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墮落的“神”

　　體育課后，在操場上揮灑汗水的男生和八卦閑聊的女生都自覺地收起了張揚，把自己埋進書堆里繼續(xù)上課。

　　晚笙和云曦也不例外，在汗味淋漓的教室里上了一下午的課，直到暮色昏沉，才去食堂覓食。

　　這一個下午，晚笙如往常一般心不在焉地聽課，身邊多了個云曦，她更是無心向?qū)W。

　　倒是云曦，還認認真真做了筆記，偶爾還舉手提問題。

　　不過她提的問題實在是慘不忍睹。

　　比如說，化學課上，老師講到酚酞遇堿變紅，云曦聽了一會便站起來問：那如果把堿性的豆腐，涂上酚酞粉末，揉一揉放入油鍋中炸至粉紅色，然后一口吃下去，會不會變成冒粉紅泡泡的小可愛?。?p>　　又比如物理課上，老師提問在什么情況下能看成質(zhì)點，深刻理解的云曦第一個站起來說：“一只豬和一個人在操場上賽跑，研究他們的運動軌跡，可以把豬和人看成質(zhì)點”末了，她還幽幽地補上一句“由此可見，人和豬沒什么區(qū)別。”

　　教室里詭異的安靜，晚笙扶額。

　　想到這一連串的烏龍，通往食堂的林蔭道上飄滿了晚笙的嘆息。

　　不過，事情的發(fā)展總會有個神轉(zhuǎn)折。

　　吃完晚飯后，回到教室的云曦被人團團圍住。

　　原本很多人覺得這個精致的女孩遙不可及，甚至已經(jīng)在心底默默為她打上“不食人間煙火”的標簽，但云曦上課時那些“妙趣橫生”的發(fā)言實在是令人忍俊不禁，大家漸漸認識到這個女孩生動有趣，換句話說，就是：很接地氣。

　　云曦在包圍圈里并不驚慌失措，還笑呵呵地回應(yīng)大家的調(diào)侃。

　　晚笙坐在云曦旁邊，無聲地圍觀著這一幕。

　　她果然是眾星拱月般的存在。

　　而自己，再怎么靠近，也不過是月亮旁一顆暗淡無光的星辰。

　　晚自習在晚笙內(nèi)心的自我拉扯中轉(zhuǎn)瞬而過。

　　她拍拍仍在侃侃而談的云曦，面無表情說：“該回家了?！?p>　　云曦意猶未盡地抿唇輕笑，沖著周圍聽得入迷的眾人擺擺手，俏皮一笑，說：“各位同道中人~我們明早再聚，我先行一步啦?！?p>　　話落，便牽著晚笙的手，向教室門口走去。

　　“云曦，等等！”

　　后面有人追上來。

　　晚笙偏頭用余光瞥了一眼。

　　是班上最活躍的三個男生，其中一個還是她曾經(jīng)暗戀的對象：王子軒。

　　說起王子軒這人，幽默詼諧，在同齡人當中最是成熟穩(wěn)重，說話有分寸，情商極高，學習能力強，討老師歡心。

　　最要命的是長了一雙會說情話的眼睛，校園里瘋傳若和他對視三秒，便會受他蠱惑，神魂顛倒。

　　當然，這是謠傳，晚笙不曾證實過。

　　因為她從未和王子軒對視上一眼。

　　此刻，王子軒叫住了云曦，露出慣有的迷死人不償命的笑容，說：“云曦，今晚聽了你說的話，感覺你是個特別有深度的人，我這人比較愚鈍，很多東西都不太了解，我可以常來請教你嗎？”

　　“好?。　痹脐鼗匾砸恍?。

　　顯然云曦的笑更有殺傷力，導致王子軒不自覺失神了兩秒。

　　云曦眨眨眼，見他還攔在面前，問到：“還有什么事嗎？”

　　王子軒尷尬地“咳”了一聲拉回神智，才說：“那……我們算是朋友了吧？”

　　云曦驚喜地點點頭。

　　她一直記得書上說，朋友是生命中最長情的陪伴，她很羨慕這樣的友誼。

　　而晚笙是她來到人世的唯一一個朋友，她格外珍惜。

　　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她竟又交到了新朋友，她簡直想高歌一曲，表達自己的雀躍之情。

