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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君可下蒼龍窟

第三十一章 禍不單行

問君可下蒼龍窟 青壺齋主 10826 2020-03-18 10:15:40

  就在馮指揮一聲令下的當(dāng)頭,只見高夜飛快拔出背上弓弩,一支響箭飛上半空。眾官軍聚攏而來,挑頭陣的是數(shù)組長槍手,集齊隊形,刺向西海盟眾人。恒雨還當(dāng)先一人,振槍疾步上前,左右輪開,霎時間有如破竹之勢,將前排軍士沖開兩側(cè)。幾乎同時,楊錚,高夜,趙英兵刃在手,分別沖向左,右側(cè)及后側(cè)的軍士。余下西海盟武士亦有序四散,和官兵激戰(zhàn)開來。恒靖昭執(zhí)劍在手,直取馮指揮。

  這時,只聽院墻上的兵士驚呼慘叫,陸續(xù)從墻頭跌下。隨即院外亦傳來陣陣兵刃相交聲和叫喊聲。原來,墻外伏兵同西海盟在外的伏兵亦交起手來。

  “巡撫大人,這邊走!”丘胤明正四顧間,周千戶跑了過來,抓住他一只手,便向外拽。丘胤明下意識地一推,將周千戶甩了開去。

  那周千戶吃了一驚,沒料到這巡撫竟好大力氣,使雙手又來拉他。丘胤明緊緊盯著中庭里的混戰(zhàn),冷不防被他拉著退了好幾步,才回頭對周千戶道:“我哪也不去,你別拉了?!敝芮舨灰溃溃骸按笕?,你必須走?!鼻鹭访饕娝浪赖刈ブ约旱氖直鄄豢纤砷_,心里一急,忽的側(cè)踏半步,一把抓住了周千戶的后頸,低身將他摔過肩頭,砸在地上。

  周千戶冷不防被他摔了個眼冒金星,坐起來大聲指揮身后幾名軍士,道:“給我一起上?。“蜒矒峤o拉出去!”軍士們方才看得一愣,這才回過神來,一齊朝丘胤明涌來。

  這一動手,丘胤明心知已無法收場,干脆展開手腳,將幾個軍士打了開去。這時周千戶爬了起來,又來抓他。丘胤明無奈,只得應(yīng)付上去,數(shù)招之后,周千戶又被面朝下摔到地上,好不容易坐起來,指著丘胤明,不知說什么好。一干軍士不知所措。

  丘胤明道:“我就要守在這里,你們別管我?!?p>  周千戶跌跌撞撞起來,道:“你……好!”說罷帶了手下軍士,回身至中庭參入了混戰(zhàn)中。

  官軍人多,此時將西海盟眾人分別圍在幾個包圍圈中。長槍隊,長刀隊,輪番上陣,一時里斗得難解難分。墻外亦戰(zhàn)聲鼎沸,可還未有西海盟的人沖進(jìn)來,想必亦是激烈非常。

  恒雨還和十來個西海盟武士被里三層外三層地圍著。但見她槍若游龍,大勢開合,招無虛發(fā),每一回合,就有十?dāng)?shù)軍士負(fù)傷倒地,可不斷有軍士替補(bǔ)上來。一名軍官指揮著數(shù)名手執(zhí)鐵鏈的士兵,在陣外蓄勢,欲找機(jī)會擺陣進(jìn)攻。西海盟武士中亦有掛彩者,可暫無大礙。

  趙英那邊,一片混亂。趙英正和兩名軍官戰(zhàn)在一處。軍官一人使刀,一人使鞭,前后夾攻,但仍舊占不了一點(diǎn)便宜,被趙英一桿長槍逼得只有退路。周圍一眾西海盟武士已沖散了荊州衛(wèi)士兵的陣勢,只見一群人擠擠攘攘地在一處揮刀互砍,雙方皆有傷者。荊州衛(wèi)的士兵傷亡更多,一片鮮血飛濺,慘叫連連。楊錚和高夜此時背對背,戰(zhàn)在一個圈內(nèi),二人出手迅猛,游刃有余。楊錚手中彎刀劃出道道血光,突圍向前,兵丁們無人可擋。高夜一手短刀,一手暗器,身影飛動,將那包圍圈節(jié)節(jié)向外擴(kuò)大。荊州衛(wèi)的官兵靠著人數(shù)眾多,前仆后繼,一時間尚未潰敗。

  再看恒靖昭那頭,馮指揮不知何時已受傷,這時,有三名軍官正一齊圍攻恒靖昭,周圍尚有一群軍士們和其余的西海盟武士各自交戰(zhàn)。仔細(xì)看去,恒靖昭面色從容,而那三名軍官皆已滿頭大汗。

