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勸雪不留人。
離開綠水城后，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幾旬。
秋過入冬，水澤凍徹，當(dāng)年波瀾蔥河此如霜。
小狐貍貪玩，若遇見凍厚的湖，總愛去那冰上撒潑，有時也會拉上那條跛驢。
它們瘋鬧時老和尚則會替驢子拿背上馱的包袱，偶爾也會去冰上坐著打禪，似感悟冰下流水之無聲，可偏偏就是都不喊李白。李白心如癢癢撓，但是又得故作矜持，小狐貍?cè)羰遣缓?，便上也不上那冰湖，若是喊了，則扭捏半晌，而后籠起袖子，瀟灑地邁著小腿兒，一刺一蹭的滑那冰。還有一次甩帥想給眾人表演個難度較高的動作時，因招不亮腳底打滑給摔了個狗吃屎，笑得驢子鼻子直哼哼。
李白惱羞成怒，屆時手握劍來，一蹬腳，從冰凍的湖底彈出一矮個的老者，模樣也是不討喜，魚首人身，唇邊還生有兩縷長須。那老者哈著腰，雙手作天揖狀，一副任君毆打責(zé)罵老奴絕不還手的模樣。
李白頓時癟了氣，心底一琢磨，咱自個兒摔的跤也不能怪人家呀，便揮揮手讓其下去了。老者到算個人才，走前捉了六尾活蹦亂跳的鮮魚來，李白更沒脾氣了，小狐貍跑來眨眼笑著拍掌道今晚有魚吃嘍，李白之后沖老者謝了一禮，揉了揉小狐貍的腦袋，找來木叉子插魚生火烤了來吃。
“大王，以后......還能吃到這么好吃的魚嘛?”小狐貍舔嘴，唆了唆手指上的油，手里的那條烤魚兒已經(jīng)全個的進(jìn)入自己的小肚子里游徜去啦，那雙亮晶晶的大眼睛眨呀眨的一臉期切地看著李白，心情很好的樣子。
“哈哈，下次咱們就不吃魚啦，大王給你做荷葉包的飯和泥裹的雞吃！”李白大手一揮豪氣干云地拍著胸膛，把一旁閉眼思禪的老和尚都給逗樂了。
“唔”
小狐貍伸出右手的小拇指來。
“大王還會騙你不成？”李白苦笑。
“哼我不管，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誰變誰是大馬猴，某人要是說話不算話就是老王八?！?p> 話落，小狐貍還給按了個手印。
李白看著自己大拇指上的那只油膩的小狐爪子，止不住的笑，一旁的驢子哼著氣蹦跶了過來，把自個兒的一只小驢蹄子也碰了上來，趾高氣揚(yáng)地沖李白挑了個眼，暗示自己是見證人，也要吃到的昂！
“滾蛋！”李白一拍驢毛，笑罵道。
......
此后，一場大雪的夜里，雪如柳絮兒白，更如老和尚額間的眉，若落在額間，則不知是雪還是眉。月轉(zhuǎn)烏啼、萬物寂寥。他、老和尚和小狐貍還有那頭跛驢兜比臉還干凈，沒錢打尖也沒錢住店，一行往西走，山林之中，無人之野，方圓里更無人家可投宿，天地間一片積白，踏著丈深的雪，一踉一蹌，終見了一座舊廟。
李白剛尋遍廟周找來木頭生起火，“嗡嗡”身后青蓮劍躁動不已，李白噓了聲安靜，凝眼望去，遠(yuǎn)遠(yuǎn)見得從鵝毛飄兮中走來兩人。
背著竹箱書童打扮的少年攙扶著另一人踱進(jìn)廟來，少年嘴角機(jī)靈，逗得那人連連發(fā)笑。
進(jìn)廟后，書童少年看見李白一行先是錯愕地一愣，收斂了笑意。那個著輕煖華服似公子的男子垂頭輕問了聲“若何？”，在冬天就算小呼一口氣，都能見著平日難見的白煙。書童少年搖頭道無事，笑稱只是有人先他們來了一步。而后警惕地快速掃了李白兩眼后，手捏緊竹箱朝廟的另一隅而去。
小狐貍瞇瞇眼，好奇地戳了戳自家大王，“那人？”
