銳夢自從進入了黑色的門后,周圍的景象就發(fā)生了巨大的改變,一切都變了個樣子。
只見眼前是白色石磚鋪成的小道,周圍是古色古香的一幢幢小樓房,最高的不過三層。
四周車水馬龍,街邊的乞丐喉嚨里輕輕發(fā)出乞求的吶喊,茶樓里傳來走投無路的女子賣曲的歌聲,堵管里大聲的壓大壓小的聲音。
還有……耳邊人輕語的聲音。
銳夢急忙轉(zhuǎn)過頭去,他看見了那個無數(shù)次出現(xiàn)在自己夢中的影子——塢香。
少女此刻看著手中的發(fā)簪,輕輕地和銳夢說著什么。
她模樣清秀,是典型的江南美人。
“塢……香!”銳夢低低地叫了一聲塢香的聲音,然后猛然伸手去抓塢香,想要將塢香擁進懷里。
塢香不防,手中的發(fā)簪掉落在地上:“柯柯……干什么啊……”
銳夢用力地抱著塢香,一遍遍地叫著塢香的名字。
××
塢香替銳夢倒了一杯茶,那是塢香自己配制的蜜桃烏龍茶。
銳夢輕抿一口茶,淡淡的茶與桃子的味道交織錯雜,久久不散。
那是他夢都夢不到的味道,如今在口腔中回蕩著,刺激著他的味蕾。
果然……塢香的茶葉總是很苦。
“你怎么啦?大街上突然就過來抱住我?!眽]香將茶壺輕輕地放在桌子上,不解地問。
“……”銳夢溫柔地看著塢香,良久,“我只是突然覺得我很想你?!?p> 塢香用纖細的手捂著嘴輕笑,似乎是聽見了什么笑話:“我就在你旁邊??!怎么還想我呢?我看你是在想別家小姑娘心虛吧!”
銳夢沒有解釋。
他看著眼前漂亮的姑娘,周圍熟悉的環(huán)境,他們……還在南王府,他還是王爺,塢香還是那個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姑娘,現(xiàn)在他們還是心心相印的戀人。
但……他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
銳夢緩緩站了起來,輕輕撫摸著眼前的人,眼神溫柔得似一汪春水,道:“塢香,你是我的心臟,無時不刻,我的血液都銘刻著你的名字,但是,你還不是我的心魔,你是我的心臟,我卻從來不想禁錮你。”
幻境的初步考驗,銳夢——過了。
接著,眼前的人愣了愣,然后溫柔的對著銳夢輕笑,眼里流出淚水:“我知道的……”
周圍的環(huán)境一瞬間破裂,銳夢的面前出現(xiàn)一道黑褐色的門,銳夢快速走上前去,打開門,門里是無盡的漩渦。銳夢快步進了門。
一陣眩暈后,銳夢來到了和先前一樣的地方,但這次不同的是——銳夢僅僅知道這不是自己現(xiàn)在生活的地方,至于其它在現(xiàn)世的記憶都不存在。
他現(xiàn)在,是上官柯,珩源帝國的南王。
他不清楚自己為什么會突然來到這兒,他只記得塢香已經(jīng)成為了皇妃,自己娶了皇帝的妹妹許玥華,現(xiàn)在許玥華是自己的王妃。
許玥華……
想到這個名字,銳夢,不,上官柯捏進了拳頭。
如果不是這個女人,自己早就和塢香成婚了,塢香也不會變成那個荒淫無道的狗皇帝的女人!
上官柯面色陰沉地走進華麗的南王府,朝著自己的房間走去。
剛才在他心中的疑惑一瞬間也拋了個沒影兒。
現(xiàn)在是夜晚了,想來那個女人等會就該不請自來了。
上官柯不慌不忙地拿出下屬遞來的情報看。
不一會兒,傳來許玥華的腳步聲。
上官柯將信紙放在蠟燭上點燃后放進黑色的磨盤里,迅速用磨盤的蓋子蓋上。
很快,許玥華直接推門進來。
上官柯的眼神一瞬間由冰冷變得溫柔:“華兒,來了怎么都不知會本王一聲?!?p> 真惡心,還要這樣親密的叫這個惡心的東西。
許玥華一聽上官柯的愛稱,臉上浮出羞澀,用著自己最溫柔的聲音道:“阿柯,夜深了,我一個人在那邊害怕?!?p> 上官柯眼底不著痕跡地露出厭惡的神色,呵,這么耐不住寂寞?作為一位公主,竟然半點為婦的規(guī)矩也不懂!
