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子說她忘了,我卻越發(fā)好奇了。即使這樣的講述和閱讀,仿佛時空錯亂,但是那種朦朧感像清晨的濃霧,讓自然的景色若隱若現(xiàn)。
今天,信子跟我講道,有幾件事不能不說。
紀子曾在這一年的大雪來之前,去了鄉(xiāng)下的外婆家,其實那是母親的繼母,母親對她并沒有多大感情,自她嫁給父親之后只是偶爾回去看看。
紀子很喜歡那個小地方,每次只要一有機會就自告奮勇要去,有幾次我也跟她一起去,說實話去的多了也就沒意思了,可紀子每一次都很開心。
是那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高興和滿足。
那個小地方其實并沒有什么特別之處,一個四處環(huán)山的所在。從南面進去,可以看見幾戶人家坐落在山底或山腰,青山綠水,看起來像個世外桃源。
聽說以前這里經(jīng)常被山賊侵擾,從地勢來看的確是這樣后山并不高,馬匹可以直接從那里進來,基本上是個口袋狀的地勢,如果進攻得當確實可以搶到不少東西。不過農(nóng)民也不是好惹的,那時他們會雇些武士回來保衛(wèi)自己的財產(chǎn)。不過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像那時窮困,現(xiàn)在富裕很多。
這里其中一間房子,就是母親的繼母的,紀子每一次到那里總會帶很多東西,有自己縫制的衣服、有自己的手工、還有一些珍貴的吃食。
我記得這次紀子在那里待了十多天,這已經(jīng)很長了,長到我以為她再也不會回來了??删驮谙卵┑牡诙焯焖貋砹?。
她回來時就像個小雪人,我邊給她拍去身上的雪邊跟她說話。
“有未來找你好多次,每次我都只能告訴他你還沒有回來。他是不是打算不去前線了呢?我不知道,總之,他們說他正在國內(nèi)忙著武器這一塊兒呢!很重要哦!”
我抬起頭來發(fā)現(xiàn),紀子并沒有認真聽我說話,我朝她目光所及處一看,那個中國人正在抱著一大堆柴去后院。
“他看起來不太對?!奔o子就像是對著空無一物的雪景自說自話。
“是不太對。”我若有所思。
“什……什么不對?”我能感覺到她努力克制的緊張感。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們每天都給他注射一種藥品,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總之會使人全身無力,我想他們是怕他逃走,所以不僅腳上帶著鐵鏈,為了以防萬一還注射了藥物。”
“他們真可笑,這樣即使能困住一個人的身體,還能控制他的思想嗎?”
“就在前幾天,他差點逃走了?!?p> 紀子看著我,沒說話。
過了幾天,紀子還在睡覺,突然院里的樹枝被雪壓斷發(fā)出很大的聲響,她被驚醒再也睡不著,于是起來走到院子里。
她孤單地站在那里,白色的和服真的讓她就像一個不會動的雪人一樣,她站在那里久久地凝視那棵堆滿雪花的櫻花。
她剛剛起來,沒有梳頭,漂亮的黑發(fā)垂在肩膀兩側(cè),看起來很溫婉。冬季的風有些肆意,她的頭發(fā)在外面冰天雪地里變得濕潤,一股風從她后勁吹去,她聽見幾個碎碎的腳步聲,她慢慢地回頭朝那里看去,果然,那個中國人如她一樣,靜默地站在雪里。
那一刻,紀子的眼睛就像潔白的雪花一樣明亮。
下人是不能進內(nèi)院的,但是紀子就當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過,后來想想,其實他有自己的打算,他熟悉送松川家的布局,計劃著如何逃出去。
整個冬天她基本都安靜地呆在自己的領(lǐng)地。她不常出去,有幾次美智來約她也拒絕了,今年她沒有好好玩過一場雪。
紀子不愛出門了,她總喜歡坐在屋里,頻繁地朝外面看,他們都知道她是在看雪景,我知道,不是的。
他的身上,停留著她的視線,有時候是赤裸裸的,有時候是淡然無味的。
新年的時候,她去看了眼我和她種的那些花,毛木蘭好好的,嫩綠的小芽子卷曲起來,這種花開的時候粉粉的特別好看,主要是在三月至四月的時候。
沖羽根草和蘭花也安然不損,這是一種專一的花,每一株植物只在莖的頂端開一朵花,它的花朵微小呈亮綠色,每年的五月至八月盛開。房子西北角種著紫藤,那是紀子愛去的地方之一。
相原有未來得更頻繁了,所有人都知道他和紀子的婚事將近。
這一年的櫻花開得無比燦爛,紀子總會看著那些櫻花發(fā)呆。
“你看這些櫻花,就像一個個傻子一樣,它呆在那里,本來好好的,可是這風卻要將它吹散,把它變得支離破碎。不過這是它注定的命運,也怨不得風,畢竟那吹散它的風才讓它的美變得動人心魄,是風給予了櫻花高貴的氣息,它從天空中得旋而下的時候,難道不是不幸與幸福的完美結(jié)合嗎?我想,這是它的宿命?!奔o子說這話的時候漫天櫻花飛舞著。
她站在那里,我用照相機“咔”的一聲照了下來:紀子和櫻花。
紀子去找過幾次里代,可是那時里代正和佐藤健糾纏。有一次,里代正在表演,佐藤健就坐在下面,他喝著茶,欣賞著里代的舞姿,里代很聰明,知道這個男人只是看上了自己的外表,所以并不付出真心。
佐藤健只是一個花花公子,對里代沒有半分真心,只是看上了里代綽約的氣質(zhì),后來也證明這個家伙根本是有老婆的,他老婆是個母老虎,又一次他招妓,被老婆發(fā)現(xiàn),那個刁蠻的女人沖進房間,把女子罵了一頓,然后把自己的丈夫拖走了。
這件事之后,很多人都還在傳,簡直笑人。
總之,后來他們并不常往來,里代是個聰明的姑娘,不會和這種二流貨色糾纏不清。
不過,后來出現(xiàn)了一個人。
今井上村是個作家,用他自己的話說,“是一個地地道道的作家?!?p> 他喜歡里代,也喜歡自己,里代喜歡他的文采,被他的幾句詩文騙到了手。其實里代心里是清楚的,他們彼此需要什么,里代并不著急,只是需要一個無聊的人打發(fā)無聊而漫長的時間。于是,舞姬和作家成了別人眼中的佳偶,一段為人們茶余飯后津津樂道的艷情,描述的人無比極盡猥瑣語氣,配上淫蕩的笑聲,讓人悚然。
有一天,里代毫無預兆地和今井上村私奔了。
紀子只是困惑,里代不再相信任何男人,這一次,卻拋下一切,她是不是被欺騙了,那個人有幾分真心呢?
我們都不得而知,所有的事情細節(jié)也來自于她身邊那些舞姬,不管如何,這件事算是傳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