)子共住一處廣陵府。
雖這些年李原處處謹(jǐn)言慎行,暗地里卻不知積攢了多少羨慕嫉妒。
李原心里清楚,皇帝為何這般對他,只因他是蘭國的王子。
伊娜坐在漪瀾水榭的欄桿上問李原:“公子,你還記得家鄉(xiāng)的月亮嗎?”她昂首遠(yuǎn)眺,月亮在漆黑的蒼穹若隱若現(xiàn),晦暗不明。
李原搖搖頭,又輕笑頷首:“大抵比此地清明,這京都的燈火太過明亮,月亮只怕慚愧,不與爭輝?!?p> 嗯
過了片刻,她又道:“公子,二公子已經(jīng)住到了官驛,明日該進宮面圣了。”
“十六年了”李原喃喃道,他被送來京都時,安圖陵還是個襁褓中的嬰兒,而他的記憶,只有那些斷斷續(xù)續(xù)的片段。
半響二人相對無語,寧靜得只余半夏的夜風(fēng),伊娜跳起身,道:“公子,睡罷,明日總會來臨”
好似幻覺,李原在她的眼眸中瞧到了星星。不過一瞬,她既轉(zhuǎn)身,欲回房間。
“你怕嗎”
“不怕”
李原看不到此時伊娜的模樣,但她的聲音如此干脆有力,他有些許的煩躁在此刻化為烏有,驟然腳下輕了許多。
對,明日一定會來臨,他和安圖陵也一定會回到蘭國。
次日一大早,宮里派人來接李原,儀仗齊齊整整,車轎華麗,大有迎接貴人之勢。
伊娜心里冷笑,這虛偽的皇帝,就好做戲給天下人看,這是要全世人都知道他對這些質(zhì)子有多寬容優(yōu)待,日后但凡有對皇帝不利之事,只怕都是要讓質(zhì)子背負(fù)上狼心狗肺的罵名。
見隊伍走遠(yuǎn),伊娜喚聲王媽,王媽不知從哪里磨磨唧唧出來,雙手揩著素色對襟褂袍,嘟嘟囔囔道:“姑娘這是有何吩咐,老奴這番正忙著,有事喚那幾個賤婢便是,她們可閑的緊。”
伊娜笑笑,拋出十兩銀子在桌面上:“府里的紙墨沒了,本指望著春花去采買,誰知她今日身體不適,出不了門,這秋月還得照看她。冬雪夏荷又給長公主送畫去了,這府里就你辦事妥帖些,還得麻煩王媽你了?!?p> “那是,那是”王媽喜笑顏開,急急巴巴將銀子掃進懷里,只恨腳步太慢,陣風(fēng)似刮出了門:“姑娘放心,紙墨不肖功夫就來。”
紙墨能要多少錢,王媽是清楚的,平白得了八九兩銀子,傻子才不樂意。
伊娜自是知道王媽愛財,不然平白折了這些銀子她也心疼,但舍不得銀子送不走狼,王媽的底細(xì)她是一清二楚,送走了王媽,還有榆伯。
這個榆伯當(dāng)年送上門來,自當(dāng)不是他自己所說:被幕府趕出來的。
伊娜明里暗里試探過他多次,他雖口里喊著記恨幕府,卻從沒提過他是被誰從幕府里趕出來的,但他一定是受了誰的命令進原府監(jiān)視李原的。
龍毅的態(tài)度總是非敵非友,數(shù)年來將原府的花草打理得有條不紊,府里是非從不參與,也未上報太后,偶爾太后會傳他進宮,他會如實回稟,不管那些事對李原有利或是有弊。
大味當(dāng)年為進原府,是真的去賭博,輸?shù)袅司茦牵芰死掀藕⒆?,不過這些都是蘭國大王安排的,他原是大王的近身侍衛(wèi)。
今日的行動,將由他制衡張三王五,這些年大味已經(jīng)將他二人的武功路數(shù)摸清。
派出去的冬雪和夏荷,一個是大皇子的女婢,一個是二皇子的下屬,二人都身懷絕技,卻在原府潛伏多年。
或許,他們也不知李原和伊娜會如此棋行險招,會在今日動手。
