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劍弩張
聽到這里我心頭不禁一震，心跳砰砰加快，隱隱覺得：自己在上海這些日子就算沒助紂為虐，卻也沒有心系蒼生。他的一切作為在某種意義上來講都只是為了實現(xiàn)自己的在那時的“心有不甘”，如今，我想要的那個“出人頭地”幾乎就在觸手可及的眼前。然而他卻覺得有些迷茫了。
我點頭，緩緩道：“我懂了……”
仇凌望著我，一臉嚴肅地道：“活著的時候，錦繡江山。死了以后呢？萬人敬仰還是千古罵名，有時候可能就取決于你活著時候很簡單的一個選擇，簡單到向左向右……”仇凌的聲音頗為深沉憂慮，聽得我不由得一陣茫然，心里的想法也跟著仇凌的思緒走了下去：萬人敬仰……千古罵名……很簡單的選擇……向左向右……
真的很簡單嗎？不，絕對不簡單。仇凌所謂的向左向右其實是一個很困難的選擇。困難到一步登天或者一敗涂地。如果是以往，我定然會選擇前者。但經過了在雷公館經歷的這段日子之后，再加上仇凌的“點撥”，我竟隱隱覺得：如果選擇一敗涂地，他可能也會欣然接受。
我越想越是困惑，一時想不通仇凌的言外之意，忍不住反問道：“你是希望我這次不要去清水湖？”
“去，當然要去！”仇凌道：“但我希望你這次去不是為雷公館開拓渠道，而是正好相反，讓這鴉片之路可以斷送在你的手里?！蔽铱粗荒槆烂C的仇凌，不置可否……
第二日清晨，林巖親自開車送我來到事先約定好的漕運碼頭外，與洪浩等人集合。
碼頭邊停著一葉扁舟，船上站了一個船夫，兩個挑夫，還有一個做雷家弟子打扮的人。林巖早從我那里聽說這些人都是十三太保假扮的，從他們的身份她就猜出我此行極為兇險。下車后，林巖從懷中取出一枚平安符塞到我手里，輕聲說：“我學西學長大的，從來不信這些。但我猜你信，所以到廟里求來這個平安符，希望你從清水湖平安歸來……”
我道：“有你在人間芳華絕代，我怎么舍得去陰曹地府？再說你看看那幾個人……”說著，又指了指船上的胡大力、洪浩、張立成三人：“那幾個都和兇神惡煞似牛頭馬面似的，閻王爺想收都不敢收他們。”
林巖噗嗤一笑，“早去早回，我……等你回來……”我把這平安符揣進懷里：“放心，不會很久！”
船上扮作雷家弟子的胡大力最為暴躁，見兩人卿卿我我個沒完，忍不住喊道：“再不走天黑前到不了清水湖了??！”
林巖道：“去吧！我賭你一定會平安歸來。”
我頓時喜笑顏開，對林巖說：“我金少逢賭必輸沒關系，但我保證不會讓你賭輸?shù)模 彼南驴戳丝?，忽然有些小小的失望，送他的人看來只有林巖一個，那個人呢？
在胡大力不耐煩地催促下，我也沒心思多做盤桓，轉身上了小船。船夫將船劃走的時候，我不由自主地回頭張望，見林巖一直同自己依依不舍地揮手告別，便也一起揮手。然而，兩人都沒發(fā)覺，在稍遠處的一顆大樹后，一個單薄消瘦的人影悄悄閃出，用同樣依依不舍的表情送別我，正是張雪。
當我的小船消失在地平線后，林巖終于驅車離去。冷清清的碼頭上只上下張雪一個暗自落寞的人兒。她走出碼頭，旁若無人走在行人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她的臉色略顯憔悴，似乎前一個晚上都沒怎么睡覺。但她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淡漠，仿佛世上的一切人和事都與她沒有半點關系。
她就這樣漫無目的地走著，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當她看到街邊有一個乞丐正在行乞的時候，悄悄走到乞丐身邊，隨手丟下一個東西給那乞丐，然后匆匆離去。乞丐摸起東西一看，卻是一枚做工精致的平安符。這東西，有什么用……能吃嗎？
漸行漸遠的小船上，我看著面前坐著的三大高手，不禁一陣得意，暗想：都說上海灘十三太保有多厲害，可是像我這樣一個人能請動二個十三太保的人，恐怕滿上海也找不到幾個吧？
為了掩人耳目，我讓身形樣貌最為彪悍的胡大力扮成雷公館打手。卻讓洪浩和張立成扮做挑夫模樣，挑著我準備的禮物。雖然名義上這三人都是我的隨從，但實際上洪浩是我大哥，胡大力和張立成是我兩個師傅的師兄。這三人我誰都得罪不起，甚至在語言上也不敢有絲毫怠慢。
