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日良辰當(dāng)歡笑,為什么鮫珠化淚拋?此時卻又明白了,世上何嘗盡富豪。
王元和眼疾手快趕緊把紙張收到了袖子里,完全不顧沈建勛想收藏的感受,自己兒子好不容易寫出一首好詩詞,竟然被人搶去了,不行,我也要,回去了,讓沈元多寫一些。
“哼,讀些圣賢書籍不行,這詩詞小道倒是精通,我就替你收著了,免得你以后出去招搖撞騙?!蓖踉桶翄傻恼f道。
這邊的事才算完畢,到了晚宴上,不知徐氏是有意還是無意,提起了沈元的母親,只是話一開口,沈建勛面色就變了,像是想起了什么久遠(yuǎn)的回憶。
沈元這才想起來自己的記憶里從來沒有母親的印象,好像自己是天生地養(yǎng)的一般,小時候問起來,沈建勛也只是說母親出遠(yuǎn)門了,并不多解釋,也是疑惑的看著自己的父親。
沈建勛看著眾人都看著自己,已是不說不行了才從自己袖子里拿出一個早已不再鮮艷的鎖麟囊,似是極為珍視,苦澀的說出了一個漫長的故事。
多年前,沈建勛也是少年輕狂,作為沈家那一代最小的孩子受盡寵愛,養(yǎng)成了紈绔的性子,不過他也是天賦極好,詩詞文章都在水準(zhǔn)之上,沈清源和沈元的爺爺?shù)热艘彩菢O為嬌慣,都盼著他能在官場上有一番作為。
卻不料沈建勛在瀘州采風(fēng)的過程中和甘家的三小姐暗生情愫,雖說這三小姐是甘家家主和婢女生的私生女,可也不是沈家這種小家族高攀得上的。
為了阻止沈建勛和甘家三小姐的來往,甘家提了三個要求,一是要沈建勛中舉,而是要一只上好的鎖麟囊,三是要沈建勛做倒插門的女婿。
沈建勛當(dāng)年哪能忍得了這種刁難,隨即帶著甘家三小姐去了岷州生活,還生下了沈元和沈瑩這一雙子女,本以為萬事大吉了,甘家也不會追究,沒想到甘家為了自己的臉面竟托了關(guān)系把沈建勛一家從岷州帶回了瀘州。
甘家非要沈家出三千貫錢,才會將沈元的母親放給沈建勛,不然就是讓沈母去青城山做道姑也不愿她嫁給沈建勛。
而且甘家放了狠話,沈母再敢跟沈建勛跑,就把沈家搞上衙門,判他個勾引良家婦女的罪名,搞得夫妻二人分居十幾年不得相見。
這鎖麟囊就是沈母當(dāng)年留給沈建勛的念想,上面繡著沈元的名字,眾人聽罷一陣唏噓,沒想到沈建勛還有這等曲折往事。
不過大家也不好說什么,沈建勛當(dāng)年若是刻苦科考,帶著功名去甘家提親也不見得甘家就會真的刁難他入贅,這人當(dāng)年犯渾,帶著甘家三小姐私奔,還生了孩子,任是哪一家也會為了門風(fēng)追究到底。
沈元這才知道,為什么劉家和石家會有人親自登沈家的門,而甘家只是讓石家的人來說項(xiàng),原來是這么回事,他父親當(dāng)年做了那等事情。
甘家不和韓家柳家一起為難沈元就不錯了,怎么會派人上門來和他談生意,也難怪后來沈建勛看到石員外臉色格外尷尬,對于甘家的請求都強(qiáng)迫沈元同意。
“爹啊,你年輕的時候真是……,彪悍,沒的說,怒發(fā)沖冠為紅顏,連功名也不要了就跑到岷州去,這么多年不回來,賺了多少啊,夠不夠接娘回來,不夠我這里有”沈元試圖開玩笑轉(zhuǎn)移父親感傷的情緒。
“臭小子,我這些年賺了幾百貫?zāi)侨斩冀o你了,剩下的你幫我想辦法,想讓你娘回來就好好讀書,爭取考個功名回來,不然我也不好上甘家去救你娘回來?!鄙蚪▌滓彩菐е鵁o奈的神色跟兒子拌嘴,苦中作樂。
“哈哈哈,沈老弟,你可小看我徒弟了,你可知光德福樓旗下的瓷器生意一月能賺多少?”王元和大笑著跟沈建勛說道,這沈元既是他徒弟,也算是他半個兒子,他自然也希望沈家闔家歡喜。
眾人也都緩和著悲傷的氣氛,生怕沈建勛觸物神傷,紛紛敬著酒。
“嗯?親家,你這是什么意思,難道能賺幾百貫?幾個破瓷器能賺幾個錢?”沈建勛迷惑的看著眾人,怕是只有這個糊涂父親剛回來才不知道沈家的家底。
“幾百貫?一日都不止幾百貫,你去昭化城里問問那些商人,說你缺三千貫錢,保證有人拿一萬貫給你,你沈家的家業(yè)如今在川峽四路絕對算得上是富甲一方,想攀沈家高枝的商人能從昭化縣排到成都府!”王元和豪氣的說道,仿佛這些錢是自己的一樣。
蒲老漢這才小聲跟沈建勛普及著如今沈家的產(chǎn)業(yè),說到瓷器一月的利潤就有幾近萬貫的時候,沈建勛嘴巴里能塞的下一個鴨蛋。