  丘胤明站在一邊,進(jìn)退兩難。荊州衛(wèi)傷亡慘重,這些將官士兵們實(shí)屬無辜,苦在上頭軍令,不得不尊。西海盟人數(shù)遠(yuǎn)遠(yuǎn)落在下風(fēng),即使幾位頂級高手暫時無恙,可時間一長,變數(shù)難料。方才他已言行出格,此事斷是脫不了干系了??商热舫鍪窒嘀骱C耍潜闶敲髦统⒆鲗?,一時里心中忐忑翻滾,下不了決心。

  忽見墻頭飛過幾道人影,定睛一看,原來是祁慕田和數(shù)名手下。祁慕田遠(yuǎn)遠(yuǎn)看見他,便一路揮刀斬出一條道,朝他這邊跑來。丘胤明看見,不再猶豫,從身邊倒地的軍士手里搶來一把長刀,格開四周時不時落下的刀槍,迎上前去。

  及近,祁慕田驚道:“承顯!你為什么到這里來?”

  丘胤明道:“沒時間解釋了,外面如何?”

  “都交給史頭領(lǐng)了,我進(jìn)來助盟主一臂之力。”邊說著,又左右兩刀砍倒兩名士兵,接著嘆道,“你這是何苦呢!”

  就在二人說話的一刻,突然,眾人聽得幾聲爆響,紛紛驚得心中一凜,不約而同地緩下身手,朝響聲處望去。只見,正門前圍攻恒雨還的人群中升起好幾蓬白霧,風(fēng)一吹,刺鼻味席卷而來,四周眾人急忙掩面。動作慢些的被嗆得連連咳嗽。

  且說恒雨還正一人單挑幾十個軍士,神勇無敵,無人可近身。一開始尚顧忌著官軍的身份,手下留情,可眼見官軍源源不斷地涌上前來,心中亦焦急,漸漸控制不住,終于放開了手腳。這么一來,許多兵丁即刻被一槍封喉,命喪當(dāng)場??諝饫飶浡任?,所有的人都紅了眼,外圍的士兵瘋了一般不斷地?fù)]舞刀槍朝她涌去。

  就在她一槍刺出的剎那間,忽見數(shù)枚冒著火的東西不知從哪里飛出,正朝著她射來。她大吃一驚,急忙回槍去檔。說時已遲,數(shù)枚彈丸遇著阻擋即猛然爆開,白色粉霧撲頭蓋臉。她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睛,被震得向后跌了數(shù)步,將長槍狠命柱到地上,方才站住??赡菬o比刺鼻的氣味令她掩面大咳,無奈還吸了好幾口,頓時一陣頭暈?zāi)垦!?p>  周圍的軍士亦中招,一時里四散跌倒,相互踩踏,混亂不堪。這時,只聽一名軍官喝道:“等什么,快上??!”說話的軍官執(zhí)著鐵鏈,聯(lián)合其余七名軍士,掄起四條粗鐵鏈子,將恒雨還攔腰鎖在中間。恒雨還此時頭昏腦脹,一時里竟被眾人困住,動彈不得。

  恒靖昭遠(yuǎn)遠(yuǎn)望見恒雨還那邊出了變故,頓時心中大亂,怒吼一聲,軟劍卷出閃電似的寒光,對面軍官在突如其來的雷霆之勢下亂了方寸,瞬息間被一劍刺穿了咽喉。恒靖昭飛起一腳將那人踢了出去,撞在墻壁上,腦漿四濺。馮指揮連連驚呼道:“攔住他!攔住他!”忍著傷痛操起兵器再次攻了過來。

  恒靖昭心急火燎地與眾人纏斗間,余光看見丘胤明掄著一把長刀,見人就砍,一路朝恒雨還那邊飛奔過去。

  丘胤明這時心已經(jīng)提到了嗓子眼。就在頃刻之前,他看清楚了,拿著把火銃朝恒雨還射藥彈的竟然是狄泰豐!身邊還有一人,龍紹!二人身著荊州衛(wèi)士兵的服裝,伏在墻頭,難怪沒人看見!龍紹見偷襲得手,臉上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繼而拿起早就準(zhǔn)備好的一把弩機(jī),抬手對準(zhǔn)了被鐵鏈困住的恒雨還。

  眼看將到,丘胤明幾步飛身上前。此刻腦海中幾近空白,快刀竭力破空劈下,硬生生幾乎把那扯著鐵鏈的軍官劈成兩半。那軍官都沒來得及哼一聲,便倒地而亡,血濺了他一臉。旁邊的兵丁嚇得立馬撒手。