上官柯面上露出調(diào)笑的神情:“啊,我懂了,我們家華兒想我了,對吧?”
許玥華一聽上官柯的調(diào)笑,神色更加美好,嘴上卻反駁道:“胡說!誰想你了~”
上官柯笑了笑,拿起桌上的茶壺,為許玥華倒了一杯茶,道:“這是我差人從波斯帶來的茶葉,來,你嘗嘗怎么樣。”
許玥華毫無防備地接過茶,優(yōu)雅的抿了抿,然后道:“這茶很不錯!”
上官柯笑了笑:“是啊,以后我都給你泡,好不好?”
許玥華害羞道:“好!”
但不一會,許玥華便漸漸的感覺到意識變得模糊不清,身體有著莫名地燥熱。
這時,突然一個人將她扯入懷抱,許玥華看不清他的臉,但是她看得清這個人和上官柯穿的衣服顏色是一樣的,都是黑色。
于是便自己主動地親了過去。
那不是上官柯,那是上官柯的暗衛(wèi)——珀。
上官柯潔身自好,對待所來的女人皆是讓珀來搞定,珀的身形很像上官柯,只是長相與上官柯不同。
上官柯長得雖然漂亮,但看起來一點也不會讓人覺得娘氣。
但珀的長相卻會讓人覺得他是女子。
而且,不知道為何,珀似乎是喜歡上官柯。
那是一個詭異的發(fā)現(xiàn),但上官柯發(fā)現(xiàn)了端倪就問了珀,然后表明了自己不可能喜歡他,讓珀離開。
但最后珀也沒有走,上官柯也沒有再讓珀走。
上官柯冷冷的看著兩人交纏的軀體,面上沒有絲毫波動,然后慢慢地走過去拉上了床簾。
然后再拉上了他桌案前的簾子,開始看最近狗皇帝那一派的作為。
看著紙上所記的誰又幫皇帝擄走了幾個漂亮姑娘,上官柯依然平靜,這已經(jīng),讓他習(xí)以為常了。
隨著一行行的文字被上官柯看完,桌上只剩下最后一張紙。
上官柯隨意瞟了一眼紙,見內(nèi)容不算多,又看了看天色,此時天邊隱隱可以看見亮光了。
他將紙折疊放在硯臺下面,然后褪去身上的衣服,爬上床去抱著許玥華閉眼養(yǎng)神。
珀在完事之后早就隱到了暗處,上官柯這么做也只是為了讓許玥華認為是自己和她發(fā)生了親密關(guān)系,事后也不會去鬧到那個皇帝那里,那時擾亂了計劃可就不好了。
不久,身邊傳來了許玥華的動靜。
她醒了,看了看抱著自己的是上官柯后,許玥華幸福地笑了笑,環(huán)在上官柯腰上的手也緊了緊,隨后繼續(xù)睡去。
上官柯睜開了眼睛,真的,這個女人好惡心。他咬緊了牙齒,握緊的拳頭滲出血液,適才緩解了內(nèi)心想要把這個女人弄死的沖動。
不一會兒,天徹底地亮了。
上官柯自從塢香成為妃子就不再去上朝了,這樣在一定程度上使皇帝派放松了警惕,使他們認為自己沒了斗志,畢竟,自己對塢香的愛勝過自己的事整個朝廷都知道。
過了一個時辰,等許玥華起床,去自己的屋里洗漱后,上官柯起身穿好衣服,走到桌前,拿出硯臺下折疊的紙張。
上官柯慢慢地將紙張翻開,優(yōu)雅的用鎮(zhèn)紙將紙張翻過來,壓了壓紙的背面。
然后才坐在椅子上看紙張的內(nèi)容。
但當上官柯看見紙張上的內(nèi)容時,他的瞳孔迅速收縮,手止不住地顫抖,但紙張卻穩(wěn)穩(wěn)地拿在手里。
“塢香已死。”
怎……怎么可能!塢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死!明明說好的等他,明明……明明自己和她才剛剛見面……
上官柯的眼前浮現(xiàn)出最初遇見塢香時,那個恣意瀟灑的少女。那個少女明亮,她光芒萬丈,她明明有更好的選擇,但她還是選擇了自己。
無數(shù)次征戰(zhàn)沙場,無數(shù)次生死離別,她都為了他披上戰(zhàn)甲作這片大陸第一個的女謀士。
上官柯的眼里止不住地流出淚水,不禁絕望地笑出了聲,“南王……南王!這南王算個什么!許凌!許凌!”
