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依舊。
從馬車上下來的諸葛北涼也學著汪墨抬頭看了看天色,“只怕本就是中天門的一道劫,硬生生被仙界山說成了'仙種'成熟的瑞兆而已?!?p> 汪墨回頭,冷笑了一聲,“這些日子,整個大陸都在等著一場雪,雪終于落了下來,自然是想說什么就說什么了?!?p> “好在各方都還算隱忍,這些日子大抵還算是太平的?!敝T葛北涼道。
“太平?南來北往的可都沒有歇著,何來的太平?”汪墨冷冷的說道。
諸葛北涼緊了緊袖口,神色平常,“北邊其實很太平,除了俯首稱臣,北邊其實已經(jīng)沒有什么底線了。”
汪墨冷著臉沒有回答,走過去拍了拍楚江開的肩膀,“跟我進山谷。”
楚江開看看汪墨,又回頭看看其余的師兄弟,愕然中有有了一絲了然,默默的點點頭,跟在了汪墨身后。
'中天正氣'下落不明,汪墨已經(jīng)查看過楚江開的身體,雖說諸葛北涼相信汪墨的話,但正堂真人卻未必相信。
汪墨踩著積雪,一步一個腳印,進山谷的這條路其實算不上是路,頂多平日里可能有放牛的孩童出進,路面還未踩平整。
跟在汪墨身后的楚江開,深一腳淺一腳,走的磕磕絆絆。
諸葛北涼加快腳步攆上汪墨,邊走邊說道,“王子殿下就不進去了,其實他本就不該來,汪仙尊,如果我殞命于此,還望差人將殿下送回前庭,不要為難他?!?p> 汪墨點了點頭,只不過在鵝毛大雪之中,入金丹已有多年的仙尊汪墨百思不得其解,前庭那樣的雪原荒野,何以短短幾年時間,就多出來了兩位金丹修士?
這諸葛北涼本就是前庭一等一的人物,破境入金丹倒也合情合理,可這個英俊小王子,他憑的是什么?甚至算時間,還要早于南越的白正堂。
但汪墨知道,這只是相對而言,相對于中天門如日中天的背景,世間的金丹修士實在是太少了。
“你們這位王子,汪某倒有些看不懂了,明明資質(zhì)只是一般,卻能入得了金丹,就算把前庭的那座圣庫耗盡,這件事恐怕都還在兩說啊!軍師,是不是前庭近些年得了什么寶物?”
“仙尊說笑了,中天門哪里會容這世間還有寶物出現(xiàn)呢?前庭荒蔽,就算有寶物現(xiàn)世,只怕也輪不到前庭的。”諸葛北涼道。
“那座矗立在雪原上的洞天山還是有點意思的?!蓖裟绷酥T葛北涼一眼。
“實不相瞞,此事和洞天山無關,想必仙尊也聽說過,前庭王當年腿上落下的殘疾,其實就是拜中庭那位陛下不救所賜。前庭中庭看似鐵板一塊,實則貌合神離久矣。守著洞天山的那位陛下,就算真出了什么寶物,也是斷斷不會留給前庭的。”諸葛北涼緩緩說道。
“如此說來,殿下是勤能補拙了?可汪某看他的做派,走幾步路吃的苦,只怕已是他的極限,想來可能也配不上那個'勤'字吧?”汪墨略帶譏諷的問道。
諸葛北涼不動聲色,反問道,“那依仙尊的看法,我前庭有幾位金丹修士呢?”
“這還用說?汪某已經(jīng)見到了兩位了,只不過其中一位似乎金丹還有些軟,至于另一位的金丹,看來只有碰一碰才能知道軟硬了?!?p> 楚江開暗自笑了笑,金丹修士難道斗法時真的就是金丹相互砸?
就算是這樣,楚江開對于自己蒙對了的這個答案,還是大失所望。
“仙尊的意思,前庭的金丹修士要遠比兩位多,是嗎?”諸葛北涼問道。
“這是明擺的問題,那瘸子當年也是獨當一面的漢子,現(xiàn)如今雖然腿瘸了,但并不會讓他墮境出金丹的,無非就是他那顆金丹很可能比這王子殿下的還軟罷了?!?p> “可我要說的是,整個前庭,金丹金就只有兩位。”諸葛北涼咬咬牙,說道。
汪墨聞言,立時轉(zhuǎn)過頭看向諸葛北涼,眼睛由圓睜緩緩過度到微瞇,眼神中也多了幾縷盤算,“瘸子過丹給這位王子殿下了?”
“對于前庭來說,中天門無疑是一道不可跨越的高山,同樣,前庭的后面,還有那座中庭城和那座洞天山,夾在這兩個龐然大物之間,習慣了左右逢源后,想的必然也就多了?!敝T葛北涼慢條斯理說道,“只有面對整個南方的時候,雪原才是雪原,才不是分成五庭的雪原。”
汪墨的眼睛已經(jīng)瞇成了一條線,“瘸子還有幾年?”
諸葛北涼閉上了嘴,臉上盡是傷感和落寞。
楚江開聽明白了這句話里的意思,前庭王為了兒子能夠入金丹,不惜將自己的金丹過給他,楚江開知道,說出來的這個過字很簡單,但過的過程只怕是常人無法想象的。
上道只是這一天的時間,楚江開覺得像是已經(jīng)走了遙遠的一程。
楚江開讓意識在內(nèi)府中操控著那柄歸于硯,在那個看似傻白的丹田上來回研磨了起來。
'歸于硯'的劍鋒本就是石頭,再怎么研磨,也終究磨不出鋒利的劍刃來,但楚江開不甘心,怔怔的站在原地認真的研磨著,一下又一下。
汪墨走了幾步,發(fā)覺楚江開沒有跟上來,回頭喊了一聲,“快走!”
