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東府的妖 西府的照妖鏡
“二嬸嬸,這是什么花樣兒?”
在回王府的馬車上,明鷺覺得慕歡帕子上的花樣別致,菡萏色的羅帕上有一姜黃色的麥穗。
“這是蒲葦,它的花就是這樣的小穗子攢起來?!?p> ‘貧賤不移,富貴無轉(zhuǎn),我心如蒲葦磐石,韌且堅’,慕歡便又想起當初俞珩對她的承諾。
“明鷺,你喜不喜歡長留府的二公子?”借機問問她,若是她不愿意,也別逼著俞珩舔臉上門非要結(jié)親。
“他家公子怪迂腐的”,明鷺不假思索,“聽說一心讀書,上個月叔媛府上有戲聽,本想讓我看一眼他什么模樣,特地兩府都下了帖子,可偏他不去!”
“你既嫌他迂腐,那喜歡什么樣子的?”慕歡再做試探。
明鷺欲語還休,眼睛轉(zhuǎn)了好一會子方才肯說實話,“二嬸嬸,我這也就是對你說,以前我也跟母親說過,她都罵我,我便再不敢說,我喜歡能陪我的,圍著我打轉(zhuǎn)轉(zhuǎn)的?!?p> 話也沒錯,人各有志,何必都要找相同的郎君呢,不過也難怪大嫂生氣,明鷺這個樣子確實離京中對閨秀的要求相差甚遠,不求夫君上進倒是蠻少的。
“那你有中意的人家沒有?我一定替你保守秘密?!?p> 明鷺眨了眨言,閉緊了嘴巴,轉(zhuǎn)念又笑了起來,“當然沒有,二嬸嬸我都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哪里有中意的人?!?p> 這個小人精兒,慕歡坐正了打量她,總覺得她是有實話沒與自己坦白,可她平日里來往的就那么幾家,又是未有婚配的,等她好好捋一遭,一猜便中。
突然馬車驟停,里面做的兩人一驚,“娘子別怕,路上竄出來一個瘋子,驚了馬,娘子和大姐兒沒傷著吧?”
“無礙”,慕歡掀了一點車窗簾看出去,竟是長惠王府的角門前,幾個婆子正押著拉扯著一個蓬頭的女人往門里去,這女人抱著一個錦枕,冬日里只穿了件白綾裙子,極為單薄,竟沒穿鞋,素白的羅襪踩在雪里,摟緊了那錦枕口中只喊“我不回去!”
“這就是長惠王府里瘋了的那個姬妾?”
慕歡目送她被押了回去方才撂了車簾。
“二嬸嬸你臉色怎么突然蒼白?可是受驚了?”
明鷺不知道里頭的淵源,只安撫的慕歡道:“我聽母親說過,這女瘋子是長惠王府里一個側(cè)室,生下的兒子被王妃抱走,怕她跟孩子親,便不許她見面,她連孩子樣子都沒看見什么模樣,還沒出月子就瘋了,先是整夜整夜的哭,后來就把枕頭當兒子,府里覺得丟人就把她關(guān)起來,今日怎么就跑出來了。”
其實京中各府宅稀奇事兒多著呢,瘋了一個其實也不算什么。
“娘子可回來了,二爺今天回來的早,派了小廝出去望娘子好幾回,直說娘子怎么還不回來”,一下車,放馬凳的老王媳婦揣著手笑。
飯廳已經(jīng)開始擺飯了,慕歡先回了趟蟲鳴居換了身衣服才過去用飯,俞珩已經(jīng)坐得了,見她仍風塵仆仆的,替她盛了碗湯暖胃。
“今天剛出門兒,明鷺跟過來要一起去,哄著純姐兒玩了一天,慕禮還說我應(yīng)該把阿元和明澈一起帶過去才好。”
“改日我們一家過府再敘也不遲,搬家挺忙的,不好叨擾,我可是了解浩然,他家搬家,他就敢揣著手,凳子倒了都不扶,全都是你妹妹張羅。”
“你又比他強多少?”
