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老爺不同意。
這是李維昔早預(yù)料到的結(jié)果,故頭回伙同李維雙先瞞著李二老爺,想著先斬后奏,治了腿兒再說。
李橫也早預(yù)料到這個結(jié)果,大感李維昔不會改主意去冒被李二老爺關(guān)起來的險,李維雙也不會一改唯兄命從地改而支持他,他便也先斬后奏,同李二老爺說了再說。
結(jié)果,就是在這個休沐日,李橫又進了騰云院。
西廂院子里,李維昔寢屋外。
今兒天氣好,午后陽光明媚,遠東遠南合力搬了張榆木雕花六足圓桌出來,又搬了兩張成套的圓凳,再是遠東遠南被攆,與遠西同站到院門口去守著。
李維昔依舊坐在木制輪椅里,李維雙同李維昔坐在一處,同盯著坐在對面的李橫看。
李橫風(fēng)輕云淡地抿著茶,完全不想理會見兄忘友的李維雙,也不知道該和李維昔說什么。
“銀針我早備好了?!崩罹S昔打破了沉默。
“我看到了?!崩顧M眼落在桌面的原色木盒,里面是成套的銀針,掀眼道:“李二老爺對李四哥的舔犢之情,如同李四哥對李二老爺?shù)腻δ街?,李四哥不愿李二老爺?dān)憂,我能理解。然此事非同小可,倘若李二老爺曉得李四哥瞞著他私下應(yīng)承我,讓我為李四哥醫(yī)治傷腿,不管成果如何,必傷李二老爺?shù)囊黄葠壑摹!?p> “只要四哥能站起來,祖父事后曉得,一定是開心的?!崩罹S雙沒明白,“如何會傷心?”
李橫沒說話,只看著李維昔。
李維昔自小比李維雙沉穩(wěn),此言可非虛構(gòu),李橫的話,李維雙沒明白,他卻是一點便通:“是我忽略了?!?p> 李維昔忽略的何止是家人的感受,他幾近忽略了整片天地,他綣縮在自已的小殼里,傷心著自已再站不起來,悲懷著自已壯志未酬,他把心門關(guān)起來,也將家人的心門自外反鎖。
長達兩年,都讓李維昔忘了當初祖父對他寄予的厚望,更忘了他腿傷后,祖父強撐笑顏安慰他,讓他寬心,說該有的總會有,命中注定不該有的,切莫強求。
李維雙看看低下頭,神色在瞬間變得自責(zé)愧疚的李維昔,后看回李橫:“四哥忽略什么了?”
“不管如何,不能傷祖父的心?!崩罹S昔答道,李維雙看回他,他同李維雙道:“你陪著阿橫在這兒坐著,我再去祖父院里,求祖父同意?!?p> 也不知李維昔是怎么努力的,反正李橫聽到李維雙來說已說服李二老爺,李三爺也曉得并同意了,是在三日后。
既然一切備妥,只差李橫這東風(fēng),那也不必再等,畢竟如今已步入十月,離明年二月不過四個月,時間緊迫,不好再拖。
隔日李橫和李維雙一同請了假,趙夫子早得李二老爺知會乃因府中私事,故也未多問,很快應(yīng)允了二人的請假。
李橫在前一晚特意早早睡下,養(yǎng)足了精神,針灸要對準穴位,除了眼力與手法,亦需全神貫注的精神力,此番乃他今生初次施展醫(yī)術(shù),無論如何都是要成功的。
說一半的機率,其實也是在防著意外,終歸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有時候天意這玩意兒,總會猝不及防地給人迎頭一擊,歷經(jīng)前世種種的李橫,由此體會出遇到老天爺不講道理的時候,除了你也不要同它講道理之外,別無他法。
李二老爺早早候在騰云院西廂,連本該在外做買賣的李三爺也到場,李二太太與李三奶奶則被甚默契的李二老爺李三爺父子倆瞞得密不透風(fēng),更勒令闔府下人不準嚼舌根半個字,違者打二十板子再遠遠發(fā)賣。
朝食剛過,李維雙在寢屋里等著,李橫于巳時初帶著銀針入內(nèi),余者皆在外等候。
李二老爺和李三爺尚好些,坐不住也得坐住,李維雙卻是直接表現(xiàn)出內(nèi)心的焦急忐忑。
李維雙在李維昔寢屋外廊下來回地走,一會兒趴著門縫往里瞄,幸好門自內(nèi)閂上了,要不然他準得連人帶門一起往里倒,一會兒又嘴里念念有詞,上至佛祖觀音菩薩玉皇大帝,下至土地公土地婆灶神爺,他都給求個遍。
末了,李維雙消停了,也是累了,他坐在遠西搬來的錦凳上坐了下來,依舊守在李維昔寢屋門口。
時至日正,李維昔寢屋仍不見動靜,李橫與李維昔在屋里皆未吭聲,一片安靜。
在李維昔寢屋隔壁廂房吃了一肚子茶的李二老爺和李三爺,期間除了如廁,是半步也未離開,整整一個半時辰,屋里針落可聞。
院門外突然傳出腳步聲,再是守院門的遠南遠北見禮的聲音。
李維雙聽到聲音,他立刻從錦凳上站起來,廂房里也聽到動靜,李三爺走到廂房門檻處,也沒跨出門檻,就這么與聽到聲音回頭的李維雙對看了一眼。
“父親,聽聲音好似是伯祖父……”李維雙剛說到一半,李族長便走進院子。
李三爺趕緊往廂房里稟:“父親,大伯來了?!?p> 李二老爺起身,與李三爺一同出了廂房,迎上李族長:“大哥,你怎么來了?”
“我要不來,尚且不知你一把年紀了,竟還這般胡鬧!”李族長身為長兄,自來端著長兄的嚴威,出口便先將僅小他兩歲,同樣年紀不小了的李二老爺訓(xùn)了句。
李二老爺雖不確定李族長是聽到了什么,但當他看到隨之走進院子的劉大夫,他突然明白過來,也一時不知該說或解釋什么,老老實實地受了長兄的教訓(xùn)。
“大伯?!崩钊隣斏锨?,先向李族長揖禮:又同劉大夫揖禮:“劉大夫,并未到昔哥兒復(fù)診的日子,不知劉大夫此番前來所為何事?”
李族長訓(xùn)斥李二老爺,那是兄弟間的事兒,李三爺身為侄兒,不好插嘴,故問起比他父親與大伯還要年長的劉大夫。
劉大夫已是古稀之年,自鄖陽來,坐的李府大車,雖李族長已盡量安排讓他坐得舒適些,一上晌的趕路,仍教他一把老骨頭累得快要散了。
進李二府騰云院,劉大夫也是熟門熟路,虧得他身體自來硬朗,再有藥童扶著,方未累得躺趴下。
李三爺一問,劉大夫半喘著氣兒問:“令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