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覺悟
這幾日，同光賭坊的生意漸漸走上正軌，客人也就漸漸多了起來。
本來忙起來也算好事，畢竟賭場是賺錢的買賣，越忙也就越賺錢。然而身為老板之一的張雪似乎并不這么看。
幾分鐘前，一名賭客召喚伙計。張雪剛想湊過去，那勤快的小薇卻搶先一步迎了上去，讓張雪撲了個空。過一會，牌九桌開桌叫荷官，張雪剛要動彈，張立成卻早就坐了上去。至于其他活計，也都被小個兒送來的幫忙伙計搶了個干凈。就連后廚的馮金榜也來幫忙兌換籌碼。張雪正拿起掃把想要掃地的時候，卻又被身后搬東西的師娘推了一把，差點摔出一里有余。師娘埋怨道：“本來地方就小，還擋路！”張雪本想發(fā)作，但一看是師娘，竟連反駁的勇氣都沒了。她扔了掃帚，悶悶不樂地回到柜臺邊。這時，師傅正“噼里啪啦”地敲著算盤算賬。
張雪湊上去，沒好氣地道：“爹，師弟走了以后，我覺得這賭坊就不是咱們的了?！?p> “本來就不是咱們的……”張明義連頭都不抬，說道：“楊守才的?！?p> 張雪搖頭道：“我是說這賭坊感覺有你們就行了，壓根用不著我。”
師傅忙著打算盤，似答非答點頭：“嗯……”張雪以為張明義是贊同自己的想法，驚訝道：“連你也這么說？”
師傅一個珠子打亂了，連忙搖頭，輕輕推了張雪一把：“丫頭，不要給我搗亂行不行？你看，又要重算一遍！”
張雪見張明義如此態(tài)度，心頭更是憋悶。一賭氣，便拂袖出門，剛走出賭場大門，正好迎面撞見我。我剛從雷家公館里出來，還不是又被雷碧春折騰了一天，疲倦至極，就匆匆走了過去。
張雪顯然看不出眉眼高低，追問道：“師弟，今天為何回來的這么早？
我正窩了一肚子火沒地方發(fā)，見張雪如此糾纏，再也按捺不住，火道：“師姐！你別再給我添亂了行嗎？”說完，頭也不回地走進后院。
……
仇凌去木然藥店找到李軍，說讓我?guī)兔M入雷公館任職的事情，李軍卻不答應(yīng)，說法租界的雷地寶也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混人，李軍沉吟道：“沒錯，世事如此，國不成國，家不成家……但你想過沒有，縱使你仇凌有天大的本事憑你一己之力能救得了幾人？你救得了上海嗎？你救得了中國嗎？”
仇凌搖了搖頭：“那些我沒想過，我只看得到當下，能救幾人便救幾人！”李軍忽然摘下眼鏡，用布滿血絲的眼珠直視仇凌雙眼，一雙樸實無華的眸子顯得親切而又真實?！拔抑幌雴柲阋痪湓挘阍敢饩葞讉€勞工，還是救一個國家？”李軍緩緩問道。
這樣的問題仇凌從來沒有思考過，心中只有仇恨，也從來不知道如何實踐。此刻陡然聽到李軍發(fā)問，不由得熱血澎湃，當即斬鐵截鐵道：“當然救國。我中華自滿清積弱已久，男兒大丈夫先天下之憂而憂，只是我一介草莽如何救得了整個國家？”
李軍點了點頭：“我是藥房掌柜。我手里就有一劑良方……”
仇凌盯著李軍的雙眼：“李大哥直說無妨，仇凌愿聞其詳！
李軍走到窗前，小心看了看窗外的景況，忽然拉下窗子，走到李軍近前，低聲道：“你可曾聽過共產(chǎn)黨？”
仇凌聽到這三個字先是一愣，隨即緩緩點頭：“略有耳聞，說是一個新的革命黨派……”
李軍點頭：“沒錯。是一個要解放勞苦大眾，拯救中國于水火之中的新黨?！?p> 仇凌恍然大悟道：“李大哥難道你是……？”
