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七,天光微涼。
寒意還未消散,街面上行人稀少。
守夜的差役和更夫,打著哈欠扣著眼屎,迷迷糊糊的吃過早餐,正準(zhǔn)備回家休息。
縣衙的巡捕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里竄了出來,找上了他們,壓低了聲音,打聽一些小道消息,詢問那些不尋常之事。
捕頭們一個個神色凝重,聽完了差役和更夫的敘述,暗罵一聲廢物,匆匆而去。
困意翻涌的守夜人們也受不得他們的臭脾氣,沒想太多,也在捕頭們的背后回敬了幾句“狗頭巡捕”,就回家補(bǔ)覺去了。
門庭敗落的賴家中。
賴三正躺在自家的破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似乎正在噩夢中掙扎。他雙眼緊閉,一層層細(xì)汗密布在額頭之上。四肢胡蹬亂踹,身上的毯子早已掉落在地板上。
悄然間,紅日躍升而出,驅(qū)散夜幕最后一點(diǎn)陰暗。
賴三驚醒。
他迷迷糊糊的發(fā)了一會呆,然后起身端起水壺灌了兩大口涼水,晃了晃單薄的身軀,神色發(fā)狠。
昨夜,賴三和時常廝混在一起的兄弟們湊足了銀錢,一大幫子人要去春蕾閣找樂子。
與相熟的龜公鴇母調(diào)笑兩句,就喊來了自己的相好,要春宵一渡。
哪知隔壁屋里的九河兄弟,發(fā)了瘋。
等一眾兄弟們合力將張九河制服之后,才瞧清楚藍(lán)魅姑娘房里的情景。
衣架倒塌,貼身的小衣散落一地,瓶瓶罐罐散碎成片。
整個香閨如被野狗拱過一樣,不成樣子。
更不用說那些殘忍至極的情景。
賴三是第一個沖進(jìn)九河兄弟房間內(nèi)的。
起初,賴三也是急急忙忙的脫了衣服要行事。雖然聽到了一些叫聲,他也只當(dāng)是春宵良夜男女同渡間的樂趣。
但是,隨著隔壁的叫聲愈發(fā)凄厲,自己這邊的姑娘瞧著不對,死活不愿意與自己親熱,非要賴三起身去瞧瞧自家兄弟。
沒想到這只看了一眼,就讓賴三覺得自己這輩子都忘不了那些畫面。
當(dāng)時,張九河與藍(lán)魅兩人赤條條,身無片縷。
九河兄弟身材高大,整個人壓在小女子身上。
賴三叫了兩聲,張九河并無回應(yīng)。隨即,他有些奇怪,繼續(xù)上前。這一步的之后,入眼的全是殷紅的色彩。
刺目的血色在兩人的身下蔓延開來,將床榻染的猩紅。
張九河如瘋狗般,撕咬著女子臉上的皮肉。
女子的臉上已經(jīng)少有血肉,白骨粲然漏出。
尤其是那一只單獨(dú)顯露出來的眼球,駭?shù)馁嚾^皮發(fā)麻,驚恐的大叫起來。
被賴三驚動的眾人匆匆趕來,合力將張九河從呼吸越來越弱的藍(lán)魅身上拖起。
至于接下來的一切,賴三的心神一直都在恍惚中度過的。
他隱隱約約記得,縣衙的徐捕頭來過一趟,將張九河收押在監(jiān)牢。
剩余連他自己怎么回到家中,都沒有多少印象。
賴三揉了揉腦門,翻開自己的床板,抽出一塊活絡(luò)的石磚,從里面掏出自己僅有的五兩多碎銀子,藏在袖口的口袋和包袱中。
接著,又從廚房里取來所有的餅子面團(tuán)之類的干糧,用油布包好,裹在包袱里。
出門的時候,賴三將家門的鑰匙托付給了先前在陽水河邊訓(xùn)斥他的那位二爺,毅然決然的離開了這個叫做故鄉(xiāng)的地方。
至于為什么要離開,賴三不清楚,他只知道自己早就想離開了。
或許是自從父母去世后,他如孤魂野鬼般的浪蕩人生。
又或許是那些被他踩在腳底的良善人家眼睛里,小心翼翼的仇恨。
