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身影在月光倒映下顯得狹長，但湊近了看，其實也就是個十一二歲大小的孩子。
而若是沈言在此處，便會驚覺此子雖一身破爛衣服，但眉宇之間似不同常人，神色堅毅而果決。
最關(guān)鍵的是，其人姓李，名修緣，正是沈言親自為其改變命格的那個乞兒。
比之當(dāng)日在城隍廟的窘迫，而今的李修緣面色紅潤，體態(tài)健康，拿著小棍狀東西的右手青筋暴起，顯得十分有力。
他一步一步，緩緩靠近躺在地下的中年乞丐，神色也從最初的果決到與年齡不相符合的狠辣。
“呵……咳……”虛弱的呻吟聲斷斷續(xù)續(xù)，李修緣看到乞丐雙眼迷蒙，一只手在地上抽搐著想要抬起。
“唰——！”小棍悍然落下，直直地扎向了那只手，只聽“刺啦——！”一聲，木棍應(yīng)聲穿過手心，乃至刺入地面一寸之深。
乞丐本還意識混沌，此際猛地弓起身子，“啊啊啊啊——！”地一聲慘叫，便倒落在地，真正地昏死了過去。
“呼哧——呼哧——！”行兇者喘著粗氣，渾身微微顫抖。
他將‘兇器’拔起，傷口立時血如泉涌。
但這些血氣并不曾留到地上，反倒盡數(shù)歸于古怪的小木棍中，而那小棍上面居然不沾染一絲血跡。只底部尖點處有一絲淡淡的血紅色光暈，煞是好看。
李修緣一臉興奮地拿著小棍在月光下欣賞，只見這小棍也有棱有角，既像一支筆，又似一柄劍。
“沒想到先生給我的這東西居然這么厲害，難怪先生有把握讓我打得過這些大乞丐?！?p> “不過，先生說讓我嘗盡人間疾苦，洞徹塵心，那是什么意思？又讓我救救其他乞丐，可大乞丐也是乞丐……我這樣對他，是不是錯了？”
李修緣臉上的興奮之色稍稍退去，有些疑惑地?fù)狭藫项^。但很快，他就不再思考這個問題，轉(zhuǎn)而大步朝這一旁敗落的民宅中走去。
“吱呀——！”把門打開，里頭立時涌上來幾個小小的身影。
“修緣哥哥，修緣哥哥。”稚嫩的童音嘰嘰喳喳地叫著，李修緣忙噓聲道，“別叫，小聲點。”
而后大手一攬，將一團(tuán)小的推到角落，方才蹲下來歇著。
此時，就聽一個小一點的男孩問道：“修緣哥哥，那大乞丐是不是被官大人給揍慘了？嘿嘿，剛才將他推下墻去，我也有份?！?p> “我也有，我也有！”立時有其他孩子叫嚷起來。
“可……可俺們這樣對那大乞丐，他會不會找人揍俺們，還搶俺們的吃的?！庇袀€女童聲音此際怯懦地說道。
周圍立時安靜了下來，每個乞兒都想到了自己等人被大乞丐毆打虐待的日子。
半晌，才聽著一個底氣不足的聲音支吾道：“修緣哥哥一早就把他弄暈了，他肯定記不得俺們，修緣哥哥，你說是不是？”
“對對對，肯定記不得俺們了！”
“你們沒聽到剛才修緣哥哥過去，大乞丐還慘叫一聲么，一定被揍得很慘?！?p> 聽著一幫子比自己小一兩歲的孩童在說著試圖讓各自心安的話，李修緣撓撓頭，便出聲道：“好啦，沒事，你們別擔(dān)心，我剛才去看了，那大乞丐被官差揍得快活不成，以后不會再來找我們麻煩。”
“真的？”一眾乞兒立時興奮了起來，于他們而言，小小年紀(jì)見慣了一些乞丐流民的身死，對于死亡并不在意。
只要自己能活下去，就好了。
看著眼前開心的孩童，李修緣笑了起來，心里想道：“我做的沒錯，先生教我的道理一定是這樣的，我殺了那些大乞丐，乞兒就不會被搶食，殺一個人，我能救更多的人，這才是先生給我那東西的用途?！?p> 他眼中閃過一絲狠意，隨即深吸口氣，便對底下孩童說道：“大家靜一靜，聽我說?！?p> 等眾人安靜下來，李修緣神色掃向他們，輕聲說道：以前那些個大乞丐老是欺負(fù)我們，搶我們吃的，害我們餓肚子，阿翔，小桂都是因為這樣活生生餓死。”
說到此，聲音變得低沉，一些乞兒也不覺悲從中來，開始小聲啜泣。
但緊而，就聽李修緣又語調(diào)漸高：“但從今以后，我們不能也不會再過那樣的生活，我們要團(tuán)結(jié)起來，像那些江湖大俠一樣組建我們的幫派！”
他指了指包括自己在內(nèi)一共八個人，道：“幫派就叫乞兒幫，成員就是我們八個人，怎么樣，你們答不答應(yīng)。”
四下一片沉寂，似乎眾人都被李修緣的一番話震懾住了。
的確，他們不過是不讀書不識字，也沒見過世面的乞兒。
在他們心里，那些酒樓說書里頭威風(fēng)凜凜的江湖大俠，都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雖然也做過被大俠收做徒弟，一朝魚躍龍門的美夢，可現(xiàn)實是，他們連飯都吃不飽。
一片壓抑的沉默。
良久，就聽先頭那道怯懦的女聲忽而語氣堅定地說道：“我聽修緣哥哥的！”
“我，我也是！”
“還有我！”
一連串的應(yīng)和聲立時緊跟而來，乞兒們此際覺得胸中有豪氣萬丈，想象自己成為江湖大俠的樣子，各個面色漲紅地喊道。
“好！”李修緣于是神色一正，忽然掏出那柄似劍非劍，似筆非筆，似棍非棍的東西，插入前頭地面。
“兄弟姐妹們，這是一位先生給我的東西，是他教會了我組建幫派，讓自己變得強大，你們也過來，隨我拜上一拜?！?p> 說罷，就當(dāng)先跪了下去，身后七個乞兒相視一眼，也學(xué)模學(xué)樣地跪下。
“給先生磕九個頭！”李修緣一聲令下，“咚——咚——咚——！”地，一時間，破敗民宅里滿屋子都是磕頭的聲音。
直到第九下落定，八個人朝面紅耳赤地立起身來，額前已經(jīng)紅了一大片。
李修緣于是收了那小棍，招呼眾人進(jìn)塌落小半的屋子。
夜色更濃了……
城隍廟，香火界中。在泥塑金身中靜養(yǎng)的青陽城隍此際忽然睜開了眼，視線朝著城南方向望去。
“剛才……似乎有新生的香火？但為何……奇怪！”他搖了搖頭，只覺是因為重陽將近，心神有些不凝之故，當(dāng)即閉目，繼續(xù)休養(yǎng)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