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頓好馬匹,去往縣府的路上,一大堆人在交頭接耳。
清夏跟在文白蘇后面,像一只嬌弱的小倉鼠。
“公子,咱們接下來做什么呀?”只聽見從她肚子里傳來了幾聲咕咕咕的響動。
“這貨是餓了!”又是一個鄙夷的眼神,實(shí)在讓清夏無地自容。
“接下來去查看無名尸,姑娘可要好好發(fā)揮一下自己的特長。尸體全方位無死角的檢查一遍,看看有沒有什么可疑的地方,比如有沒有中毒之類的?!痹疽驗轵T馬很痛苦的清夏,此刻更加痛苦,只能很卑微的問道,“可不可以吃了飯再進(jìn)行啊,真餓了......”
白蘇撇過頭,用手在自己的官服內(nèi)層摸了摸,一個大馕,還挺熱乎的。一張粉紅色的油紙將其包裹的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
清夏見有吃的,臉上都快開出花兒來了。連忙說到,謝謝公子。便要伸手去接馕,誰知道竟然笑出了聲?!按笕耍@個紙好可愛啊,沒想到你居然也會用這種顏色?!?p> “還吃不吃了?”
“吃啊,怎么不吃,不能浪費(fèi)了大人的好意。不過像大人這種從小錦衣玉食的高貴公子,怎么也會準(zhǔn)備這種粗魯?shù)氖澄镌谏砩???p> “本官不帶馕,難道要帶個鍋和肉,餓了支起來生火煮肉嗎?姑娘?”
清夏不知道的是,雖說從小長在韃侯府,白蘇卻沒少受欺負(fù),尤其是他癡傻的那幾年,文靖風(fēng)外出征戰(zhàn)時,他在家里連馕都沒得吃。這具身體的主人往事不堪回首......
白蘇近來記憶中總會出現(xiàn)一些碎片式的畫面,比如小時候跌倒了,哭了或是笑了。不過他覺得這些記憶都好陌生,似乎有一種看著別人過往的錯覺。
這不,剛才又浮現(xiàn)出一段小時候吃馕的記憶……
“看來我的記憶有可能會恢復(fù),溺水的真相和母親的消息就快有眉頭了?!卑滋K眼里閃過一絲不知名的落寞......
他的確沒有帶食的習(xí)慣,這個馕就是為了清夏準(zhǔn)備的!前幾次見她餓的比較快,擔(dān)心這次公務(wù)繁忙吃不上飯......他是不會讓清夏知道,自己暗地里竟然這么在意她。
“公子,還真是魚肉餡味的,好吃,公子吃不吃?”清夏的味蕾被激活了,激動的舉起自己咬過的馕,閃爍著水靈靈的大眼睛,就這樣將咬過的馕湊到了白蘇的嘴邊,卻突然意識這有失分寸,心里暗暗叫哭,“完了、完了,不會是惹他生氣了吧?文公子怎么會吃別人咬過的東西......”畏畏縮縮的她剛想放回伸出去的手,卻被文白蘇連手帶袖的抓住。
“誰說我不吃?”白蘇從記憶中掙脫出來,啟動薄唇,朝著清夏咬過的地方咬了下去......冰冽的眸子里升了溫,視線從未離開清夏。
兩人的耳根子分明泛紅了!
清夏腦袋翁嗡嗡的直響,“這算不算間接接吻……”
“大人,趕快跟上來,刑房大人說一會兒有要事商量?!币妰扇寺湓诹撕竺妫瑮髁柙谇懊娼械?,卻被齊鳴一個拉扯,嘴型似乎在說,“你丫傻是不是,別打擾大人......”
清夏完全呆了,此時的她就像木偶,被文白蘇扯著走。
......
另一邊,黑衣男子回到了自己住的地方,一名紅衣男子迎了上來,問道:“弟弟,那個文白蘇果真有那么厲害,可與他交手了?”
說話的紅衣男子是黑衣男子顧良北的哥哥顧辰染。
“試探了一下,底子不錯,反應(yīng)敏捷。背上的劍寒氣逼人!”
紅衣男子放下手中的茶杯復(fù)問:“可會對我們的計劃有所阻礙?”
“這個不好說,就看他觀察能力怎樣了!”顧良北脫下了自己黑色的披風(fēng),卻穆然發(fā)現(xiàn)腰間有個洞,像是被手抓破的。這個顧良北平日最在意自己的衣服,要知道今天身上這套都是真絲面料,上面的圖案是世面上的最好的繡娘,花了一個月的時間用了二十八種繡法而制。就這件披風(fēng)價值一千兩。
既然破了個洞!