李白莞爾，一把摟過小狐貍，伸手給它蒙上眼睛讓其窩在自己懷里。抽時偏頭扯了眼，啞然失笑。那頭早已呼呼入眠的毛驢！
“乖，快睡吧，今晚大王守夜了?！?p> 小狐貍聽罷，埋起耳朵，抱得緊了。只覺得很溫暖，不知那暖源來自大王的體溫，還是......自己茄紅的臉頰？
廟外是黑乎也、雪落成糖一片片，廟宇靜得只能聽見老和尚在耳畔響起的“阿彌陀佛、阿彌陀佛”的口誦經(jīng)懺。
整個廟只有那一團(tuán)搖曳的火，暖得人覺得世間有此依托才能安穩(wěn)的活。
那公子，光景不過束冠年華，眼上卻縛了層白綾。
書童少年跺跺腳抖掉背后肩上的雪，而后踮腳替自家公子摘去頭上戴的暖耳裘帽，轉(zhuǎn)了一周，細(xì)心拍去男子身上的落雪免得過時雪化濕了衣服，手利落嘴上也沒閑著，有些埋怨也有些心疼地小聲絮叨：“公子呀，公子，這一路漫眼望去是皚皚松雪封高山，天下英豪過短棧。道路難走也是不說了，只是天氣愈發(fā)嚴(yán)寒，老天爺天天在云端捻鹽，咱們此行出來既未帶湯婆子也沒帶碳爐子，身上更無多少錢糧衣物，若再羈里數(shù)百，瘦銅和公子不被凍死都會被餓死！再說公子本就體質(zhì)不好，萬一生惡染了風(fēng)寒，四野一片荒涼又哪里去尋那大夫瞧?。抗友?，不若咱折回去吧。”
書童少年搖了搖自家公子的袖，小聲哀求著。
那公子雖是看不見，耳里卻細(xì)細(xì)聽著，想來也是知道自己這從小一起長大的小跟班的性子，臉上定是顏色百異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一時沒忍住，噴笑了出來。
書童少年剛擦完了臉，便聽自家公子調(diào)笑著問：“瘦銅，莫不是怕了前面那條鎖鏈橋？”
名喚瘦銅的書童少年，拍去砸滿頭的雪，心想著賊老天狠心奪雙眼，讓自家公子從小便目不能視，但公子也是自強(qiáng)長氣，在心里頭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
“嘅！”瘦銅嘆了口氣，公子還是公子，既已知了自己心思也只能作罷。于是開始為公子打點(diǎn)周身，先匐在地上吹散煙塵蛛網(wǎng)，然后再從竹箱里取出羊毛氈毯鋪好扶著公子坐下，又拿出裘衣給公子披上，最后從身上掏出火折子，撥開蓋，吹去一口，燃出火來，又不知從何處尋了點(diǎn)李白留剩下的一些干草，火愈旺，那書童少年便挨著自家公子坐了。
李白見狀心底一笑，在不妨礙小狐貍睡覺的情況下，呼出一口熱氣用手掌攏住揉了揉臉。那少年將竹箱藏于身后，如同一個本不貪吃的小娃娃吃了一個估計(jì)這輩子都忘不掉的超好吃的零嘴，當(dāng)時舍不得吃完事后又怕人偷，藏起來后又猶豫擔(dān)心總是時不時瞅一眼。模樣實(shí)在可愛。
李白眉兒輕縱，歡快之意溢于言表。廟外還在飛雪，雪這個頑皮的小家伙，是個性子霸道又愛賣弄的孩子，在它要玩耍表演的時候，是不許別人走的。需得等它盡興了、耍累了，才擺擺手，讓你過了罷。
一時忘形，微動了個身，懷中酣睡的小狐貍似乎嚶嚀了一聲。不好這妮子要醒？！還記得一次無意間將熟睡的小狐貍吵醒后，那個悲慘場面，李白登時整個身子都不敢動彈，漏壺滴答時間延續(xù)，眼見汗水都要冒出，心里卻忽的閃了個念頭，等明兒停雪，大家一起做個雪人再走？
心底愈發(fā)期待起來，倒也沉沉睡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