“強還是強些的”,兩口子甜蜜的對視了一眼。
今日廚房做了八寶飯,慕歡喜甜食,俞珩將糖碟子拿到她眼前,阿元照例不好好吃飯,奶母端著碗四處的追她,俞珩這個做爹的也縱容,總算是慕歡沉了臉,“明鸞,坐下好好吃!你都多大了!”
阿元最伶俐,平日里母親一喚她明鸞就知道是生氣了,若是阿元阿元的叫她,她就知道離生氣還早著呢。
俞珩忙塞了個勺子給閨女,朝她使眼色,讓她別惹母親生氣,不然睡覺前她想再玩會兒怕是不能夠了。
“剛才驅(qū)車回來,我試探問了明鷺喜不喜歡長留府老二,她搖頭,我是打算趁著后日入宮拜歲跟長留夫人親近親近,好彌補上次侯爺相見時的不快,可現(xiàn)在這樣,我去跟大嫂商量一下,是不是也再尋戶人家?”
“說得對”
俞珩又給阿元夾了些青菜,阿元撅嘴看她父親表示不愛吃,卻被俞珩無視,直接塞了一筷子在嘴里,她怕母親不敢吐出來,只能鼓著腮幫子努力嚼。
“反正也不急,過小定也得二十七個月以后,她今年虛年才十三?!?p> 西府這邊吃完晚飯,凈了手,備了白豆蔻煮水,月薔便進蟲鳴居來稟,“娘子,東府萍姐姐來了?!?p> 說話間,青萍一步兩扭的進來,她向來不笑不說話,“二爺也在呢,給您請安,也給娘子請安,老王妃想請您過去說說話?!?p> “母親?”慕歡問她,“你是靖熹齋的女使嗎?怎么派你來?”
“程娘子和明鷺姑娘一齊在老夫人那用完膳,我便代青蔓過來”,青萍朝著俞珩進了一步,她一笑便帶著兩個梨渦。
她一近身俞珩嗅了兩下鼻子,一股子脂粉的香味兒,隨即蹙了眉頭,把阿元交給奶母領(lǐng)出去,冷下臉來呵斥道:“王府正在孝中,你一個婢女怎么帶這么重的香。”
“奴婢沒熏香,想必是皂莢的氣味”,青萍心虛。
“回去收拾干凈!”他扭頭與慕歡說:“也不知道邱姑姑怎么管的,虧她是我大哥生前的通房,涂脂抹粉的成何體統(tǒng)!”
青萍被罵的連退了好幾步閃到一邊去了,低著頭也不敢再看一眼起身往外走的俞珩。
“你回去吧”,慕歡撂了杯盞,“我一會兒就過去?!?p> 青萍灰溜溜的逃了,月薔噗呲一聲笑了出來,撤盞子的月棱小聲說:“她勾爺們兒都跑到咱們西府來了,大爺剛沒就耐不住寂寞,在東院程娘子手里連個姨娘都沒撈上,還指望在咱們二爺面前得青眼,也不照照自己什么妖精樣!呸!”