顧良北左思右想,“原來是她,人嬌小可愛,沒想到勁這么大,真絲都被你扯破了......姑娘,你可得賠啊......”一絲壞笑浮現(xiàn)在他的眼角。
顧辰染見弟弟沒有反應(yīng),語氣中微微有些憤怒,“怎么不回話?”定眼一看,原來他衣服破了。便接過良北手中的披風(fēng),不以為然地說,“衣服壞了就換一件,咱家又不缺......”正想要叫手下進(jìn)來拿去扔了。
顧良北卻一把奪過自己的衣服,“小弟不是奢侈浪費(fèi)之人,這件衣服破了還可以穿穿?!?p> 紅衣男子以為自己聽錯了,連忙端起玉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平日里就屬他的衣服最金貴,無論是面料色澤、針線手法、繡娘手藝等等,都要最好的,今日居然說自己勤儉,“吹的什么風(fēng)!”
......
冥府,閻王身邊站著黑白無常兩位小爺,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等著閻王發(fā)話。
白無常真名謝必安,人稱七爺;黑無常真名范無咎,人稱八爺。一個滿臉笑意,一個苦頭悶?zāi)槨?p> “黑白無常,怎么勾了這一百多人的魂魄來到地府,生死簿上明明陽壽未盡,這不是搞事情嗎?”
七爺見閻王有些怒意,依舊笑著一張臉,緩緩說道:“閻王有所不知,這百人雖然陽壽未盡,可被他人暗算導(dǎo)致命數(shù)至此,怨念極大,魂魄在人間游走,也是怕亂了秩序,不得已將他們勾回冥府?!?p> “可查出害這百人的禍水?”
八爺接話,“閻王難道忘了,六界生靈萬事講究一個因果輪回,本分守紀(jì),不過是業(yè)障生與滅的問題。人世有一句話,說做盡壞事的人死了之后會下十八層地獄,可是人死不能復(fù)生,這個報應(yīng)活人可不知道啊。近百年羽皇萬般叮囑、冥府兢兢業(yè)業(yè),人鬼兩界的界限完好無損。六界之內(nèi)知道十八層地獄的可不少,比如說妖魔界,可是閻王,咱們管不了這么寬,除了人界,與冥府平級的還有......這百人命數(shù)不該盡,害他們的人自然不會安然無恙,但如果命案背后主謀不是人......”
閻王懂了他二人的語中之意,倒也罷罷手,“如此說來,此命案跨界了,且看看人世的人能否發(fā)現(xiàn)破綻,解圍了......”
七爺、八爺見狀,倒也退了出去......
縣府內(nèi),一百來具無名尸整整齊齊的擺在了驗尸房,個個燒焦,看不出原來的面貌,不過外形來看,這些人都挺高大。
“怪不得叫無名尸!”清夏暗篤。
由于天氣微熱,空氣飄揚(yáng)著一股糜爛的味道,才吃了一個魚肉馕的清夏就差吐出來了。
刑房大人見怪不怪,貼著尸體檢查了一圈,順口叫道,“驗尸官在哪里?重新驗尸!”
侍從在旁邊回道,“大人不記得啦?王上命武醫(yī)師隨行的目的就是發(fā)揮她的優(yōu)勢。別人都說武醫(yī)師能文能武,大殿外的比試更是見多識廣。小的想既然武醫(yī)師這么厲害,就沒有再叫仵作隨行。”說的倒是誠誠懇懇,神色卻暗含鄙夷!或許剛才清夏連一匹馬都躲不過,讓這位小廝小瞧了。
眾人皆把眼神轉(zhuǎn)向清夏,都想看看這個武醫(yī)師到底有多厲害!
終于忍不住,清夏扯了扯白蘇的衣袖,低頭哭訴。
“大人,我是醫(yī)活人的,死人這個玩意兒我怎么看得懂啊,而且還是上百具燒焦的尸體,這也太為難小女子了?!?p> 白蘇微微轉(zhuǎn)頭,在清夏耳邊呢喃,“死人活人都一樣,五臟六腑,樣樣俱全。你只需發(fā)揮醫(yī)學(xué)知識,瞧瞧死因如何、幾時死亡。雖說燒焦了不好判斷,再說,不還有我在身邊?放心的去吧。”說著白蘇從自己的胸口掏出來一張暗含梅花香的手帕,系在了清夏的鼻尖位置,好生細(xì)心。
楓凌、齊鳴兩人見了,暗暗咂嘴,“好讓人妒忌??!”