楚江開默默的搖了搖頭。
汪墨和諸葛北涼皆是一臉驚疑。
楚江開慘笑了一下,說道,“仙尊,我突然不想去了?!?p> “什么意思?”
“你們爭來斗去,無非就是想要'中天正氣',而且,你們都覺得中天正氣就在我的身上,現(xiàn)在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們,我不知道中天正氣是什么,但我從王翰的身上,得到過一枚銀針,那枚銀針上有一縷不普通的氣息?!?p> 正堂真人的仙鶴已經(jīng)率先飛入了山谷,此時正銜著一枚碩大的夜明珠緩緩升空。
夜明珠的光亮,從山谷內(nèi)逐漸透了出來。
借著這淡淡的靈光,汪墨看到了楚江開少年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種老成的淡然。
“我不想去了?!?p> 汪墨怒道,“現(xiàn)在,豈是你能說不去就不去的?”
“你若逼我,我便自毀丹田!”
楚江開此言一出,眾人皆驚!
內(nèi)府中的那柄'歸于硯'已經(jīng)磨的有些光滑,楚江開將丹田中的那縷氣息灌注到了'歸于硯'上,'歸于硯'頓時光彩四溢。
楚江開的人也光彩四溢了。
他緩緩張嘴,那柄'歸于硯'從他嘴中飛了出來,懸停在了他的身前。
楚江開搖搖頭,'歸于硯'的光華盡數(shù)斂去。
汪墨色變,這柄'歸于硯'已經(jīng)不是'歸于硯',而是真正的'中天正氣'。
汪墨一個踏步就躍到了楚江開的面前,不由分說,抬手就向著'歸于硯'的劍柄抓了過去。
但這一次,楚江開竟然比他還快兒一分。
他的手剛觸摸到歸于硯劍柄那粗糙的表面,楚江開已經(jīng)緊緊的握住了劍柄,只是反手輕輕一撩,'歸于硯'已經(jīng)被莫得光華的劍刃就劃過了汪墨的肩甲。
汪墨那只手,就飛了出去。
有鮮血從汪墨肩部噴出,但如此的冬夜,這樣的熱血卻還是沒有騰起幾許熱氣。
諸葛北涼原本就緊跟著汪墨,他想不到楚江開會出劍,干凈利落的出劍,沒有真氣的光華,沒有靈氣的爆裂,就這樣普普通通的一劍。
然后,諸葛北涼就看到這柄石頭一樣的劍,朝著自己而來。
來的速度絕不算快,甚至很慢,諸葛北涼想要躲開,但無論他怎么掙扎,腳下卻像被固定了一樣,再也邁不開一步。
他想抬手施術,手也同樣抬不起來。
他眼睜睜的看著這柄劍從他手臂上劃過,他比汪墨好的是,他只是失去了一只手。
掠到半空的正堂真人強行停住了身形,胸腹間一陣氣血翻騰。
“小子,你想干什么?”
楚江開嘆了口氣,“我什么都不想干了!”
說完,看了看癱坐在雪地上的汪墨和諸葛北涼。
“可你手中拿著的還是那柄劍嗎?”正堂真人顫巍巍的問道。
“是,也不是,或許就是你們說的'中天正氣',誰知道呢?”
正堂真人口中一聲脆響,那只黑色的仙鶴一息間就飛到了他身旁,他躍上仙鶴的后背,沖著楚江開拱拱手,“告辭!”
說完,不待楚江開反應,黑仙鶴就已經(jīng)飛起,一眨眼,便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楚江開笑了笑,將'歸于硯'別在腰間,轉(zhuǎn)身就走。
汪墨忍著劇痛喊道,“楚江開,你這是什么意思?你要去哪兒?”
“去仙界山?!背_沒有回頭。
“中天門哪里比不上仙界山了?”汪墨嘶吼道。
“哪里都比仙界山看上去強一點?!背_停下腳步,無奈轉(zhuǎn)身。
“那你還去仙界山?中天門有你的位置的?!?p> 楚江開怔了怔,“我去仙界山是為了去牧云湖,并不是去仙界山修行啊!“
汪墨大驚,“你不去仙界山修行?去牧云湖能修行什么?還是回中天門吧,我這條胳膊我不會計較的?!?p> 楚江開突然覺得有些好笑,自己怎么瞬間就這么厲害了呢?
他想不通,卻也不愿再想。
“你計較,又能怎么樣呢?”
汪墨咬咬牙,“你帶著'中天正氣'上仙界山,只怕汪某回中天門就剩下一死了?!?p> “我說了,我去仙界山是為了去牧云湖?!?p> “有什么關系嗎?”
“我想接'仙種',接她一起去牧云湖,這樣總行了吧?”
“接'仙種',她是你什么人?”
“我喜歡她!”
楚江開說完,留下怔在雪地上的二人,默默的穿過中天門弟子的隊伍。
那件斗篷,陳山已經(jīng)捧在手中。
楚江開接過斗篷,拍了拍陳山的肩膀,“好好的?!?p> 披好斗篷,楚江開緊了緊系帶,抬頭看了看天色。
“不知道牧云湖的雪景,是不是別有一番滋味呢?”
楚江開笑了笑,踏著厚厚的積雪,朝已經(jīng)在很遠之外的那座山走去。
他走著走著,突然覺得,人間,也沒什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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