  可還是慢了一步。眼看恒雨還已從鐵鏈中脫出身來,一支利箭如閃電般瞬間扎入了她的身體。

  丘胤明沖上前去,一手?jǐn)堊『阌赀€,一手舉著鮮血淋漓的長刀,對周圍人喝道:“全給我住手!”這一聲傳得很遠(yuǎn),連對面的馮指揮也聽得一怔,即被恒靖昭一拳當(dāng)胸?fù)舻梗谕迈r血。數(shù)名軍官眼見那巡撫大人竟兇神惡煞地提刀殺人,驀然傻眼,兵丁們亦僵在原地,驚詫萬分。此刻,丘胤明心中恍惚不清,只感到恒雨還的身體開始瑟瑟發(fā)抖起來,慌忙低頭看去,見她臉色蒼白,眉頭緊蹙,很艱難地睜開眼睛,斷斷續(xù)續(xù)道:“箭上……有……毒。”

  忽然眼前黑影閃過,恒靖昭不知何時已飛身而來,一把把恒雨還奪了過去,抱在懷中,急道:“雨還!你……你……”

  恒雨還大口喘著氣,似乎越來越痛苦,努力了半天,才擠出一句話:“毒……快……拔……”

  恒靖昭這才仔細(xì)看見,那支箭埋入她的小腹,不知深淺,毒發(fā)迅猛,非拔不可。伸手替她擦去額上的汗水,不忍心下手。心急如焚,抬頭對丘胤明吼道:“你來拔!”

  丘胤明心中一顫,不語遵命,即單膝跪地,按住恒雨還的身子,稍稍用力試著拔了一下,恒雨還吃痛,渾身抽緊,那箭卻紋絲不動。丘胤明心驚道,箭頭有倒刺!抬頭望去,恒雨還似已漸漸沒了意識??醇淙氲慕嵌?,穿身取出絕對不行,只能硬拔。他勉強(qiáng)凝神,再次握緊箭身,深吸幾口氣,咬緊牙關(guān),猛然用力將那箭一下抽了出來。鮮血泊泊涌出,頓時染紅了她的一大片衣衫。他急忙用手去按住,一股股溫?zé)岬难粩酀B出指間。再看箭頭,赫然連著一片血肉。霎時,雙手發(fā)抖,心似被狠狠揪住,不可名狀,四周的一切都忽然模糊了。

  回過神來時,只聽見馮指揮道:“我們收兵,收兵?!?p>  他緩緩抬頭望去,見祁慕田用刀架著馮亮的脖子,史頭領(lǐng)不知何時也進(jìn)來了。恒靖昭抱起不省人事的恒雨還,滿目殺氣地看著馮亮,似要發(fā)作。丘胤明忙道:“盟主,不是他們,是春霖山莊的龍紹和狄泰豐,早有準(zhǔn)備,趁亂偷襲。”恒靖昭雙眉緊鎖,不語。丘胤明站起身道:“盟主,快帶她走,這里交給我?!?p>  恒靖昭若有所思看了他一眼,點(diǎn)頭道:“保重?!睆街贝蟛匠鲩T而去。西海盟眾人跟隨其后。趙英路過他身邊時,停了一下,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多謝?!?p>  祁慕田放開馮指揮。馮指揮踉蹌幾步,上前來,神色怪異,死死盯著丘胤明看了半晌,竟突然張口笑道:“我馮某人白活了三十多年,今天撞鬼了!”干笑了幾聲,又忽的拉下臉來,怒道:“巡撫大人,你怎么解釋?”

  丘胤明面無表情道:“沒什么好解釋的,你都看見了?!?p>  馮亮呵呵冷笑:“好。你有種!等著丟官掉腦袋吧!”說罷在幾名軍官的攙扶下一瘸一拐地朝外去了。余下官兵扶傷員,抬尸首,紛紛散去不提。

  待眾人皆去,祁慕田見丘胤明仍兀自佇立,走上前去,遞上一塊手帕,安慰道:“承顯,事已至此,我們還是快回去,好好商議一下吧?!鼻鹭访髂舆^手帕,將滿手的血擦去,抬手欲擦臉,卻盯著帕上鮮血注視了好一會兒,那全都是恒雨還的血。他將手帕揉成一團(tuán),塞進(jìn)衣服里,吐了口氣,道:“好?!?p>  午后,官驛前院里,巡撫的隨行文書和官差們亂成一團(tuán)。就在不久前,巡撫大人臉色鐵青地奪門而入,滿身滿臉的血跡,嚇得眾人不敢近前,退在兩邊悶聲不響,只覷著他目無旁人地大步往后而去,身旁還有一面生老者。片刻鴉雀無聲之后,忽然一片哄亂,眾人七嘴八舌,不知如何是好,隨即有人出門打聽虛實(shí)。不多久,便得到了確切消息,驚愕之下,紛紛手足無措。而此時,后堂里的氣氛卻幾近滯郁。

  柴管家又深吸了好幾口氣,努力鎮(zhèn)靜,可仍禁不住額頭上,手心里不斷冒出的冷汗,將幾杯茶小心翼翼地端給眾人,垂首立于一邊,看丘胤明動作迅速地整理著案頭的幾封文件。就在不久前,丘胤明已將此行一路的見聞以及同各級官府交往的文書全部整理了出來,并急加書信一封,說明事態(tài),一同交予曹信,讓他即刻回京轉(zhuǎn)交樊瑛。待曹信和四名校尉離開后,其余眾人聚在書房。