慕歡向來不許她們嚼舌頭,往日里逃不過一頓罵,這回實在是青萍太張狂,大娘子還在她就浪起來。
“月薔,這會子我沒工夫收拾東府那一兩個妖,你機靈點,別惡心著二爺。”
月薔一聽心里就明白,扶了披上斗篷的慕歡向外去,“娘子放心罷?!?p> 青萍這個出頭鳥不給教訓(xùn),東府心里癢癢的人就總拎不清,殺雞儆猴,也叫他們那邊的丫鬟媳婦都看清,別誰的爺們都惦記。
大晚上叫她過去可不是說什么體己話,慕歡心里明鏡兒似的,無非今年大爺沒了,程大娘子沒了王妃位置無法入宮拜歲請安,老王妃也挪動不便,指望她進宮時能領(lǐng)著明鷺,給她找一個好婆家。
長寧府頗大,從西府后園到東府內(nèi)宅怎么也得一柱香的時間,慕歡進去時明鷺都回去了,東府已備了甘草茶,婆媳倆正等她。
“果然大嫂也在,我一看青萍過來就知道?!?p> 老王妃身邊的丫鬟都是憨厚的,尤其是青蔓,青萍定是別有居心的主動要偷著替她,所以慕歡特地在程尋意面前說出來,給她聽。
她跑到西府內(nèi)宅去做什么!程尋意瞪著灰溜溜的青萍,把在大爺面前的妖精樣弄到西府去現(xiàn)眼,尤其是這會子她孤兒寡母的還求著徐慕歡,若是因為她惹惱了西府,自己饒不了她。
慕歡下首坐,老王妃嘆了口氣,還是憔悴荒涼樣子,“鷺鷺過了今年也虛年十三了,至少要給她父親守孝兩年多,到時候也及笄之年,這會子不定婆家,未免倉促,我跟你嫂嫂合計,后日你入宮請安,不少娘子都在,你帶著鷺鷺去也是便宜?!?p> “母親不說我明日請安也得來說這事兒”,慕歡笑語,“大哥就留下這一個女兒,我做嬸嬸的自然得扶助她?!?p> “不怪母親操心,是我來求的”,程尋意照舊一副凄苦相,“我想著前段日子明鷺在侯爺面前讓叔叔不快了,哪好再讓你帶她入宮,只能撂下臉面來求。”
“鸞鸞也該入學了,可擇中去哪所私塾?”老王妃問。
“還在跟夫君商量,他頗中意婦好祠女學?!?p> 老王妃微蹙眉頭,“內(nèi)個女學我曉得,女孩子除了詩文外還講究騎御之術(shù),我不喜歡,女孩子學那么多做什么。”
慕歡不想多與她犟嘴,反正她與俞珩覺得好,老王妃也管不了太多,她若是插手就讓明鸞來說是自己愿意去,她一個祖母還能太過勉強不成。
慕歡總覺得京中太多女學都講什么女四書,讓女子學得卑若甚微更不好。
“罷了,鸞鸞喜歡就好。”老王妃知道徐慕歡就從來都有自己的主意。
“你們?nèi)グ桑乙怖哿?,想早些休息?!?p> 慕歡與程尋意伺候老王妃休息下就退出來,知道青萍得罪了徐慕歡,程娘子直送她出了東府門方才回去。
……
“你給我跪下!”
一回杏林閣程尋意就冷了臉,“你長能耐了,敢去西府賣弄,我倒也不想攔你,看你能攀上多高的枝兒,也讓我見識見識?!?p> 青萍心神發(fā)虛,知道事情敗露,也不敢反駁,只咬著唇羞臊的臉上通紅。
“可徐慕歡是個忍讓的?你當她是我?西府多少年,從朔州到京城你可見過二爺納一個小妾沒有,有一個通房女使沒有?”
“是西府沒有貌美的?徐慕歡內(nèi)宅除了六大丫鬟,還有多少年紀輕的,不比你這個二手貨要強,二爺能看上你一指頭!”
“大哥生前房里的人,死后被弟弟收去做小娘,誰家出了這樣的事還不被笑掉大牙,你是巴不得王府出這等著違亂綱常的丑事來,好讓我和西府臉丟盡是不是?”
青萍被損的哭起來,抽噎的哭訴,“姑娘你也體諒我,我這個年紀出去偏大,留下又守寡,我當初是替姑娘著想才跟大爺,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程尋意被她哭得心煩意亂,“我都記著呢,想給你尋門好親事,就是沒想到你一刻都等不得?!?p> 青萍一聽趕緊爬到程尋意身邊,哭求道:“姑娘放心,您顧念著我,我必定一點異心沒有?!?p> 她是從娘家陪嫁過來的舊人怎好苛責她,只讓青蘿扶她去思過,其實這東府內(nèi)宅里出身良家的女人誰不可憐呢,都是被俞璋耽誤的,越想越捏緊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