　　如果現(xiàn)在是白天，大概會看到云層中掛著一道彩虹。

　　王子軒最會察言觀色，看到云曦眼睛里閃著光，便知道自己成功了，內(nèi)心深處暗暗得意，表面上還風度翩翩地做了個邀請的手勢，說：“既然我們是朋友了，今天一定要好好慶祝一下，為我們的友誼干杯，我們?nèi)ゴ橐活D夜宵吧！”

　　旁邊那幾個男生紛紛表示贊成，一口一個“我也要和云曦做朋友”。

　　晚笙站在一旁，像看一場置身事外的電影，不發(fā)一言。

　　這時云曦卻注意到了她，扯了扯她的袖子，像孩子般期盼而又忐忑地撒嬌：“笙笙，我可以去嗎？”

　　周圍男生的臉色一瞬間變了幾變，似乎沒想到云曦和他們吃個夜宵還要征得晚笙的同意。

　　王子軒最先打破凝滯的空氣，禮貌地微笑說：“那晚笙也和我們一起去吧?！?p>　　他說著這話，眼睛卻沒離開過云曦。

　　晚笙心中一陣刺痛。

　　盡管這個人她已經(jīng)不再喜歡了，但他不經(jīng)意的舉動還是像刀子一樣，刮得她的心臟生疼。

　　她知道她該識趣地退場，讓云曦去和他們吃飯。

　　在她剛想說出“你們?nèi)グ?，我不去了”的場面話時，云曦卻像察覺到了她情緒的變化，突然揚言道：“晚笙如果不去的話我也不去啦！”

　　她仿佛一下子被推到了風口浪尖。

　　三個大男孩的目光剎那間轉(zhuǎn)移到了她的身上。

　　他們的眼睛里飽含復雜的情緒，訝然、懇求、期盼……

　　晚笙從來沒有被這么多雙眼睛正視過，心里升騰起一股奇異的感覺。

　　她感覺自己像是一張薄薄的錫紙，卷入火舌中燃燒起來。

　　鬼使神差的，她點了下頭。

　　三個大男孩抑制不住喜悅地互相對視一眼，沖晚笙露出感激的笑容。

　　灼熱的視線消失了，晚笙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jīng)在去往夜宵攤的路上了。

　　夜已經(jīng)深了，晚笙的心又蠢蠢欲動。

　　她回想起每個夜晚在筒子樓里佇立在窗邊的自己，孤獨落寞，心卻在燃燒。

　　夜晚是她的主場，現(xiàn)在她卻跟著別人的腳步，去往一個她從不曾奢望的地方。

　　她想說話，想把內(nèi)心憋的難受的情緒宣泄出來，可是她卻插不上話。

　　她望向云曦，云曦正偏過頭和走在旁邊的男孩聊的正歡，不時有銀鈴般的歡笑聲飄過來。

　　她的手還和云曦牽在一起，可是中間卻好像有一道無形的門，她和他們是兩個世界，她注定被隔絕在外。

　　這算什么？

　　她突然就很想甩開云曦的手，轉(zhuǎn)身回去。

　　她為什么要答應(yīng)這樣無聊的邀約。

　　明明知道那停留在自己身上、不超過三秒的目光，不過是為了挽留住云曦，跟她一點關(guān)系也沒有。

　　她到底犯了傻，乖乖被牽著鼻子做了陪嫁的丫鬟。

　　可笑！

　　她唾棄這樣容易上鉤的自己。

　　燈火通明的夜宵攤，一直都是疲于奔命的人們心靈的棲息之所，狹窄的巷子里，彌散著食物的香味，撲騰著滾滾的熱氣，好像能驅(qū)散夜晚里的寒冷。

　　晚笙卻依舊手腳冰涼，泅在心底的悲傷像獨奏的夜鳴曲，在夜宵攤的上空悄無聲息地流淌。

　　夜太深了，她的心太累了。

　　這個夜晚，晚笙的記憶里只剩下云曦的回眸一笑和無盡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