  喬三有些坐不住,站起又坐下了好幾回,見無人言語,忍不住道:“大不了,大人你和我們一起走算了。朝廷,量他們也拿不著咱們?!?p>  陳百生白了他一眼,道:“三弟,你這沒頭腦的,能不能少說兩句。”

  祁慕田道:“不妨,喬兄弟說得不無道理。承顯,你并無身家牽掛,現(xiàn)在走也來得及。若是負(fù)罪回京,可就生死難料了?。 ?p>  丘胤明卻依舊低頭不語。柴管家見狀,也勸道:“大人,我知道你不甘心。可性命要緊,這次賭不得呀?!?p>  將手中的文卷理好之后,丘胤明走到祁慕田跟前,雙手奉上,道:“先生,這是葉伯珍的供詞,請你替我妥善保管,將來若是有必要,可交給樊瑛處理。還有,清流會二當(dāng)家孫元畫的總舵密室地圖。里面可能有張?zhí)靸x賄賂官員的賬本證據(jù)。倘若有機(jī)會,煩請先生代我去探查一下。時間不多,你們還是快走吧?!?p>  祁慕田幾分猶豫地接過,道:“你可要再斟酌一下。和我走,西海盟定保你平安?!?p>  丘胤明搖頭道:“多謝諸位好意。我已有打算。凡事總要有始有終,我既然做了,不管結(jié)果怎樣,總要做到底,有個交代。如果就這樣走了,那真的成了畏罪潛逃,不正中了奸人下懷。回京去,對簿公堂,也能將這些個貪官污吏的劣跡昭示朝廷,未必沒有轉(zhuǎn)還的余地。”又道:“陳兄弟,喬兄弟,你們跟著祁先生,將來定有著落,不必?fù)?dān)心。”回頭對柴管家道:“老柴,跟了我這些年,委屈你了。他們會護(hù)送你回京城,之后趕快收拾收拾回鄉(xiāng)下去避著。我的馬兒還要拜托你關(guān)照。”

  柴班嘆道:“大人,你這是哪里的話?!?p>  打點(diǎn)妥當(dāng),眾人不敢耽擱,即刻起身,從后門離開。丘胤明將眾人送至門口,那黑馬仿佛明白久別在即,不住地在他肩頭磨蹭。丘胤明輕輕摸著它的鬃毛道:“等我脫身了就來接你。”一面把韁繩交到柴班手中。

  祁慕田道:“你放心,我會帶人上京暗中保護(hù)你。”

  “先生,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贝渌讼刃袔撞剑鹭访鞑诺吐晢柕溃骸澳愫臀腋改傅降子泻螠Y源?為何一直對我這樣關(guān)照?”

  祁慕田不語片刻,方道:“等這事了結(jié)之后,我就細(xì)細(xì)告訴你。你好好保重?!睂⑿校值溃骸靶∮甑那闆r,我會盡快通知你的。她功力深厚,希望能挺過來。唉?!?p>  不出所料,眾人走后不久,前面來報,外面有一隊士兵已將官驛前后封鎖,都指揮同知王炳和按察副使閻忠敏在正廳坐侯。丘胤明沉下氣來,不緊不慢地?fù)Q上官服,心中尋思,這二人來得如此迅速,定是李炬事先指使,如今之際,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于是理清思緒,正色往前廳去。

  這二人日前在王福全的壽宴上已相互認(rèn)識過,此刻如此會面,卻皆未曾料得。王炳一介武夫,不善言語,三人見禮之后,閻忠敏神情肅然,開門見山地說明了來意。早間事發(fā),荊州衛(wèi)眾將士皆目睹為證,清點(diǎn)之后,總共有一百二十五名死者,傷者更逾三百人。死在丘胤明刀下的那名將官是個姓袁的百戶,其家人已狀告至荊州府衙。閻忠敏又言,他和王炳正巧都在荊州巡視,驚聞此事,介于案情重大,不敢怠慢,已上書朝廷。且因證據(jù)確鑿,雖無上級批文,但不得不封鎖巡撫寓所,并將他暫時禁步其中,等待朝廷的回音。

  丘胤明心知其中原委,但也不愿多言,和二人交接完畢之后,自回后堂靜坐。陸續(xù)幾次有隨從進(jìn)來告知外頭的動向,他亦沒有回應(yīng)。眾人見其心不在焉,只道他為犯案之事失魂落魄,于是便不再去打擾了。

