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龍鶩不息,三伏起炎陽”。七月的天氣炎熱,一路往西北行去的三人,在頂著酷暑行了大半天以后,走走停停,終于都有些熬不下去。
正趕著車的全貴兒頭戴著遮陽的草帽,一手牽著繩,一手用袖子擦了擦額頭上大滴往下流的汗水,向后面喊道,“王東家,我們早點(diǎn)找個(gè)地方歇著吧,這路再走下去,人到?jīng)]事,馬得先趴下了?!?p> 車外炎熱,車?yán)镆矝]好到哪兒去,梁恬雖早已換上了薄紗似的衣裳,可還是忍不住把衣袖撩了起來,露出潔白的手臂來給自己扇扇風(fēng)。
思明雖也熱著,可這時(shí)也只得把臉撇在一邊,不去看她,又暗自吸了吸氣,壓著這天氣和心中的燥熱。
“你看著有人家的地方,便停下來歇歇?!彼济饔滞懊婧傲艘宦?,轉(zhuǎn)身去拿了馬車上放著的水壺,咕嚕咕嚕的喝了起來。
興許是梁恬用手帶來的風(fēng)有些作用,車?yán)餄u漸涼了下來,前面趕路的全貴兒也正找到一戶人家,可以歇息一番。
低矮的茅草屋子,一排柵欄圍起來的院子,院中有幾只母雞在啄食,又有一條懶洋洋的老狗在屋檐的一旁睡著覺,晃動的尾巴趕著往身上亂飛的蒼蠅。
將馬車停在樹蔭下后,全貴兒便下了車,往用柵欄圍著的門邊走去,往里面喊道,“有人在家嗎?”
沒過一會兒,屋里便傳來老婦人的聲音,“來了,是誰在叫我?!甭曇魟偮洌焕蠇D人便杵在拐杖,往外面走,見是一個(gè)陌生人物,笑了笑說道,“我還以為是村里的小子呢,這位客官從哪里來呀?”
全貴兒摸了摸額頭上的汗水,俯身作揖道,“大娘,我們是從寧州過來,去岷城探親的過路人,這路上炎熱,一時(shí)間找不到一個(gè)歇腳的地方,可否借個(gè)地方讓我們晚上歇歇腳,或者請大娘指指路,這附近可有什么客棧之類的?!?p> 聽清來意以后,老婦人張嘴笑了笑,杵著拐杖,往柵欄門走來,對全貴兒說道,“我家里太小,我領(lǐng)你們?nèi)デ懊娴拇彘L家里?!?p> “有勞大娘了?!?p> 老婦人一向健談,笑著說道,“不妨事,像你們這樣的過路人,一年沒有十個(gè)也有八個(gè)的,夏天還好些,遇上冬天半個(gè)月都走不了。”老婦人順勢坐了馬車的一邊,注意到后面有人,才朝全貴兒的位置看了看。
“是我家的兩位公子,回老家看看老人?!比F兒解釋道。
老婦人笑了笑,一副見慣不怪的表情,便引路帶著三人,繞過草屋,往小路行去。沒走多久,便一座兩層的吊腳樓映入眼中。
思明撩開門簾往外面看了看,心想,這里又是這樣的風(fēng)俗了么,隨即下了車,跟著老婦人往屋里走去。
進(jìn)門后,便是露天的梯子,通向二樓的連廊,走廊上只有一人正在收晾曬的衣裳,見老婦人過來,忙撣了撣身上的灰塵,過來接著,又見到后面的思明與梁恬便了然于胸,將二人往屋里引。
“兩位客官這是從哪里來?”晾衣服的婦人嫻熟的將二人帶進(jìn)了屋,又不知從哪里端來冰塊給兩人涼涼手。
“從寧州而來,路上炎熱,我們?nèi)吮阋诖诉稊_一晚,一切有勞嫂子了?!彼济饕娙艘笄校惨远Y相待。
不一會兒,又有一個(gè)頑皮的小女孩一路跑著,一路過來,見到思明,竟害羞的躲到婦人后面,時(shí)不時(shí)拿眼睛出來看看。
等母女兩個(gè)將思明二人安頓好,又出了門,這時(shí)小女孩才無所顧忌起來,問道,“阿娘,張婆婆說今晚有可以吃烤野豬是真的嗎?”
