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觀這么多年,趙二的爹,真的是可以用可恨來形容的。
剛分家他們還住在一個屋檐下,早上只要趙二的爹起床了,他就會大聲的拍門,大喊著說話,甚至有時候在趙二和杜鵑的房間窗戶前剁排骨。盡管是大雪天氣,趙二和杜鵑沒有地方烤火,只能捂在被子里,也是一定睡不著的……趙二的爹總是這樣,仿佛和趙二就是天生的敵人,對趙二總是看不過眼,有時候甚至沒有人能理解趙二的爹,為什么想讓自己的兒子沒有好日子過。
當(dāng)然有時候也是例外的。有時候趙二的爹起的很早,甚至天還沒亮,就能聽到稀稀疏疏的腳步聲和嘩啦啦的水聲,輕輕收拾好后,他就拿著斧頭出門了。那是冬月,早上睡一會兒的杜鵑和趙二也要起床去山上砍柴,回來劈好了,留著過年里燒。那些天的早晨都是靜悄悄的,沒有趙二爹出門潑水和大聲關(guān)門的聲音,顯得愉悅又異常。
早上吃了飯,到山里砍柴的杜鵑和趙二才發(fā)現(xiàn),山上的粗木頭被人砍了一半了,沿著山嶺,山背面的樹被砍倒了一大片,并且是剛砍過的新鮮印記……
趙二的爹一大早起來就是為了砍趙二山上的樹,以他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的方式,愚蠢得有些好笑。
趙二去質(zhì)問他爹的時候,他爹卻表現(xiàn)得很生氣,好像反倒是趙二做了什么錯事在求得他原諒一樣,他說:“我只砍了幾根,你們又沒有火爐,做飯也燒不了這么些柴,這以前都是老子的山,老子砍不得?姑且不說我沒砍最粗的木材,就算我砍了,你又能拿老子怎么樣?你們這個窮樣子,老子一看就知道是沒本事,沒出息的,砍你幾根樹你還想打老子?。”
趙二根本無力說什么,他總想著,再怎么樣,他都是自己的爹,自己不能揮起拳頭任由自己的性子,他不想把這最后一點血緣打的支離破碎,趙二總是給他爹留足了面子和退路,甚至屢屢犧牲自己。
但是,似乎忍氣吞聲總是會被當(dāng)成弱者,欺負(fù)和壓迫也總會不期而至。在趙二爹的眼里,善良忍讓的趙二就是一個不敢反抗的“膿包”,無論他做什么事有多么過分,趙二都不會把自己怎么樣,最多也不過揮拳警告,不敢動手打自己。
所以繼續(xù)變本加厲的趙二爹正無休止的挑戰(zhàn)著趙二的底線。
分家以后,杜鵑和趙二的菜園緊挨著趙生家的菜園子。雖然很小也很貧瘠,但是杜鵑卻把它布置的很精巧,也經(jīng)常挑豬糞來施肥,里面種著各種時令蔬菜,生長的很茂盛。辣椒一串一串地掛在枝上,垂下來壓彎了小小的枝丫,茄子正趕上開花,蜜蜂和蝴蝶飛來飛去的,黃瓜在藤上嫩的能掐出水來,西紅柿雖然只有幾根,但是上面的西紅柿已經(jīng)慢慢變紅了……
趙二的爹在菜園子里用農(nóng)藥在空地上除草。就緊挨著杜鵑的菜園子。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圓子邊上的黃瓜和茄子都黃了葉子,沒過兩天,藤子都死了,上面的茄子和黃瓜也就不能吃了。
趙二和杜鵑雖然也氣憤嘆息,但過后又總覺得他可能不是故意的,畢竟是老人家了,計較不了那么多。
但趙二的爹總是這樣,扯掉靠著路邊的快要長出苞谷的包谷桿子,說它們擋著了他的路。把水潑在晾在屋檐下的鞋子上,說天黑沒看見……
直到有一次,趙二才徹底爆發(fā)了。那天,兩歲的津津在門口的石頭上擺弄石子,把小石子在地上擺各種形狀。趙二的爹從外面扛回來一根柴大概有二十來斤,大老遠(yuǎn)就沖津津吼:“閃開閃開,到一邊去,我要放柴!”津津聽到了,趕緊撿地上的石子。但她的手太小了,沒有辦法一時拿那么多,她還在撿著,趙二的爹實在不耐煩了,他吼著:“我放了,你去一邊去。”
津津一邊往窗戶邊走,一邊踉蹌著拿著石子。趙二的爹這一放,砸到了津津的腳趾。她腳趾頭流的血都浸濕了襪子,趙二的爹還是覺得她嬌慣,還呵斥她,嚇唬她讓她不要哭。
趙二這時候從地里回來了,看到津津坐在那里哭的不停,他忙上前問他爹:“怎么了這是?”