  日落之后,秋涼漸侵,庭階露生,幾陣瑟瑟風(fēng)過,不知何時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霖霖有聲,更顯院中寂寥非常。望四壁空曠,案頭已無一物,門外也不再有柴管家熟悉的身影頻頻來去,只有孤燈一盞,靜得仿佛能聽見火苗的跳動聲。朝廷的文書應(yīng)該很快就會下來,到時恐怕免不了三司會審。此番出巡,所見所聞,若非親歷,難以想象,可謂不虛此行。唯一缺憾的,便是未曾有時間尋得清流會的賬本。倘若拿到那證據(jù),朝堂之上便可直推明理。而如今,如何據(jù)理力爭,他根本沒有一點(diǎn)把握。短短一日之中,竟逢如此巨變,怎不教人措手不及。可此時此刻,即便是攸關(guān)性命的牢獄之災(zāi)也激不起他的警醒,手中不斷將那染滿鮮血的手帕揉來揉去,一種陌生的恐懼絲絲爬上心頭,越勒越緊。

  諸事紛紛且不多言,轉(zhuǎn)眼,八月中秋已過。

  這兩日,BJ城里正熱議著一樁聳人聽聞的重大案件。月前派往湖廣布政司的巡撫大人在任上勾結(jié)江湖豪強(qiáng),公然與官軍交戰(zhàn),身手強(qiáng)悍,一刀殺人。說起這巡撫,便是前科探花,幾年內(nèi)政績甚佳,連升數(shù)級,官至都察院僉都御史,前不久剛和武清侯府訂了姻親,前途無量。眼看就要飛黃騰達(dá)的人,怎會做下這樣荒唐的事!

  這天,棋盤街上,熱鬧路口的長樂樓酒家,食客盈門。祁慕田和陳百生二人正潛在城中打探消息。八月初,吏部文書至荊州,丘胤明暫革職務(wù)俸祿,即刻遞解進(jìn)京。祁慕田一行暗中跟隨,見一路無事,稍稍安心,至京城后,先將柴管家護(hù)送回鄉(xiāng)下,并讓喬三帶著陳小玉暫住在柴班家。

  這時,酒樓食客當(dāng)中就有不少在議論著巡撫殺人案。兩日前,丘胤明被押解進(jìn)城的時候,著實(shí)引來了成百上千的民眾圍觀,很快,各種道聽途說,小道逸聞在大街小巷中風(fēng)傳。陳百生皺著眉頭,聽鄰座一桌人正說得眉飛色舞。

  “誒,你們知道不,那丘御史當(dāng)初在京城時就和別人不一樣?!闭f話的直隸口音,商人模樣?!霸缇吐犎苏f,他弓馬嫻熟,不止一次有人看見他同錦衣衛(wèi)的樊指揮一同游獵。還有啊,他家也特別,聽說父母親戚一概沒有,進(jìn)士及第的人,妻妾皆無,傭人也沒幾個。怪不怪?!?p>  “難怪會犯這樣的事。說不定,原先就是個混江湖出身的?!?p>  “混江湖的能考上進(jìn)士?”

  “你別說,世上奇人奇事還真有?!北澈笠蛔烙袀€人轉(zhuǎn)身來道,“我姑表舅家的鄰居就是在衙門當(dāng)差的。有在刑部打雜的兄弟從押送巡撫回京的差役那里聽說,荊州城那次圍剿賊寇可是大場面哪!”這一說,周圍的好事者有不少都圍攏過來。那人很是得意,繪聲繪色道:“上千官兵,被賊寇殺得那是片甲不留。賊寇里還有個女的,使一把長槍,厲害得了不得,殺人如同割草一般……”

  一伙人說得天花亂墜,祁慕田喝了口茶,小聲道:“今晚我們想個法子去樊瑛府上拜訪一下。這事惹了這么大的動靜,朝廷不知會怎么審。就怕荊州,武昌那些擔(dān)事的官員早已經(jīng)在做手腳。見了樊瑛,說不定就能混到牢里去看看。”

  陳百生點(diǎn)頭道:“先生說得是。唉,可惜,清流會那兒我們沒能進(jìn)得去,也不知道那個賬本在不在。若是搞到手,丘大人這官司就有救了?!?p>  原來,告別丘胤明之后的次日,祁慕田便和陳,喬二人一同潛回清流會總部,欲加盤查。誰知,官府又派了大批官軍將那里圍了起來,名義上是嚴(yán)防賊寇再次騷擾,可細(xì)想,定是張?zhí)靸x借了李炬的名義,保護(hù)自家地盤。一連十?dāng)?shù)日,都沒有找到機(jī)會進(jìn)去。眼見丘胤明即將被押送回京,便將這事擱下,沿途隨行不提。

  話說,次日晚間,刑部大牢里的幾個班頭正湊在一間牢房門外,豎起耳朵聽里面人說話。牢房里正是前幾日被押解回京待審的丘御史。丘御史在京里本就有些名聲,大案一出,人人都好奇萬分。這時在牢房里和他說著話的是武清侯府的劉大總管。

  聽那劉總管道:“侯爺?shù)囊馑迹_是為大人著想。雖然出了人命案,可到底只是一個地方上的小軍官,就事論事,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難處。大人只要答應(yīng)將日前遞上刑部的供狀撤回,不對湖廣見聞多加言語,最多就是個失手誤殺,也好擺平,何必一意孤行呢?”