終日的飲酒與流淚,上官柯的容顏變得憔悴了許多。
英明一世,他何時想過自己有一日會變成這個樣子。
許玥華在門口探頭看了看上官柯,見他依舊是這幅樣子,沖進來給了上官柯一巴掌:“你這是什么樣子!為了個賤人你至于嗎!”
上官柯被這一巴掌打得有些暈,他知道來的人是許玥華,然后慢慢站起身,反手給了許玥華一巴掌,許玥華不防,被上官柯一巴掌扇倒在地,嘴角更是滲出血絲。
她沒有想到一直對她那么好的夫君會這樣對她,一時間呆愣愣地沒有反應(yīng)。
上官柯居高臨下地看著許玥華:“本王何時要你管,賤婦。”
然后擦了擦嘴角的酒,拿起桌上的玉壺,轉(zhuǎn)身就離開了這里。
身后傳來許玥華哭天吼地的聲音,上官柯不為所動地一步步走出南王府。
走出王府,上官柯漫無目的地走在大街上,今天是元宵節(jié),四周燈火闌珊好不熱鬧。
不知覺地,上官柯走到了旯宅。
這里曾經(jīng)是他和塢香約定一起生活的地方,這里的一切都是自己和塢香親手布置的。
上官柯伸手在腰間翻找鑰匙,一直找,找了很久也沒能找到,他有些惱怒,將那一小把鑰匙扔在地上。
好巧不巧,剛好把旯宅的鑰匙摔斷了。
鑰匙的斷裂使上官柯的酒一瞬間醒了大半。
上官柯起身去撿起摔斷的鑰匙,然后走到一根柱子下蹲著翻著泥土,不久就翻到了一個小木盒子,打開盒子,里面裝了一盒用了大半的豬皮膠。
他不顧形象地坐在了地上,然后用盒子里的一根小竹簽沾了一點點豬皮膠到鑰匙斷裂處,然后將鑰匙合在一起。
粘好后,他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用鑰匙開了旯宅的門。
他修長有力的手劃過深紅色的大門,指尖所觸皆是留戀。
如今才是初春,旯宅的桃花卻已經(jīng)開了,桃花的香氣四溢。
上官柯出神地看著這棵盛開的桃花樹,那一瞬間,他想起了那天給自己泡桃花茶的塢香。
突然刮起大風(fēng),桃花在這一刻落下許多,多得快要將他淹沒。
翩飛的桃花,那究竟像不像塢香呢?他已經(jīng)分不清了。
那日他得知塢香的死,他派人去察,竟然得知……塢香在死的那日,被許玥華親手砍斷雙腿,然后當著塢香的面燉了湯,逼著塢香喝下去,然后將塢香綁在鐵架子上,就像烤什么死尸一樣,架在火上。
據(jù)說,因為許玥華覺得塢香聲音太大,讓人割了塢香的舌頭。
她是許凌的的妃子,許凌知道許玥華對塢香做了什么,但是他默許了!那是他的妃子?。〖热徊粣鬯?,又何必千方百計從自己手中將她奪?。?p> 世上怎么會有這種惡毒的女人……怎么會有這樣的人!
塢香……
塢香……
上官柯跪在桃花樹下哽咽著。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這樣一步步的隱忍,當初直接帶著塢香遠走他方不就好了嗎?如果那樣,又怎么會導(dǎo)致塢香死呢?
啊……塢香啊……
這一切,都是自己的錯!
好恨啊……許凌!許玥華!