幾日前,城里的暗線已經(jīng)為李原找好替身,人皮面具在糕點鋪子就給了伊娜,大味利用運柴火時將替身運進府里,伊娜裝作沐浴時給替身換上面具。
待晌午,李原從宮中回原府,和替身互換,潛伏在送油的車底,到達城門,正遇上安圖陵回蘭國的車隊,扮作侍從順利回蘭國。
伊娜和替身在府里靜候,等到午夜,放火燒了原府,然后潛伏京都,改名換姓等待時機離開。
連云大宗計劃這一切時,伊娜還在大漠和猛蛇毒蝎搏命,那時她可不知,她會是這其中的一環(huán)。
一切,只待時辰。
龍毅依舊在安之若素修剪花枝,王媽還沒回來,榆伯在慢條斯理掃著院子,一切寧靜而和平。
伊娜甚至能聽到龍毅花刀的咔嚓聲,津津汗水浸透他的衣衫,風(fēng)停,日光鋪泄,時光靜謐。
銅制的大門被“嘭”一聲撞開,大味驚慌失措飛奔進來,一足在三步石梯上踩空,摔進了院子中心。
祥和被打破,龍毅蹙眉,立足頓望,榆伯疑惑,道:“出了何事?”
伊娜緊握腰間軟劍,疾走到大味跟前,一把扶起他問:“出了何事?如此驚慌。”
“姑娘,二王子死了”
“你說什么?”不可置信,伊娜踉蹌退后兩步。
大味絕望悲吼:“二王子從宮里出來,剛和大王子分開,就在三巷被人暗殺了。。。。。?!?p> 宛如晴天霹靂,伊娜胸口一緊,急問:“大王子人呢?”
大味已是泣不成聲,直道:“大王子聽聞二王子被射殺,急趕去了。。。。。?!?p> 伊娜疾步?jīng)_出大門,在路人手中奪了馬匹,往三巷飛奔而去,她從不信神佛,此時,也只盼神仙能保佑李原不要失去理智。
疾馳的快馬幾次差點撞到路人,方轉(zhuǎn)到二巷,幾條絆馬索從天而降,伊娜連人帶馬被飛摔出去,她臨空幾個翻騰,穩(wěn)穩(wěn)落在路中。
眼前威威雄師鐵騎方陣,黑色的鎧甲在日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森森利刃冒著寒氣,陣前的高頭大馬上,雄赳氣昂的領(lǐng)頭腰懸長劍,目光如炬,大聲呵斥:“大膽逆賊,難不知御前三巷不可打馬疾馳,可是要造反?”
此人正是護國大將軍的獨子,幕欒。
“回將軍,奴婢是原府的下人,只因今日有急事,請將軍饒了奴婢這一次?!?p> 伊娜行禮,心中焦急卻面色懇切。
我道是誰,原是一個奴婢。
“大膽奴婢,敢在京都放肆,給我拿下?!蹦粰杳鎺湙M,全不將一個奴婢打在眼里:“給我就地正法。”
只聞一聲震天動地的齊喝,幾十條長矛將伊娜團團圍住,伊娜左手扶腰,膝下微曲,右腕扣住金珠。
幕欒不屑一顧,大喝:“給我殺了她?!?p> 伊娜猝然一個旋轉(zhuǎn),如陀螺飛沙般打出八顆金珠,點地,軟劍出手,上馬頭,燕子穿柳一般輕盈,軟劍在幾個回合之后纏住了幕欒的脖子。
一切來得突然,可能是幕欒太大意,他沒料到一個奴婢如此敏捷,鐵騎們目瞪口呆,一時不知何所從。
“讓開,送我去三巷?!币聊鹊能泟υ谀粰璧牟弊由蠑D出一道血跡,她等不了,李原更是等不了,她不想去替李原收尸。
幕欒不語,卻驟然拔劍,劍到一半,他一聲哀嚎,手掌血流如柱,伊娜的金珠已然定入他掌心,他面色青白,松開劍。
伊娜怒喝:“快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