  “劉總管,請你轉(zhuǎn)告侯爺,我心意已決。此去湖廣,并非無故受命,是我早有謀劃?!彪m看不見丘胤明的表情,但聽得出他語意堅決,“供狀既然寫了,絕不撤。侯爺好意,恕我不能從命?!?p>  “大人三思。大人既然已同我家結(jié)親,便榮損相系。此番事情重大,照現(xiàn)今的情形,若大人執(zhí)意要把事情鬧大,即便能勉強(qiáng)保全性命,也保不住前途。怎對得起侯爺對你的抬愛?更不用說,還會連累侯爺。若大人不愿退一步,那,侯爺是顧不了你了。沒人顧得了你。”

  幾個班頭聽了,竊竊細(xì)語道:“這丘御史是真的不要命啦?”

  “明明有回轉(zhuǎn)的余地,干嘛這么死磕?”

  “誒,聽說,”一個班頭做了個手勢道,“他的供狀有那么厚一疊,也不知寫了些啥,搞得上頭幾位大人連夜聚在一起商討呢!”

  “噓。別吵,聽他說?!?p>  只聽丘胤明道:“既然這樣,請劉管家務(wù)必向侯爺明說。我深受候爺恩惠,絕不會連累他。我自知負(fù)罪深重,但無意委屈求全,公堂之上,定直言不諱。功名,前途,我都不在乎。請侯爺盡快與我撇清關(guān)系,如此便好?!?p>  “你……”劉管家一時失語,少頃,方聽他語帶怒意道:“丘大人,你這分明是狂妄至極,無禮至極。侯爺好意派我來相勸,沒想到你竟然如此不知輕重。好,那就沒什么好說的了。大人好自為之吧!”

  這時,外頭一個衙役急匆匆地跑進(jìn)來,對幾個班頭道:“樊大人來了,要見丘大人。”

  幾名班頭連忙從牢房門口散開,各回崗位,管這片牢房的班頭馬上過去迎接。樊瑛帶著三名隨從,大步從外面進(jìn)來。班頭上前殷勤道:“不知樊大人駕臨,有失遠(yuǎn)迎。石侯爺?shù)募业膭⒖偣茉诶锩妗!痹捨凑f完,只見劉總管從里面出來了,臉色很難看,一見樊瑛,正了正神態(tài),向他行禮。樊瑛問道:“劉總管,你怎么來了?”劉總管嘆了口氣,道:“侯爺好意想幫他,不但不領(lǐng)情,還滿口妄言。也不知侯爺當(dāng)初是怎么看上他的。樊大人,你若要勸他,聽我的,趁早打住吧?!狈Φ溃骸岸嘀x關(guān)照,代我向侯爺問好?!被仡^吩咐其中一名隨從道:“你在門口守著?!闭f罷和另兩人低頭進(jìn)了牢房。

  丘胤明聽見樊瑛來了,精神微微一振,站起身來,卻見樊瑛身旁二人竟是祁慕田和陳百生,穿了錦衣衛(wèi)校尉的衣服。

  祁慕田急上前,上下打量著他道:“還好,他們沒有為難你。”丘胤明勉強(qiáng)笑了笑,回道:“多謝先生牽掛?!庇謫柗骸罢闲郑医o你的信和文卷都看過了?”樊瑛點(diǎn)頭道:“我已經(jīng)打聽過,刑部劉尚書將親自主審,初審定在五日之后。到時,都察院的馬昂,寇深二位都御史都要來旁聽。不要干站著,我們坐下說,你看,我還給你帶了好酒好菜。”

  丘胤明雖下獄,但未定罪,所以刑部還算客氣,牢房里尚有方桌,凳子,筆墨紙硯,和土炕鋪蓋。四人圍桌坐下,樊瑛從食盒里拿出酒菜碗筷,一一擺放。祁慕田拿起酒壺,未待去執(zhí)杯,丘胤明伸手按住他,道:“不忙。先生,可有洛陽的消息?”

