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里盤桓著壓抑的低氣壓，李慧走進去的時候身體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涼意從毛孔里滲進來，直抵心尖。
“老師，你找我什么事？”
監(jiān)考老師見她來了，臉色有所緩和，把紙條遞過去，溫聲說：“李慧，你來看一下這張紙條是不是你寫的。”
李慧強作鎮(zhèn)定地接過紙條，飛快地瞥了一眼紙條上的內容，抬眼看著老師的臉色，迅速撇清說：“不是我的?！?p> “晚笙你還有什么話說？！”監(jiān)考老師的眼神瞬間犀利起來，她盯著晚笙，拍桌質問道。
壞學生百口莫辯，好學生只需撒一句謊，就能逃脫一切罪責。
晚笙低下頭。
早就知道會這樣，這個世界本就荒唐的可笑。
“老師，為什么她說不是她寫的，你就可以相信她，卻不能相信我呢？”云曦突然開口問。
她的眼睛里泅著水光，情緒急轉而下，外面的天空瞬間黑云密布，狂風大作。
窗戶“咯吱咯吱”地顫抖起來，風掀起窗簾的卷邊，將辦公室桌上的書面紙撕扯得七零八落。
“快關窗戶呀！”老師們一陣手忙腳亂地收拾起辦公室的慘狀。
“真奇怪，天氣預報說今天明明不下雨的啊?！闭Z文老師望著窗外黑漆漆的天空，憂心忡忡。
云曦突然抬起手，辦公室里墻上的掛鐘似乎被某種神秘力量干擾，指針剎那間停住了。
周圍的一切都停滯在原地，巋然不動，就像那次過山車懸停一樣。
“云曦，你要做什么？”晚笙拉住云曦冰涼的手，感受到她的靈力在飛速流逝。
“云曦！快停下來，你跟這些凡人較真什么？這樣你會死的！”晚笙焦急地搖晃著她的手臂。
“沒事?！痹脐芈冻鲆荒ㄉn白的笑，她艱難地伸出手指輕觸了下李慧的額頭。
指尖有光芒掠過，再睜眼時，云曦的眼睛里布滿了紅痕。
晚笙擔憂地望著她。
云曦回頭，她的肩上仿佛落滿了疲憊的灰燼，好半晌，她才半是苦澀半是困惑地嘆息到：“原來……真的是她?！?p> “……你看到了？”晚笙擔憂地握緊她的手。
“嗯。”云曦收回手，閉上眼。
下一秒，指針又開始轉動，一切恢復如初。
外面的雨傾盆而下。
監(jiān)考老師把目光從窗外收回來，不耐煩說：“好了，云曦你也別和晚笙聯(lián)手搭戲了，我沒空欣賞你們的演技，這次作弊看在是初犯就不上報了，但是成績清零，下次再作弊就不會這么簡單了?！?p> “老師，我最后說一遍我沒有作弊，要不要上報我不在乎，成績對我來說無關緊要，我只是不喜歡被人無故冤枉?！?p> 云曦一字一句地說完，拉著晚笙頭也不回地往辦公室門外走。
她在這個逼仄的環(huán)境里，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這張紙條是我寫的?！?p> 就在她們即將踏出辦公室的時候，背后響起了李慧顫抖的聲音。
猝不及防的轉折讓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云曦回過頭，眼睛里掠過一絲慌張，喃喃說：“不……”
還未等監(jiān)考老師反應過來，李慧捏緊紙條，忽然像瘋了一樣仰頭大笑。
“是我！就是我寫的！我為了嫁禍云曦！寫了這張紙條扔到她腳邊，你們知道我為什么會這么做嗎？”
她回過頭，怒視著云曦，眼眶里卻濺出淚來：“因為大家都說她要搶我的第一！為什么？你都擁有這么多了，為什么連我僅有的成績都要奪走！”
云曦的眼睛一瞬間紅了，她像做錯事的小孩往前踉蹌地走了幾步，伸手想抓住李慧的手，卻抓了空。
“不是這樣的……李慧，我沒有想搶走你的第一……”
“我知道?！崩罨坶]上眼，露出苦笑，“在你剛剛說成績對你無關緊要的時候我就知道了，你根本不在乎吧，而我……在乎的要死！成績就是我的命！你不會懂的！永遠不會！”