“知道我要放柴也不知道讓開,這孩子,說了半天讓她走她不走,結(jié)果放下的時候不小心砸了她的腳。只是輕輕的,應(yīng)該沒事。”趙二的爹說。
趙二把津津抱在懷里,一邊安慰一邊脫掉津津的鞋襪,她的小腳趾一片血肉模糊,紫色的襪子被染成了鮮紅色……
趙二給了他爹一拳。接著他們廝打起來。因為趙二是一個人,他爹有翠玲和趙生幫忙,所以吃了很大的虧。
那是趙二第二次打他爹,第一次還是田里,因為他爹不讓他掰苞谷。當(dāng)時趙生也還在,如今時隔多少年,趙二都有兩個孩子了,趙生也去世了,只是時過境遷,改不了的是他爹的本質(zhì)而已。
細(xì)數(shù)起來,趙二的爹在趙二和杜鵑的印象里,是沒有做過一件可以拿得出手的好事的。當(dāng)年,他們深深陷入被人指點和笑話的困境,都是他爹的推波助瀾和偏心使之。他們的恨看來合情合理,甚至可以說,這個懲罰對于趙二的爹來說,或許是有些微不足道的。
雖然村里的主任干部們已經(jīng)明了了,是要把趙二的爹分給趙二,也在趙二爹的罵罵咧咧中盡力劃分好了山田,并且草擬了合同。趙二的娘就跟著唐光兩口子,這是自然不用說的。但是當(dāng)趙二和唐光讓他們兩個老人在一起過日子,照應(yīng)著的時候,趙二的娘表現(xiàn)出了十萬個不愿意。她說:“年輕的時候只怕是對我太好了?老了我還跟他一起過,給他做牛做馬?休想!我是不跟他過。一刻也不想跟他過了。”
所謂“墻倒眾人推”其實也還是因為這墻它本來就不行,才會有人來這么一推,它就倒了。趙二的爹就是大家眼里爛的不能再爛的墻。他自以為威風(fēng)得意的時候就已經(jīng)從根基上開始腐朽了,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無法挽救了。
話說其實趙二的爹能娶到趙二的娘是三生有幸的。首先,打罵隨心,絕不還手。趙二的娘從嫁進來挨過的打和罵恐怕連她自己都數(shù)不清了。記得最清楚的一次,就是家里來了趙二爹的表兄弟,趙二的娘在廚房忙活做飯炒菜。各種家里有的,都盡數(shù)端上桌來,趙二的爹依舊不滿意。菜剛端齊他就開始咒罵起來,大意就是,趙二爹認(rèn)為趙二的娘菜做的太少了,讓他沒有面子待客。反正趙二的爹只要一不順心,都會找趙二娘的錯誤,哪怕就是一星半點,他也會把趙二的娘罵的狗血淋頭。只要趙二的娘一頂嘴,他就幾個耳巴子打上去……
趙二的娘顧家,任勞任怨也是真的。對待孩子們自然不用說,對待親戚朋友也是友好恭敬的,雖然她當(dāng)不得家,需要事事稟報,但是她的熱心還是感動了一片鄉(xiāng)人替她言不平。
但是越多的人在趙二爹的面前夸趙二的娘,趙二的爹就越對她嚴(yán)苛,甚至有時候像是在以嚴(yán)格的手段尖酸的語言鞭策她一樣,但是種種方法都沒有使她靠近趙二的爹心中完美的標(biāo)準(zhǔn)。
趙二爹的封建思想太嚴(yán)重了,那種唯我獨尊的性格和傲慢的行為總是無時不刻對趙二的娘打擊脅迫,這使得原本就經(jīng)歷過一次婚變的趙二的娘變得怯懦無話委曲求全。在其他人看來的顧家,其實是眾多委屈片段堆起來的外在模樣,真正的千瘡百孔遍體鱗傷只要她自己知道。
這種外人眼里溫柔和順的性格也給趙二的娘帶來了些許不經(jīng)意間的好處。村里大大小小的人兒都知道了她賢惠持家的名聲,遠(yuǎn)遠(yuǎn)近近的都夸她,茶余飯后總會說起她。但是這種性格也逐漸使她在這院子里養(yǎng)成了隨聲附和,阿諛諂媚。甚至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變成為了目的而討好和巴結(jié)的人了。
或許環(huán)境能改變一個人的某些性格和脾氣,但是隱藏在心里的那一份純良是怎么也變不了的。還好,趙二的娘還保持著最簡單的善良。
木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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