上官柯的周圍突然圍上來三個人,他們是許玥華,許凌,塢香。
他們指責(zé)著上官柯的懦弱,指責(zé)著他的無能。
上官柯聽見塢香的聲音,他抬頭看向圍在自己周圍的那個熟悉身影,不顧她說了什么,沖著她抱了過去。
但他并沒能抱到,塢香、許玥華和許凌的身影一瞬間消失,在一瞬間,塢香的身影又在另一處凝聚。
這個黑暗的空間只剩下上官柯和塢香的身影。
上官柯抬頭,雙眼緊盯著塢香,生怕她下一秒就消失,那雙往日里充滿了計謀的眼睛此時只剩下迷戀。
“上官柯,我好想你,我好想和你在一起,不是說好了一起住在旯宅嗎?為什么,為什么你不救我……
上官柯!你知不知道啊,我的腿好痛,許玥華讓我吃自己的肉……上官柯,如果不是我當初跟著你,我怎么可能會走到現(xiàn)在這一步……
上官柯!如果不是我,你哪兒來的現(xiàn)在!但是你為什么不救我!為什么!你到底怕什么!你的權(quán)利都是我?guī)Ыo你的,你到底怕什么!”
這一切的話,塢香從未說過。
這全部都是上官柯內(nèi)心最愧疚的話語。
所有的話直戳上官柯的心窩,往日的英明神武此刻只剩下跪著哭泣的孤寂身影。
“為什么……為什么……是啊,我為什么不救你啊,我為什么先是想的報復(fù),為什么你不是我第一考慮,為什么啊……
不!塢香……塢香,我一定……我一定會讓這個大陸的人給你陪葬!明明是你和我一起拯救了這片戰(zhàn)爭的大陸!憑什么……憑什么這群人面對給自己和平的人這樣……為什么他們不救一下你,為什么要拆散我們……
是我錯了!我不該帶著你去征戰(zhàn)!我不該……
既然……世人如此對待我們……那我……我也不必再顧慮任何人了!”
昔日青澀的少年,如今眼里滿含仇恨。
幻境三十年后,現(xiàn)在的這個大陸,只剩下上官柯。
他的臉上如今只剩下滄桑,昔日的神韻早已不復(fù)存在。
他拿起腳邊人手中的匕首,指尖在刃鋒摸了摸,他的手立馬就見了血。
但似乎是感覺不到痛一般,他牽著動嘴角,僵硬地笑了笑,這是把好匕首。
刀起刀落,那是很漂亮、利落的。
血色在雪地中暈染開來,如畫家潑墨般,此刻在地上繪出美麗而妖艷的輪廓。
他似乎感覺不到一樣,一步步地向著旯宅走去。
“第一刀,是為了我年少時阻止戰(zhàn)爭的愚蠢?!?p> 那把匕首,依然是美麗的在上官柯的臉上劃上第二刀。
“第二刀,是為了我識人不明,以許凌為王?!?p> “第三刀,是因為我沒能看清許玥華,將我的妻子交給她?!?p> “第四刀,為了……”
“……”
匕首上,沾滿了上官柯的血液。
這一路的雪,早就被上官柯溫?zé)岬难夯裳┧?p>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大雪,上官柯的臉上全是透明的液體。
但更多的是眼睛里。
慢慢地,他的眼里不再流出淚水,取代淚水的……是血液。
而他,在此刻也終于爬到了那棵圣潔的桃花樹前。
他的眼睛里已經(jīng)流不出淚水,但他一直睜著眼睛。他企圖再次在這里看見塢香的身影。
然而,他并沒有看見,直到他的血液流盡,直到他的眼眸再也無法睜開。
第二關(guān)——銳夢,敗。
看著黑色門上出現(xiàn)的字,白可許嘆了口氣。
這孩子,對于往事怎么就那么放不開呢?
想當年,自己看見上官柯時,他所處的整個位面就宛若末日降臨一樣,上官柯整個人都被刀子劃得看不出原來是個啥樣,但有一個靈魂一直在保護他的魂魄讓他吊著一口氣。
白可許還記得自己剛給上官柯療完致命傷的時候。
“她……真的死了嗎?”悠悠轉(zhuǎn)醒的上官柯用力支撐著自己,緩緩道。
“……”白可許不語,過了許久,他似乎也是很困惑,道:“我也不知道呢。”
上官柯屠盡了世間人,又怎么可能不知道那名女子還在不在人世呢?
世人啊……干嘛都這樣要死要活的。
銳夢的心魔從來不是別人,他的心魔只不過是對自己的恨與對塢香的愧疚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