更不用說其他例如桑蠶,吐蕃貿(mào)易,家具制作等等,雖然要分五成以上的財(cái)富給各地官府和仕宦人家,留下來的一個月也有幾萬貫的凈利潤,沈建勛這才知道他是如何的巨富。
沈建勛突然趴在桌子上痛哭起來,他恨自己沒用,十幾年時間還不如兒子一年的努力,若是他有這般本事,沈元和沈瑩哪會自小就沒有母親,哪會被人叫做沒娘的孩子,他恨啊……
“兒子,快,我們走,我們?nèi)ソ幽隳?,我們?nèi)ソ幽隳铮荒茏屗诟始沂芸嗔恕鄙蚪▌资肿銦o措的就要拉沈元出去,恨不得瞬間就到甘府把妻子接回來。
眾人一陣勸慰才讓沈建勛安靜下來,只是這酒卻喝不下去了,只剩沈建勛一個人在桌子上喝著悶酒,沈元也攔不住,便讓王元和等人去休息了,自己一人在庭院里陪著沈建勛。
一千多里外的瀘州,甘家雖然是江卿五家里最低調(diào)的,可是依舊有著龐大的宅院和難以計(jì)數(shù)的田地,在甘府角落里,一個丫鬟拿著書信走進(jìn)了甘文英的院落里,作為甘府的忌諱,雖然人人嫌棄,可是作為甘家家主的女兒,即使和人私奔過,也依然保持著良好的生活水準(zhǔn),有自己的院落。
“小姐,小姐,這是大少爺給你的信,說是利州路那邊的消息,你知道了一定開心?!?p> 丫鬟秋蟬高興地拿著書信跟甘文英說道,小姐自從當(dāng)年回來,就一直很抑郁,一個人呆在院子里發(fā)呆是常事,丫鬟們換了好幾個,都說是小姐不干凈,只有秋蟬知道小姐是多么好的人。
“秋蟬,你不要這么急,小心摔跤,大哥帶來的想必又是什么奇怪的玩意兒討我開心,你且拿來吧”甘文英擔(dān)心的看著這個冒失的丫鬟,這般毛躁遲早有一日要摔一跤。
等接過了秋蟬手里的書信細(xì)細(xì)讀完,甘文英高興地像是吃了蜂蜜一樣,他的兒子,他的兒子不僅是知縣的徒弟,還成了甘家也要高看一眼的少年英杰,只是剛剛高興沒多久,她就更加悲傷了,兒子都長成了男子漢,她卻不能陪在身邊,想必他這么多年受了不少苦吧,不然怎么會早早地出來經(jīng)商,沈建勛這王八蛋連他兒子都照顧不好,如果有機(jī)會見到他,一定要讓他跪搓衣板。
“小姐,別發(fā)呆了,老爺來了?!鼻锵s小心的扯著甘文英的衣角說道。
甘尚義看著自己的小女兒站在庭院中間發(fā)呆,也是百感交集,當(dāng)年他對沈建勛的要求本來意思,是讓他有個功名好對家族宿老有個交代。
這諾大的甘家又不是他一個人做主的,作為族長必然要顧及到門風(fēng)和家老的意見,可沈建勛當(dāng)年屬實(shí)不是東西,卷了他女兒就跑了,搞得他沒法交代,只能被族老強(qiáng)迫著將人抓回來處置。
私奔這種事一旦容忍了,甘家傳承數(shù)百年的門風(fēng)就完了,作為世家文化最后的殘余,他有義務(wù)維護(hù)自己門風(fēng)的高貴。
“文英,想必你也看到你大哥給你的信了,希望你不要恨爹爹,不要恨甘家,你們當(dāng)年做的事情實(shí)在太糊涂了,爹爹也護(hù)不住你”甘尚義愧疚地說道,哪個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子女幸福啊,只是,唉,世事弄人。
“爹爹,女兒不怪您,當(dāng)年的事是建勛和女兒任性了,這些年若不是您和大哥,我早就被族老行家法沉湖了”
甘文英看著自己的父親溫和地說道,他最初特別恨甘家,恨父親,可是這十幾年下來,他終于明白,甘尚義不僅僅是她父親,也是甘家的族長。
甘尚義就這樣和女兒默默的對視著,他本以為女兒會恨他,會把他當(dāng)仇人,為此他一年只敢踏入這個院子幾次,沒想到自己女兒也能體會自己的無奈。
靜靜地走過去,摟住自己的小女兒,像多年前一樣,那時他還不是甘家的家主,女兒也才十幾歲,一晃十幾年過去,他也老了,女兒鬢角都有幾絲銀光。
只是這邊父女情深還在溫存,甘家的大少爺甘文慶卻在屋子里暴跳如雷,這該死的沈建勛,當(dāng)年落魄也就罷了,如今沈家如此豪富,也不見他來接妹妹回去。
看著妹妹一人在那個院子里住了十幾年,他就難受,他準(zhǔn)備帶人去一趟昭化城,若是沈建勛識相便罷了,若是他不識趣,他甘文慶就要讓沈建勛知道,什么叫世家,當(dāng)年能放他和妹妹去岷州,今天也能讓沈建勛在昭化城抬不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