有了文公子的定海神針,清夏倒也壯了壯膽子,拿出隨身準(zhǔn)備的銀針、剪子等一些器具,開始驗尸!
刑房大人在一旁問道,“大人,這些尸體于何時何地發(fā)現(xiàn)?”
“回大人的話,七日前樵夫上山砍柴,午時三刻在山頂發(fā)現(xiàn)?!?p> “死者可是海陵人,有沒有查查附近有無失火案,人口失蹤案?”
“下官派人挨家挨戶查詢,皆沒有發(fā)現(xiàn)異常,束手無策,才請求大人的援助?!?p> “再增派人手,查查海域附近的漁民。”
“是”
見文白蘇在尸體旁沉默著,刑房大人走過去想聽聽他的看法。
“文百官可有發(fā)現(xiàn)?”
“暫時沒有,不過有個問題想問問大人。”他指的是縣官兒。
這個縣官兒,并不是海陵的知縣,只因為前幾年海陵商貿(mào)來往密切,縣官兒做了很大的貢獻(xiàn),慢慢的大權(quán)在握,知縣倒是隱匿在后堂了??h官兒就是主管海陵經(jīng)濟(jì)的常老巷,如今是海陵的縣令,大事小事一手包攬。朝堂上有不少人上奏指出過其中的危害,王上卻認(rèn)為只要他能干事,為國庫創(chuàng)造稅收,無妨無妨。
“大人請問?!?p> “一百來具尸體是如何運(yùn)回來的?”
“用的馬車,十輛馬車才將尸體全全運(yùn)回?!?p> “可有驗尸明細(xì),確定是燒死?”
“前幾日仵作來驗尸,說是是燒死。而且看這面目,也的確是燒死?!?p> “表象有時候是會欺騙自己的眼睛,給我一個信服的理由?!?p> 縣官兒一時失語,不知如何回答,只能等候文白蘇發(fā)話。
清夏放下手中的銀色的器具,站了起來,“既然沒有理由,就證明他們到底是不是燒死的?!?p> 于清夏而言,這是她第一次觀察死人是如何死的,自然沒有經(jīng)驗,她倒是想出了一個好主意。
“縣官大人,府內(nèi)可有要宰割的肥豬啊?”
常老巷一頭霧水,“有倒是有,武醫(yī)師想要做什么?莫非餓了?”
“餓倒是沒餓,不過接下啦可要損失大人兩頭肥豬,可不要心疼哦?!鼻逑亩⒅h官的驗尸房繼續(xù)說道,“一個停尸房都如此豪華,想來大人也不會在乎兩頭豬的損失!”
縣官聽出來其中的諷刺意味,有刑房大人在此,倒也不好說什么。
不一會兒,肥豬抬了上來,白白胖胖的,清夏似乎都聞到了肉香,就差扒上去咬一口。
再要來了幾捆干柴,殺死其中一頭,堆起木柴將死豬和活豬一起火燒......
清夏心里暗暗祈禱“豬爺爺、豬奶奶別怪小女子狠心,殺你們純屬意外......”鼻尖卻傳來了烤豬的香味,她咂了咂嘴......文白蘇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一絲好看的弧度掛上眉梢。
觀望者大多糊涂,完全不知曉清夏要干嘛。刑房大人見狀,微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
火堆熄滅,原本白白胖胖的兩頭肥豬現(xiàn)在成為了焦豬。
清夏走過去取出兩頭豬來檢查,被殺死的那頭口中無灰,而活著燒死的那頭口中有......
“好了,驗證出來了,這些人是被殺死后再燒的。通過兩頭豬可以斷定,死在火中的人,尚有呼吸,被煙熏火烤,口中勢必會吸入浮塵。剛才的檢查,大多數(shù)死者嘴里并沒有......”
眾人暗暗點(diǎn)頭,倒是信服了!
……
“哈哈哈哈哈哈,小姑娘真不錯,動手能力極強(qiáng),不傻呀?!闭f話人的正跨著步子朝尸體走來,一身黑衣,桃眼含笑。
顧良北!
“我沒有打擾大人驗尸吧?只不過找這位姑娘找的急,這才莽撞來到了這里!”
他的話是對縣官說的,似乎并沒有把刑房大人、文白蘇放在眼里。
......
“小帥哥找我?”清夏挺驚喜的,與文白蘇對視的瞬間變?yōu)榱梭@嚇!
心里叫苦,“他眼神好兇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