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和佟言從國外匆匆趕回,一切早已來不及。
每每想到這里,佟顯都覺得心痛不已,他捧在手心里的珍寶就這樣香消玉殞,含恨而終。而這一切都只因為……
旁邊,穆凡的聲音還在繼續(xù)。他說,“當年,我不知道……不知道她是您的女兒,所以父母之命家族聯(lián)姻,是我……是我誤了她一生?!?p> 佟顯冷冷地打斷他,沒有語調(diào)的說,“過去的都過去了,你回吧?!彼鹕碜叩綐翘萏?,腳步微頓,淡淡地說,“孩子們的事,讓他們自己決定。”
穆凡看著他上樓的背影,懇求道,“伯父,我……可以去看看她嗎?”
腳步不停,他嗤笑一聲,滿是嘲諷?!澳?,沒有資格?!?p> 穆凡頹敗地坐在椅子上,雙手抵在額前,眼角微微泛光。良久,他整理好自己的情緒,輕輕拉開復古的雕花大門。
“吱嘎……”
開門聲打斷了院里四人激烈的雪仗,他們不明所以地看著穆凡徑直走向佟婉,他眼眶微紅,伸手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帽子,慈愛地說,“好孩子,以后一定要多來穆家玩?!?p> 穆瑾言眼里閃過一絲詫異,只一瞬便恢復平靜。他看向半開著的雕花大門,仿佛明白了些什么。拿出口袋里早就準備好的名片,走到佟婉面前,語氣溫和?!耙院笥惺陆o我打電話。”
一旁石化的穆瑾辰僵在原地,這……劇本有些復雜。等他反應過來,嬉笑著跟佟婉和傅笙告別,兩步追上穆瑾言,正想問些什么,看到穆凡微紅的眼眶。
他想,也許他明白了。
原來人并不是慢慢老去的,只一瞬間,鮮活跳動的心就足以變得緩慢、枯竭,成為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容顏不改,但內(nèi)心早已滿目瘡痍,宛如一潭死水,無帆可揚,了無生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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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里一時安靜下來,佟婉看了看傅笙。她總覺得傅笙今天很反常,好像有什么心事。因為他看她的眼神除了以往的寵溺,還多了些復雜的情緒,但她也說不上來到底怎么了,只裝作尋常模樣,并未拆穿。
傍晚,傅笙和佟顯親自下廚,做了一桌子佟婉最愛吃的菜。糖醋排骨,酸菜魚,宮保雞丁,清蒸雞蛋羹……家常菜總是很溫馨,并不是因為它的味道真的有多好,而是在于下廚之人的用心。
初雪的傍晚,天空朦朧將黑,暮色漸晚,地上的雪反射著透窗而來的昏黃燈光,溫暖而薄情。郁金香杯輕輕搖曳,多年珍藏的紅酒醇香動人,映著爺孫三人臉上各異的笑容,幸福安寧。
微醺,佟顯說,“今天,我把小丫頭的女兒紅挖了一瓶出來,大家不醉不歸,未來一切都會很好!”
佟婉早已不勝酒力,卻還是端起酒杯,腳步凌亂地走到佟顯的旁邊,靠在他的肩膀上,嘿嘿傻笑。她說,“爺爺,原來你偷我的酒喝!真好喝!嘿嘿?!?p> 話落,她兩步走到傅笙面前,一時不察撲進他懷里,憨態(tài)可掬,嬌嗔著,“笙笙,你和爺爺一起合伙,把我灌醉了。是不是……是不是……想接著挖我的酒喝。嗝。不準……”話還沒說完,飲盡的酒杯無力墜落地上。
“咣!”
她醉了,醉倒在佟顯和傅笙的寵溺愛意里,幸福欣喜。
放下手中的酒杯,傅笙彎腰抱起佟婉,朝佟顯微微點頭,眼里,哪還有半分醉意。推開門,掀開天藍色的被子,傅笙將她放在床上,脫掉鞋。轉(zhuǎn)身去洗手間擰了溫熱的毛巾動作輕柔地擦拭她的臉,仿佛在照顧他的無價之寶。
輕輕地掖好被角,傅笙坐在床沿,微涼的指尖撫上她微微發(fā)熱的臉頰,輕輕勾畫她的輪廓。動作輕緩,好像要將她的臉龐刻在心底。良久,他俯下身在佟婉的額頭落下一吻,仿佛羽毛拂過,他怕吵醒了他最愛的小姑娘。
“婉兒”,聲音極輕極低,帶著無盡的溫柔繾眷和不舍,他說,“再見?!?p> 樓下,佟顯坐在原來的位置上,一杯一杯獨自喝完剩下的酒,仿佛是在完成任務。如果有人走近,會發(fā)現(xiàn)他的手在微微顫抖。其實,佟顯不知道這樣的決定是對是錯,前路未明,誰也無法預料明天。
就像種花一樣,不曾播種種子,并不能避免所有的開始。
………………
佟顯帶著傅笙走向佟家后院的小祠堂,彼時傅笙已是一身正裝,神情嚴肅。佟顯用力推開厚重地大門,趁著門外落雪反射的光走到案桌旁,擦亮火柴點燃白燭。
風漸起,燭火搖曳忽明忽暗,傅笙放下手提箱,取下黑色禮帽,脫下黑色風衣,直挺挺地跪在蒲團上,表情凝重。
佟顯點燃所有的蠟燭,拱手拿著三炷香站在傅笙的旁邊,語氣嚴肅?!跋茸嬖谏?,請原諒佟顯的一意孤行。”
鞠躬上香。
傅笙看著眼前一排排的靈位,燭光搖曳里他一個一個地記住他們的名字,眼里是從未有過的狠戾和殺氣。良久,他的視線在緊靠的兩個靈位處停住。
“佟言?!?p> “夏怡?!?p> 傅笙緊緊閉上眼,附身磕頭,腦海里浮現(xiàn)的是七歲的那天下午,車輛相撞,血跡蜿蜒,夏怡用力將他推出后座的樣子……
門未關,大風涌進屋子,冷燭火搖曳得更加厲害,佟顯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聲嘆息。
“走吧。”
傅笙緩緩站起身,穿好衣服,戴好手套和帽子,提起行李箱大步離去。佟顯面無表情的站在門口,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視線模糊,眼角有一閃而過的晶瑩。沒過兩分鐘,傅笙又折返到佟顯面前,用力地抱住佟顯,語氣凝重。
“爺爺,等我回來?!?p> 佟顯強忍下心頭的不舍,像安慰孩子一樣輕輕拍了拍他的背,和藹地笑著。“天冷路滑,萬事小心,一切安好,前路不回頭。”
后退一步,對上佟顯模糊的視線,傅笙認真地點頭,他說,
“爺爺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