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枝的皮膚不算白皙,甚至有一點接近羌胡人的顏色。但一張小臉卻是西唐女子標準的鵝蛋臉,柳眉細長,櫻唇小巧,不說話時,整個人如同一枝梨樹上并不奪人眼球的枝椏,樸實而低調。
然而,蘇青云隱隱感覺,正是這樸實低調的枝椏,才可以沉穩(wěn)地支撐起含苞待放的花朵,使其在春天的百花園中競妍開放。
看到蘇青云對自己說出的話產生了興趣,春枝依舊是神色不動。
她只是微微頷首,為蘇青云慢慢解釋道:“小姐,前年的時候,清水胡同里有一家人的小女兒沒了,是小桃失手推死的,被奴婢瞧見了。雖然是失手,卻也是條人命,鬧出來她就完了。所以,奴婢拿這事去問她,她定不敢隱瞞煮茶細節(jié)。”
聽到春枝不輕不重地說出小桃曾犯下一條人命官司,綠芽顯然是有些害怕,嘴唇都有些泛白。
蘇青云將綠芽的反應瞧在眼里,心想這兩個丫鬟真是性格迥異。
前一世的蘇青云簡單沒有心機,是以與綠芽最是處得來。
而這一世,她需要做很多事情,所以除了仍是需要綠芽這樣心地善良到纖塵不染的丫鬟,她更需要一個像春枝這樣處變不驚的幫手。
“這把柄倒是行得通?!碧K青云對春枝的想法給予肯定,同時也提醒她:“可你去問的時候,務必要小心。那小桃落了這樣大的一個把柄在你手里,難保不會做出什么極端的舉動來……”
聞言,春枝跪倒于地,感激地道:“多謝小姐提醒。小桃以前一直是逢十換休,這么些年也不知有沒有變化。明日便是二十,奴婢領了牌子出府,先去清水胡同走一趟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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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日一早,春枝領了對牌,出府往城北的清水胡同而去。
到了辰時末,蘇青云也醒了。
“綠芽,春枝出府了嗎?”
蘇青云因為記掛著這件事,一夜都睡得朦朦朧朧,直到卯時才睡沉過去,現(xiàn)在一醒來,張口就是問這么一句。
綠芽早就猜到蘇青云必然惦記這事,因此對春枝的動向格外上心,此時倒也能對答如流:“小姐,春枝天還沒亮就出府去了,算著腳程,這會子應該已經到了清水胡同了。”
聽到這句,蘇青云點了點頭,之后又問道:“那昨日吩咐你找的家丁呢,可有交代好?”
對于蘇青云交代的這事,綠芽不敢怠慢,遂回道:“事關春枝的安危,綠芽怎么敢不盡心。小姐放心好了,兩人奴婢都找好交代好了,巳時春枝還未回府,他們便出門去尋人?!?p> 這下,蘇青云終于是略略放下心來,搭著綠芽伸過來的手,下床洗漱吃早飯。
“小姐,可是奴婢有點不明白:既然您這么擔心春枝的安危,為何不直接派兩個家丁與她同往呢?”綠芽想了想,還是把心中的疑問說出了口。
左右現(xiàn)在無事,蘇青云倒也不介意點撥點撥綠芽。畢竟綠芽這丫頭以后可是要一直跟著她的,總歸要心思通透了,她以后的生活才能更輕松。
于是耐心地解釋道:“綠芽,關于楊纖月害我這件事情呢,一來,咱們現(xiàn)在還沒有實證;二來,我也不想讓家中其他人牽扯進來。咱們相府的主事老爺是西唐的百官之首,帶著后宅私憤,總歸不利于朝堂。所以我們還是收斂著動作,盡量不要讓他們生疑才好?!?p> “那夫人呢?小姐也不打算讓夫人知曉?”綠芽在妝盒里挑了挑,將一對藍珀點綴的蝴蝶釵插入蘇青云的發(fā)髻。
“母親的情況你也不是沒有見到,且讓她安心將養(yǎng)些日子吧。如若是聽我說了這個,才放回肚子里的心,就又得提到嗓子眼兒去了?!?p> “奴婢明白了?!笔嵬陫y,綠芽收拾好梳妝臺上的一應物品,走到蘇青云的跟前,忽然跪了下來。
蘇青云不明所以,卻見綠芽認真說道:“小姐,昨夜奴婢想了一晚上,總覺得小姐跟以前有些不一樣了?!?p> 乍聽到這句,蘇青云心中止不住一驚。
前世也好,今生也罷,她都不是丞相府原裝原配的蘇青云,所以最害怕別人說她與從前有些不一樣。
不過蘇青云到底是在這里活過一世的人了,強自定了定神,她溫和問道:“我怎么就與從前不一樣了?”
綠芽低垂著頭,盡量不讓眼底的悲傷涌現(xiàn):“奴婢不才,沒有念過太多的書,不知道怎樣準確地表達小姐的變化。”
“奴婢只是覺得……覺得小姐變得更加勇敢睿智了,仿佛一夜之間便長大了許多??上У氖?,綠芽還是像從前一樣又笨又怯,不若春枝沉穩(wěn)……”
蘇青云耐心地聽著綠芽絮絮,可待聽到了后面,卻是品出些不對來:“綠芽,你可是覺得,在這件事上,春枝出了風頭?”
“不是。”綠芽悶悶地搖著頭,繼續(xù)說道:“相府以儉為訓,一房只給提一個大丫鬟進屋。從前綠芽擔著小姐閨房大丫鬟的名頭,將小姐的一應事情都照料得好好的,綠芽覺得當之無愧?!?p> “可現(xiàn)在,小姐應當是有了別的需求,綠芽愚笨,不能及時地跟上,還請小姐等春枝為您辦好了此事回來,將這大丫鬟的位置賞賜給她吧!”
“綠芽……”蘇青云沒想到綠芽會忽然說出這樣一番話來,頓時有沉悶的疼痛,自心間劃過。
她想起了綠芽上一世的結局。
裕豐十七年七月九日,審判恭王罪名的圣旨,冒著夜雨來到恭王府。隨之而來的,還有蘇青云當時日思夜想的幸王李承冕,以及……一眾皇家禁軍。
圣旨宣讀完畢以后,李承冕害怕蘇青云聽不懂,跟著就跟她攤了牌。蘇青云聽完以后,整個人都懵了,以至于后來殺聲四起,她都還沉浸在巨大的怔愣當中,遲遲無法回神。
蘇青云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她一直以來心心念念的愛情是一場利用,一場置她于死地的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