還有可能是說書人口中,那些叫人向往的大口吃肉大秤分金,快意人生的江湖生活。
更可能是,藍(lán)魅那張讓他永生難忘的骷髏臉。
賴三最后看了一眼自家破敗的木門,面無表情的轉(zhuǎn)身離去。
當(dāng)賴三穿過陽臺縣城門遠(yuǎn)離家鄉(xiāng)的時候,那群偽裝成乞兒的孩子們,正縮在破敗劉府內(nèi)說著話。
“青哥,咱們今日還去鄭屠戶家里干活嗎?”,狗兒咽了咽口水問道。
欒青撥開額頭前的臟頭發(fā),黑豌豆般的眼睛一一掃過面前的乞兒們說道,“再也不要靠近鄭屠戶家里百米范圍之內(nèi),否則會有性命之危?!?p> 欒紫有些害怕,把臟兮兮的小手放在欒青的手中。
欒青握緊了妹妹的手掌,說道,“大家也不用太害怕,等過些日子咱們攢夠了錢財(cái),直接離開?!?p> 狗兒聽罷嘟囔道,“青哥,那鄭屠戶真的如你說的那般,要做可怕的事嗎?”
欒青重重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鄭大叔殺孽過盛,妖氣纏身,神志已經(jīng)不大清醒?!?p> 狗兒嘆了口氣,“哎??上г僖渤圆坏侥敲聪愕姆誓c了!”
欒紫被狗兒的言語氣的一樂,抬手就賞了狗兒一個腦瓜崩。
看著狗兒吃痛的模樣,孩子們緊繃的心神這才稍稍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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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兒一大早,火兒和木木就興沖沖的跑進(jìn)梁洛的房間搞怪。
一個在前拿著草葉戳著他的耳朵,一個在后拿著小手掰扯著他的腳趾。
梁洛昨夜很晚才睡,說起來都是元二墨惹的禍。
這家伙是不需要睡覺的,或許是因?yàn)閾Q了全新的環(huán)境,有點(diǎn)興奮過度,不停的在梁洛耳邊吵鬧。
梁洛選擇捂住耳朵,不言不語。
誰知,二墨的言語能直接傳遞道梁洛的心神中。
不得已之下,梁洛又與元二墨約定一些細(xì)則,比如平日里不允許吵鬧,要尊重人類的作息時間之類。
將元二墨搞定之后,已經(jīng)過了丑時(夜里一點(diǎn)到三點(diǎn)),梁洛才迷迷糊糊的睡著。
兩小只玩了一會兒,不見梁洛起身便覺得有些無趣。
等兩人走后,梁洛睜開了充滿血絲的眼睛。
“哎,今兒還得早起,要與家人上山游玩?!?,梁洛坐起身吐了口濁氣,嘆息道。
梁洛迷迷糊糊的吃過早餐,迷迷糊糊的洗漱。
他萎靡的神色看上去而與打扮整齊的梁家人,差別甚大。
不論是火兒,木木都是穿著亮色的衣服,精氣神充足。
更不用說梁父梁母,二人已經(jīng)好久沒有停下生活,享受時節(jié)贈與的好氣候。
長輩們對今日的游玩頗有期待,只是不如孩子們表現(xiàn)的那么夸張。
就連春紅和綠洢兩人,都翻出了自己過節(jié)才穿的新衣服,梳洗打扮好期待著出行。
梁洛又用布巾擦了一把臉,冰涼的觸感驅(qū)散了身上一些困意。
他打起精神說道,“咱們出發(fā)吧?!?p> 梁憲拍了拍他的腦袋埋怨道,“你這老師怎么如此折騰學(xué)生?”
梁洛搖了搖頭,臉色木然,這個鍋看來只能讓新老師去背了。
梁家人租的馬車趕到城門口的時候,莊家人已經(jīng)等在了那里。
莊柏梓揮了揮手,說道,“出發(fā)嘍!”
車輪滾滾,兩家的馬車也在火兒與木木的大呼小叫聲中前進(jì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