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這樣,吳伯,廳堂我就不去了,你請……這位友人來守信院中一敘?!?p> 知道來人乃是一方陰司掌權(quán)者后,沈言對其來意立時有了猜測。
他斟酌了番,自覺不必?fù)?dān)心什么,便放松下來,語氣淡然地吩咐了吳伯一句。
“好嘞?!眳遣畱?yīng)了下來,就即刻轉(zhuǎn)身走去。
沈言亦是走回自己院中。
廳堂之內(nèi),一位峨冠博帶的袍服老者正端坐著,身旁站著兩位,一人文士打扮,面白無須,一人武士打扮,絡(luò)腮胡子。
二者都一動不動,如同兩尊雕像。
直到門外傳來腳步聲,他們方才視線看過去,見來人是吳伯,又各自將目光收回。
“吳伯,可是沈真……先生回來了?”此際,那老者出聲問道,聲音渾厚有力,亦有些不怒自威。
“正是,先生請老爺移步守信院一敘?!眳遣氐?。
“甚好,勞煩吳伯帶路。”
老者于是起身,讓吳伯前邊引著,而他身旁兩人亦是緊步跟上。
越過廊里池塘,院內(nèi)雅木,轉(zhuǎn)角過后,沿青石小道便行至沈言的守信院。
此際,沈言正端坐在那石制棋盤前,面前已擺了兩個酒杯與一壺酒,閉目養(yǎng)神,甚是愜意。
“先生。”吳伯在院門口喊了聲。
沈言便睜開眼來,一縷紫意,一道青光須臾間浮動,立時止住,而后對著老者三人笑道:“貴客來訪,且請就坐?!?p> “這位老爺,請!”吳伯做了個手勢后,便讓開身位退走。
老者心中驚嘆,果是一位高人。
雖說來時已然有了一些心里準(zhǔn)備,但等到親眼見到其人之時,才知道何謂高山仰止,道法高深。
只是第一眼,老者就察覺到了那種天地等身,萬物相融的祥和之境,而那一瞬間爆發(fā)出的如淵似海的可怖威勢又讓他明白,當(dāng)面之人,實乃自己擔(dān)任城隍以來,見過的唯一真人。
且這不是那些隱世洞天門派自封的掌教真人,而是真正的修道之“真”!
修仙為何又稱修真,何謂之真?
眼前,便是答案。
“青陽縣府城隍見過真人。”老者并未主動就坐,而是待臨近石桌棋盤后,躬身行禮。
其身后文武二人見了,也躬身說道:“我等文武判官見過真人?!?p> “哈哈,城隍身為一方陰司鎮(zhèn)守,便莫要折煞我了,在下不過一鄉(xiāng)野村夫,可擔(dān)不起天地正神的重禮?!?p> 沈言笑了笑,就見城隍此際落座,苦笑道,“光當(dāng)今越朝城隍一系便有縣、郡、州、都四級,更遑論各方大山正神,水澤正神,乃至四海海神等等,小神不過是正神中品階最低者,豈敢在真人面前顯擺?!?p> “城隍過謙了,來,且喝一杯城東酒坊的梨花釀?!鄙蜓詳[擺手,便指尖輕點石桌,一道水流就從壺嘴中流出,斟入城隍面前的酒杯。
一杯倒?jié)M,沈言看了眼站著的文武二官,略有歉意道:“倒是忘了給兩位判官準(zhǔn)備座位,是在下失禮了?!?p> 說罷,也不見有什么動作,地下大槐樹的根須便于眨眼間破土而出,在對面三者震驚的神色中長成左右兩道堪堪能坐的樹干。
“請!”沈言說話間,又招來地上落葉,地濁氣動,將落葉一片片聚合成杯狀,而后指尖輕點,酒壺中的酒水再一次斟出,倒?jié)M了“杯”中。
這一連串的神異道法令人眼花繚亂,看之不透,故高深莫測。
城隍于是由衷嘆道:“真人妙法,算是見識了,可憐小神困守一縣,直到今日方才得知,天地之大,仙道之遠(yuǎn)!”
文武兩位判官此際亦是顫巍巍坐下,再不復(fù)初時的面無表情。
沈言卻是搖了搖頭,他這番不惜消耗修煉積累的演法可并非為了彰顯自己的實力。
于是說道:“仙路盡頭,誰人敢言走遠(yuǎn)。”
又看向城隍:“便如城隍一般,神道之路又能看透幾分?”
城隍聞言,默然,而后將杯中佳釀一飲而盡,方才說道:“真人所言極是,天地有功德,香火有興衰,神道之路,并非沒有前路?!?p> 果然是這樣,沈言心中了然,便又裝作無意地問道,“城隍可還留有為人身時的記憶?”
“不瞞真人,小神只記得百余年前,我本是三合村的一位書生,因無意救了一位貴人,故死后留有功德,被天地敕封為青陽縣城隍?!?p> “原來如此,城隍也算緣法難得?!鄙蜓缘兔佳谌パ壑猩裆?p> “不知真人來這縣中又為何事?今時的青陽之地可稱不上靈秀,畢竟,連玉梁山神這等存在都能遭了劫數(shù),可見天不眷此。”
“我么?!鄙蜓孕α诵?,“自古修道不信命,我逐命至此,身惹紅塵,此生所求,無非是一個關(guān)于逍遙的答案?!?p> 他說罷,便不再言及此間具細(xì),只是與三人推杯換盞了幾盅。
半晌之后,見沈言始終不曾主動詢問,城隍終于忍不住說道:“真人不問問小神來此所為何事?”
“哈哈,城隍想說便說,不想說便不說,有什么可問的?”
城隍一怔,便指著院中槐樹道:“昨日夜游神曾說,真人將女鬼鎮(zhèn)封于此樹之中,小神斗膽請真人收法,讓小神將之帶回陰司審判?!?p> 沈言聞言,笑道:“區(qū)區(qū)初生厲鬼,只怕還勞煩不得城隍親自出馬吧?況且這厲鬼雖然兇性冥頑,但有一點好,便是不曾沾染一絲血氣,可見本性純良,陰司審判,是不是重了些?”
城隍聞言,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沈言見狀,也不發(fā)問,雖說三者都將自己視為高人,但沈言自己卻清楚斤兩,真要逼迫,萬一惱羞成怒,他還沒有兜住的本事。
況且,他一再告誡,此事不急,不急,因為,一切,都似乎有了眉目。
“也罷,反正在真人手上,這女鬼縱然有通天手段,亦是逃不了,天色將晚,小神還要巡視陰司,便不叨擾先生了?!?p> 說來奇怪,這城隍明明心中不愿,但卻依然不曾松口,亦不顧文武判官的神色示意,自顧自地起身想要告辭。
沈言不經(jīng)意間皺了皺眉,隨后舒緩開來:“既如此,城隍自便,往后總有說道的時候。”
“對了。”他想到一件事,不由問道,“不知城隍陰司之中,可有一些奇聞志怪之書,又或者可以外通的各類典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