“李慧！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你怎么會用這么卑劣的手段？！考試是公平競爭！”監(jiān)考老師痛心疾首地斥責道。
“呵呵，公平競爭？有錢的人買得起成堆的學習資料，就放在一邊連看都不看一眼，而窮人只是想要一本輔導書，卻沒錢買，學習從一開始就不公平！你們有想過我為了學習付出過什么嗎？我這么努力的考第一不是為了討你們歡心！我是為了第一的獎學金！你們懂那筆錢對我意味著什么嗎？你們什么都不知道！”李慧聲嘶力竭地喊著，悲傷侵蝕著她的眼睛。
“不要再說了，李慧！”云曦跌跌撞撞地跑過去想拉住她的手，卻被她一把推開。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因為你，我做出了錯誤的選擇，我不會原諒你的！我恨你！”李慧目光猩紅。
“李慧，叫你家長來，你這樣需要去看一下心理醫(yī)生。”監(jiān)考老師頭疼地按住額角。
“叫家長，呵，你們叫吧，只要她們肯來……”李慧抹去臉上洶涌的淚水，露出支離破碎的笑容。
她緩緩轉過身，似是沒有聽見老師的話，一步步往外走去。
她的背影那樣單薄無助，卻透露出一股倔強。
晚笙目送著她離開，額前的碎發(fā)遮住她眼里暗藏的情緒。
原來她和她……是一樣的。
只不過自己更幸運一些，在這個病態(tài)扭曲的世界里認識了云曦。
……
李慧不見了。
悄無聲息地……
在放寒假的前一天失蹤了。
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監(jiān)考老師害怕?lián)?，沒敢提紙條的事。
也沒有家長來學校討個說法，仿佛李慧沒有親人一般。
那天辦公室里發(fā)生的事，誰也不再提起，但云曦卻深深記住了那天的情形，她總是在不經(jīng)意間突然沉默，沉默著沉默著忽的提起話頭問晚笙。
“笙笙，你說……她一個人能去哪里呢？”
“我不知道……”晚笙總是這樣回答。
“笙笙，那天我沒有想讓她說出真相，我只是窺探了她的記憶，我看到她的痛苦和掙扎，我已經(jīng)放棄和老師爭論對錯了，我只想掩埋這個秘密，可是……可是……為什么最后會變成這樣?！痹脐仳榭s在沙發(fā)上，把自己抱成一團。
“這不是你的錯?！蓖眢涎凵褚话?，她不知道云曦在李慧的記憶里看到了什么。
她忽然感到害怕。
云曦變了，她不再沒心沒肺地笑著，她蹙眉沉默的時間越來越多，陽光正慢慢從她的身上消失。
云曦，她本該是天上無憂無慮的小云神，現(xiàn)在卻困在她身邊，像個人類一樣思考。
悲傷，痛苦，愧疚，悔恨折磨著她那顆天真爛漫的心。
她是不是該放她離開？
兩個世界的重疊終歸是個美麗的錯誤，終有回到正軌的那天。
晚笙閉上眼，不敢再想下去。
“笙笙，人類都那么復雜的嗎？”云曦歪著頭，眼里布滿了茫然無措的水光，說，“為什么你們都把悲傷藏在心里呢?！?p> “因為人類是矛盾的個體?！毖┖吭诓鑾咨希抢?，懶洋洋道，“小妮子你感傷什么？秋天都過去了，人類的情緒波動向來捉摸不定，我們這些神啊，哪管的了這些，只要過好自己的生活就行咯?！?p> 晚笙嘴角一抽，很想把這只沒心沒肺的狐貍拎起來暴打一頓，但是想來居然也有些道理，只好不發(fā)一言地站在旁邊。
云曦恍若未聞，兀自蹙眉沉思著。
雪狐看不下去了，好不容易等來寒假，兩個女娃不用起早貪黑去上學，他也不用獨守空房（？）結果兩個女娃愁眉不展地在家待著唉聲嘆氣好幾天，連帶著外面的天空也陰雨綿綿，不見放晴，他都多久沒見到太陽了？！
“不準再哭喪個臉！老夫要出去捉蝴蝶！你快讓外面的天氣放晴！！”雪狐齜牙咧嘴地撲進云曦懷里，把云曦當作天氣調控的開關似的，探出毛絨絨的爪子一頓招呼。
被雪狐這一攪和，悲傷的氛圍倒是真消散不少，云曦打起精神沖晚笙笑了笑，說：“笙笙，我們出去散散心吧！”
晚笙看她展顏一笑，情緒也平復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