李軍微微一笑：“我在上海的真正目的，是為了團結(jié)一切可以團結(jié)的力量，讓更多的中國人尤其是底層勞苦大眾們能意識到眼前的危機，能在渾噩中覺醒，為新中國的崛起而戰(zhàn)斗，為億萬同胞的幸福而發(fā)聲?！甭牭竭@里，想到他那些死傷的兄弟還有十幾年置辦的家業(yè)都被楊守才吞噬，仇凌這個莽漢此時雙眼也充滿了神往，忍不住問道：“有這樣的黨派？”
“是。”李軍道：“我來到你們身邊，就是希望能找到一些志同道合的人，來團結(jié)上海更多的工人朋友，共赴大業(yè)。而現(xiàn)在，我覺得你就是我要找的人。”
“李大哥，你覺得我可以？”仇凌低聲問道。
“你當然可以！”李軍肯定地道：“不管以前你是怎么做的，但我剛接觸你不久，就發(fā)現(xiàn)你有勇有謀，做事果敢，處處都站在底層兄弟的立場，在工友中備受推崇。只是你沒有找到一個斗爭正確的方向……”沉吟片刻，轉(zhuǎn)而問道“你知道在上海，最大的毒瘤是什么？”
仇凌略略思忖：“鴉片？”
“對，就是鴉片?！崩钴姷溃骸盁熗辽庀騺硪槐救f利，雖然表面上北洋政府不許買賣鴉片，但是楊守才、雷地寶之流，仰仗著洋人勢力，勾結(jié)地方軍閥，買通水路陸路，大肆販賣鴉片。他們中飽私囊，老百姓卻積貧積弱……不僅如此，現(xiàn)在軍閥割據(jù)，各自為政，從煙土生意牟取的暴利已然成了這些軍閥勢力的主要經(jīng)濟來源?！?p> 仇凌點點頭，緩緩道：“荼毒百姓，豢養(yǎng)走狗，這東西不除不行！”
“沒錯?！崩钴姷溃骸吧虾Ｕ幱诿舾械貛В拇_舉步維艱，但我們還是要做！如今國共兩黨基本達成共識，打倒列強消滅軍閥，南方革命軍的呼聲越來越高，廣州一帶已經(jīng)打出片天地，上海也指日可待了，所以我們更要為即將到來的革命軍鋪路。此時若能壓制鴉片生意，不只是救了那些被鴉片毒害的家庭，同時也是對軍閥力量的壓制，支持了南方革命軍。打蛇打七寸，這種套路已經(jīng)在四川、貴州等地的反抗中初見成效了?！甭牭嚼钴姷年愂?，嚴華雙眼放光，仿佛被救之前，只知道讓一幫兄弟跟著自己吃香的喝辣的，從沒想過可以看到了一個這輩子想都沒想過的新天地，他攥拳道：“既然如此，那我們就一鼓作氣，索性斬斷他們的鴉片生意！”
“沒錯！這是我們的首要任務(wù)?！崩钴娍隙顺鹆璧南敕?，轉(zhuǎn)而又道：“但我們也要看清形勢，不能盲目樂觀，畢竟從滿清到現(xiàn)在，鴉片之毒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也很難立時去除。但我們要心懷信念，要團結(jié)更多的工農(nóng)階級和社會進步人士，伺機而動?！?p> 仇凌激動地說：“李大哥，真沒想到你居然有這么大的理想抱負。我仇曾凌落草為寇也是因為這亂世之中想偏安一隅，你若不嫌棄，仇凌以后愿意跟著你干?！?p> 李軍道：“不是跟著我，是跟著我們的黨?！?p> “共產(chǎn)黨？”
“對，共產(chǎn)黨，一個真正能救中國的黨?！?p> 聽到這里，仇凌已是心潮澎湃。在他有生以來，眼中第一次閃現(xiàn)出異樣而奇特的光芒，那是理想的光芒在他眼中、腦海中、心中悄然綻放，并盛開到他靈魂深處。從此以后，仇凌還是仇凌，但絕對不是從前那個只想著當大哥，當山大王，只想著報仇，只會逞匹夫之勇的仇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