  原來,荊州事發(fā)當(dāng)日,恒靖昭將中毒的恒雨還帶走之后,急病亂投醫(yī),不知她所中何毒,只好將多種解毒之法逐一試過。不知是恒雨還自己用功力抵擋,還是解毒竟有了效果,她清醒了片刻,可之后便時好時差,昏迷不斷,清醒時則愈加痛苦,數(shù)次求父親將她打暈。幸好箭傷不曾傷及主脈,血暫時止住了。恒靖昭六神無主,幸虧祁慕田想到洛陽懷月山莊的李夫人,其醫(yī)術(shù)中原第一,或可為她醫(yī)治。于是恒靖昭帶著她急赴洛陽而去,而祁慕田當(dāng)日深夜便潛入官驛將這個消息告知丘胤明。

  “有,當(dāng)然有?!逼钅教锩Φ溃骸拔乙咽盏铰尻杹硇?,李夫人果然妙手回春,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好多了。不過,因不知那劇毒的配方,所以還需時日仔細(xì)試藥。性命大概無礙,但愿她吉人天相?!?p>  自從荊州那晚得知她境況,仿佛有纖絲系著一柄利刃懸于心頭,焦憂畏懼終日盤桓,自身眼前的危難倒仿佛隔了層紗一般,渾然不覺。回京途中他自寫供狀,其中涉及官府縱容地方豪強(qiáng)兼并土地,無視流民泛濫,消極怠工,以致政令松懈,收支混亂。又有荊州各級官員私交過密,廣受賄賂。狀中提及荊州城流傳的名人冊一說,幸得祁慕田給他看了一份,當(dāng)時便收入卷宗,此時已在安然在樊瑛手里。再說到鎮(zhèn)守太監(jiān)們奢靡無度,濫施職權(quán)排除異己等等,行文間絲毫不顧忌這些太監(jiān)的頂頭上司曹吉祥。細(xì)密思慮,慎重落筆,引證于多日來搜集的各方憑證,足足花了十多個夜晚,直到進(jìn)京前日方才擱筆。唯獨(dú)沒有觸及的便是夷陵郡王之事。

  聽祁慕田此言,丘胤明心中暫且松了一下,點(diǎn)頭不語。樊瑛道:“祁先生已經(jīng)把這事的前因后果都告訴我了。依我看,誤殺軍官的罪名雖然重,但你的供狀已在上頭攪出了大動靜,如今要盡力去爭取上面對這些供詞的認(rèn)同。我知道,賢弟心中自是早有打算。今日來,要告訴你一個消息。”樊瑛一面給他夾菜,一面繼續(xù)道:“日前下獄的湖廣按察使羅方域你記得吧?”

  “他怎么了?”

  “他前幾日出獄了。之前耿御史獲罪免官一事,內(nèi)閣中原本就意見不合,后來圣上亦有悔意,著人重新審查,終于還了他清白。但耿御史婉言推辭說年事已高,不愿再為官,圣上便恩準(zhǔn)了。那時,你為羅大人說情的奏折恰好到了京城,適逢時機(jī),內(nèi)閣因而對此事亦重新審查了一番。這羅大人也是過于耿直,本來有些事敷衍一下就算了,可他絲毫不肯妥協(xié),結(jié)果,被判降職為順慶知府,不日便要啟程赴任。我想著你曾有恩與他,前兩日便去拜訪,請他到時為你作證。他正為當(dāng)初誤解你耿耿于懷呢,一口答應(yīng)?!?p>  丘胤明謝道:“有勞兄長為我奔走?!毙闹泻瞿?,夷陵郡王之事他雖有些舉棋不定,但又不想火上澆油,故此一直瞞著樊瑛??捎钟X得應(yīng)該找個時機(jī)向他說明,萬一事態(tài)有變非提不可,也好有個準(zhǔn)備。四人圍坐商議堂上對策,丘胤明因此事暗自猶豫不決,顯得有些沉默。斟酌再三,最終仍舊未提。

  各抒己見之后,樊瑛道:“你給我的卷宗,到時我會承給劉尚書,就說是錦衣衛(wèi)密探帶回來的,想必刑部不會介意。我再去和朝中幾位靠得住的御史通通關(guān)節(jié),到時候請他們寫奏章,幫你說幾句?!?p>  又說了一會兒,三人起身告辭。臨走之前,丘胤明寫了書信一封,請祁慕田派人送給恒雨還。自那亂陣之中倉促一別,日夜?fàn)繏欤闹蟹路痖_了道口子一般,舊憂方去,新憂便又涌出,遏之不住,方知這不期之別生生摧人心肝。好不容易等來她暫時平安的消息,一時里竟筆下艱澀,縱有心意千般,只作寥寥數(shù)語。

  五日之后,刑部公審,一切均如所料。刑部尚書劉廣衡年事雖高,卻仍是個眼明心亮的人,將丘胤明的供狀同樊瑛送來的卷宗細(xì)細(xì)審讀幾遍,又同另幾位參審的大人共同商議了好幾次之后,方才公開提審。堂上,丘胤明先對殺人之事坦然供認(rèn),繼而竟從月前大冶主簿進(jìn)京上訪說起,層層深入,將湖廣之行的前因后果仔細(xì)敘述,條理清晰,引據(jù)有理,在場之人不得不為之點(diǎn)頭。由于內(nèi)情復(fù)雜,這次公審竟然持續(xù)數(shù)日。期間,又有前按察使羅方域,內(nèi)閣大學(xué)士胡瀅,以及數(shù)位御史上書為丘胤明正言,引得朝野震動,一時里裁決不出。劉尚書斟酌之后,上書奏請,另派御史攜卷宗至湖廣詳查之后再行定奪。