等船遠離了岸邊，我抱拳道：“三位都是當代豪杰，也是我金少的生死之交，不過你們互相可能都還不認識，兄弟不才就來介紹一下……”話音未落，就被胡大力不屑地打斷：“你可別忘了你答應過我什么？”
此言一出，洪浩和張立成都是一愣，我滿不在乎地應道：“放心，我都記著呢！”
胡大力一愣，率先抱拳，自我介紹道：“斧頭幫車夫會，胡大力?！?p> 洪浩也一抱拳：“警備隊，洪浩?！?p> 張立成抱拳：“草寇，張立成?！?p> 三人齊聲道：“承讓！”
我湊趣道：“教頭快刀、熊虎鷹豹！哈哈，大名鼎鼎的上海灘十三太保今天在這小小船上居然就擠了二個！厲害，厲害！”
洪浩放下雙手，忽然對張立成正色道：“張兄弟的身手也不遜色十三太保，一直沒有機會看張兄弟大顯身手，這次還要仰仗張兄了？”
“仰仗？”張立成哼道：“此次我是奉家父之命，跟隨我?guī)煹?，特護我?guī)煹苤苋?，如有麻煩我定當拼死保護。”
胡大力一揚眉毛，喝道：“金少是我?guī)煾秆鹩痍P門弟子，誰敢動他要先問過我！”
洪浩轉頭看向胡大力：“薛金羽刺殺徐錫錠你的底子怕也不干凈吧？”
胡大力霍然起身：“別以為你教頭排名在我之前我就怕你，正好想討教你的三十六路擒拿手！”說著起身擺出一個譚腿的架勢，作勢要踢。
張立成一看他們聊天也起身：“排名算個屁，要么我們仨先比個高低再說？重新排名。”雙手一揮，虎視眈眈地面向胡大力。
“好?。 焙楹坪螘r怕過打架？當即起身，左手高，右手低，擺出一個太極拳的起手式，攬雀尾。
胡大力一愣：“……你不是練外家拳的？怎么卻又使用太極拳？”
洪浩微微一笑，“不管什么拳，能打得贏就是好拳?！?p> 我見三人劍拔弩張，簡直一觸即發(fā)，急忙擺手道：“三位大哥……天干氣躁，知道大家都是血氣方剛的好漢，可是能不能幫我把事情辦完后你們再來計較什么排名，什么高低呢？還有大哥，這次你們來是幫我保命的，不是來要我的命的，船翻了，我可不會游水?！比寺犖疫@么一說，各自收回架勢，各自慢慢坐下。
我拿出張地圖鋪在桌子上：“來！三位高手，說點正事，這里就是清水湖！”
三人定睛看時，只見我擺出了一張湖心島嶼的地圖，我道：“清水湖湖中一山，易守難攻。當然，我們此次是探聽情況而不是去打仗的，所以幾位大哥的火爆脾氣一定要適度收斂。為防萬一，張師兄扮作雷家弟子陪在我身邊，大哥和胡師兄扮作挑夫先把禮物抬到山上，然后趁機混進幫內見機行事。三位大哥雖然都是絕頂高手但畢竟好虎架不住群狼，若非有非常危急的情況發(fā)生，否者大家不要輕易動手。”
胡大力道：“怎么才算非常危急？”
張立成也點頭：“對啊，這尺度很難把握！”
洪浩問道：“是不是他們不動手我們就不能動手？”
我想了想，說道：“這樣，大家看我眼神為號，只要我這樣連眨左眼……”說著，擠眉弄眼，做了個例子，“大家就動手！否則大家千萬不要動手！好不好？”
三人齊聲道：“好！”
黃昏時分，小船終于緩緩靠在漕幫總舵清水湖碼頭前。我初時以為山上的人就是一群烏合之眾，不足為懼。此刻一見，才隱隱覺得這架勢頗為棘手。此山坐落島嶼之上，四周幾乎都是絕壁，只有碼頭處才有一條通路，比那陰陽山還要險要幾分。而在絕壁之上，還用木頭堆建起一座小城寨。城寨四周布置瞭望塔，城頭上有嘍啰兵來回巡視?？催@樣子，我就算真帶了三五百人，也未必能拿下山頭，甚至還有可能鬧個灰頭土臉回去。
小船剛一靠岸，城頭早有一名漕幫弟子發(fā)現(xiàn)了小船，喝問：“來者何人？”
我忙抱拳道：“雷公館雷地寶，雷凡聽說吳郁吳幫主身體抱恙，特意派弟子金少前來探望，并備了滋補禮品送給吳幫主?！?p> 那弟子喊道：“我們幫主身體不舒服，謝絕見客，你就和雷老板說等過些時間再來吧?！?p> 我道：“我們舟車勞頓，行了一整天的船才到這清水湖。現(xiàn)在天色已晚，也不能返航，怎樣也要把禮品放在山上，我們留宿一晚等明日一早再走啊?！?p> 那漕幫弟子想了想：“好……我們先通報幫主一聲，看他能否見客吧。”四人把禮品搬上碼頭，等了好久也不見那漕幫弟子回報，不由得各自心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