婦人寵溺的摸著小女兒的頭發(fā),笑著說道。“瞧你,就記得野豬肉了,你怎么不記得是誰摸黑去替你打回來的。”
等那掛在天上的一輪紅日下山,地上的人們終于迎來了一陣清涼,再晚些時(shí)候,又在空曠的地方點(diǎn)上火把,聚集著不少村民。
梁恬正在二樓的房間里歇息,見樓下喧嘩,又伸出頭去看了一眼,全貴兒早已融入那圈子里,隨村民一起在火邊翩翩起舞。
“這人真是到哪兒都融入得快,一會兒又該回來跟我們說他打聽到的小故事了。”梁恬關(guān)了窗,回過頭來與思明說道。
過了一會兒,到底還是對這歡樂事情有些興趣,梁恬過來案桌旁,纏著思明說道,“我們也去看看么,那些人實(shí)在有趣?!?p> 思明向來極少拒絕梁恬,見她有些興趣,便擱了筆,收了東西,隨著梁恬一塊兒下去了。
與白天的燥熱不同,這焰火通明的晚上,圍著亮光散坐在四周的人,享受著山間吹來的陣陣涼風(fēng)。
見有陌生人從樓上下來,乘涼的村民也往這邊看了一眼,這一瞧,倒讓許多人挪不開眼,三五幾人交頭接耳的談?wù)摿似饋怼?p> 思明二人剛坐下不久,便有下午的小姑娘送些烤肉過來,后面還有一個(gè)臉上有刀疤的漢子跟著,手里提著一壇燒酒。
“來一點(diǎn)兒?”刀疤漢子晃了晃手上的酒壇,對思明說道。
梁恬卻順勢將碗接了過來,說道,“來一點(diǎn)兒?!?p> 刀疤男子有些訝異,還是遞了碗給梁恬,笑著說道,“好氣魄!”又讓人搬了一方桌過來,將酒壇和鹿肉都放在上面。
兩三碗酒下肚,梁恬臉上已有些紅暈,在火光的照耀下更顯得紅潤,只是見思明有些不悅,只得將酒碗推掉,連連說道,“這些就夠了?!?p> 住進(jìn)客棧的都是客,刀疤男子又不好再勸,提了酒壇去與別人喝得盡興了。
過了一會兒客棧的老板娘又來給兩人添了些酒肉,在兩人邊上坐了下來,笑著說道,“他沒有勉強(qiáng)你們吧,以前混江湖大碗吃酒慣了,勸人喝酒也沒個(gè)分寸。”
“沒有,也就喝了點(diǎn)?!绷禾裰噶酥敢呀?jīng)空了的碗,笑著說道,見婦人也不防備,便問了一句,“嫂子是這兒的人么?”
婦人笑了笑,說道,“妹子倒是個(gè)眼尖的,我倆都是后來搬來的,托這兒人的福,住了下來,一邊打獵,一邊經(jīng)營下客棧,討點(diǎn)生活。”
梁恬往四周看了看,那刀疤男子雖長相兇了些,但在村民之中威望卻是不小,若不是這婦人與其他婦人略有些不同,真看不出他們是個(gè)外鄉(xiāng)人。
“他們倒是仰仗你們更多些,兩位即有些才能,怎么不去更繁華的地方討生活,這地方莫不是屈才了。”梁恬說道。
婦人善談,又再說道,“那些紛紛擾擾的事,我們也煩了,來這里過些小日子也不錯,我看你們二位性格恬靜,在這深山野嶺倒也適合,何苦再跑到那苦寒地方去?!?p> 興許因?yàn)槭峭乐腥?,梁恬往婦人的位置挪了挪,小聲說道,“去他老家那里看看,并不是打算逃到那里去,他總叫我回去,可我哪里還回得去。”
“回去?他叫一個(gè)跟他私奔出來的姑娘回去?這不在異想天開嗎?”婦人有些忿忿不平,往思明那邊看了一眼,有些不爽。
梁恬倒不是為了抱怨,見婦人為自己打抱不平,又有些不好意思,訕笑著說道,“是我跟著他跑出來的,一開始本沒有想跑這么遠(yuǎn),一沖動就到這兒了?!?p> “原來是這樣,難怪你總是這么小心翼翼的,什么事都要看他臉色行事。你跑出來,本來就很被動了,現(xiàn)在還不爭取一下,管著他點(diǎn),你這輩子只會被他吃的死死的。”婦人說起來,倒是十分有經(jīng)驗(yàn)的樣子。
見梁恬不說話,婦人又有些得意的說道,“我跟你說,我們家那個(gè)原先也是個(gè)不服管的,在我這兒吃過幾次虧,上過幾次當(dāng),就知道他應(yīng)該聽誰的話,替誰做事,現(xiàn)在還不是服服帖帖的。你要愿意聽,等下來我屋里,我給你出幾個(gè)主意?!?p> 梁恬趕緊搖了搖頭,說道,“謝謝嫂子好意了。”梁恬想的不過是用真心換真心罷了,若是再加上些利益斗爭,那與旁人有什么分別。
“也罷,我看著他也并非不喜歡你,只是太注重失去之物,看不見身邊有的,你以后多提醒他這點(diǎn)吧?!眿D人說道。
“我也曉得這點(diǎn),還是多謝嫂子提醒,小姑娘該是在找你了。”兩人說著話時(shí),下午的小姑娘也過來找阿娘了,婦人只得又隨她去了。
兩人再待了一會兒,趁著涼風(fēng),一起上了樓。思明從婦人那里拿了燈盞,挑了挑燈芯,伏在案桌上,正寫些東西。
梁恬閑得無聊,想與思明算一算前幾日的買賣賬目,卻一眼看見那信封上有幾處熟悉的地名,便問道,“你這是在給誰寫信呢?”
“交代阿武一些事情罷了?!彼济髡f著便收了信,又問道,“你們剛才說什么了?非要避著我說。”
“沒什么。”梁恬擺了擺手,便去一邊坐著了。
若是往常思明倒也罷了,近來與梁恬親近的時(shí)候多了,便偶爾會有些忍不住,借著法子想與她靠得更近些,便走了過去,俯身貼耳,輕聲說道,“說了什么,也和我說一下罷。”
梁恬向來經(jīng)不住思明軟磨,低著頭,有些臉紅的說道,“都是是閨房話,怎么好與你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