  就在這關(guān)節(jié)上,湖廣都指揮與按察副使聯(lián)名上奏的一紙文書又掀風(fēng)波。

  時下已是九月初,這日晚間,北鎮(zhèn)撫司衙門里尚未熄燈,數(shù)名校尉在后堂門外竊竊私語。早些時候,指揮使陸杲和指揮僉事樊瑛二人雙雙臉色不善地進(jìn)屋,都快一個時辰了,還未出來,也不知兩人在爭論些什么。

  大家都知道,這兩人的關(guān)系從來就不好。陸杲能坐上這指揮使的位置,全賴他是曹吉祥的心腹,自從上位以來,把前任指揮使朱驤好不容易整治一新的詔獄又給打亂了,目中無人地收受賄賂,胡亂典刑。樊瑛對此意見極大,可職位到底低了一級,明里不好說什么,暗地里卻和陸杲較著勁。樊瑛素管緝查,手下有不少親信密探,陸杲的種種劣跡他了如指掌。況且,雖然樊瑛和曹吉祥的關(guān)系不冷不熱,但他從前曾在BJ保衛(wèi)戰(zhàn)中軍功顯著,還曾遠(yuǎn)赴漠北,和如今亦是指揮僉事的袁彬一同保護(hù)過落難瓦剌的當(dāng)今圣上。即使沒有曹吉祥的庇護(hù),也能站得穩(wěn)。平日,這兩人各司其職,針鋒相對的機(jī)會不多,今日不知是怎么了。

  陸杲的半張臉在燈影里泛著油光,他眉頭緊皺,盯著樊瑛看了一會兒,問道:“你明知道,那丘胤明就是想和曹公公作對,你是不是也想?yún)⒁荒_?別以為你后臺扎實(shí),現(xiàn)在出了這樣的事,你以為你還管得了嗎?”

  樊瑛此時心事沉沉。原來,都指揮李炬和按察副使閻忠敏竟然一紙奏疏,說丘胤明為了洗清自己和江湖匪類的交往,嫁禍宗室,綁架夷陵郡王府總管,誣陷郡王私交江湖勢力。本來這案子有望了結(jié),這消息一來,又在朝中炸開了一鍋,內(nèi)閣里議論紛紛,皇帝也震驚了,下旨三司會審。刑部已差人去將夷陵郡王府的總管和幾位太監(jiān)帶上京來問話。

  那奏書一公開,樊瑛就和丘胤明見了一面。得知瞞不過了,丘胤明把所有的內(nèi)情都說與樊瑛,并讓他從祁慕田那里要來了葉伯珍的供狀。樊瑛讀后大驚,左思右想,覺得丘胤明隱瞞此事的確在情理之中。一來,宗室犯禁不同其它,有關(guān)皇家聲譽(yù),歷來都極為謹(jǐn)慎處理,若非罪大惡極,不會貿(mào)然公開。二來,丘胤明以巡撫的身份去探查宗室的事情,已僭越職守,若所言不實(shí),便是欺君大罪。如今看來,丘胤明此次湖廣之行,真的是觸動了曹吉祥黨人的軟肋,招來他們不擇手段地反咬。三司會審倒無妨,怕就怕曹吉祥也想來參合。

  樊瑛沉住氣,不緊不慢地回道:“哦,你說那事呀,又沒證據(jù)。不是說綁架王府總管逼他寫供狀么?那也要把供狀拿出來才行?!?p>  陸杲冷笑道:“你敢說,供狀不在你的手里?當(dāng)日刑部審案,那些卷宗聽說可都是經(jīng)了你的手遞上去的。誰不知道你和丘胤明親如兄弟,他若招供,你也吃不了兜著走?!?p>  樊瑛道:“陸大人不要冤枉人。我做事向來光明正大,沒有就是沒有?!痹掚m這么說,心中不免忐忑。那供狀此時仍舊在祁慕田手里,確保安全??刹芗榈男乃颊l能捉摸,萬一他真的插手,那事情可就大了。想到此處,覺得該有所準(zhǔn)備,于是便也無心思和陸杲再爭辯下去,便道:“大人倘若不相信,盡可派人來搜查,我絕不阻攔?!?p>  “哼,我哪敢來查你?!标戧饺恿艘痪洌矝]多說什么,坐下徑自喝茶。

  當(dāng)日深夜,樊瑛暗中拜訪祁慕田,細(xì)說事態(tài)有變,恐怕控制不住局面。祁慕田聽后亦勃然警覺,即刻派人往洛陽,請高夜和趙英帶人來京,以防不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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