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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大風(fēng)暴之烽火前程

第一百二十二章 送葬風(fēng)波

上海大風(fēng)暴之烽火前程 金大少杰 2947 2020-04-15 20:01:00

    鳳凰從來未曾涅槃,它只是自斷毛羽,使自己淪為凡鳥。所謂天際,就是飛不到的地方。要么妥協(xié),要么斷絕。不妥協(xié)的人,只因不夠天真。

  紙錢,像雪片一般漫天飛落,飄灑滿地。

  一個由數(shù)千名學(xué)生、工人組成的送葬隊伍在上海的愛多亞路上蜿蜒前行,所有人手臂上都系著黑紗。

  那五、賈六、林巖同十幾名學(xué)生、工人代表走在隊伍最前方。走在中間的林巖穿著樸素的白衣黑裙,神色悲痛,表情肅穆,手中捧著與難工友顧正紅的遺像,邁著沉重的步子緩步前行。身后,八個工友抬著一口碩大的黑漆棺材,臉上俱是悲憤的表情。

  雨,不知道從什么時候悄然落下,一點點、一滴滴打在林巖純美而稚嫩的臉上。她迎著雨點前進(jìn),腳步?jīng)]有半點凌亂。前方,幾十名持槍的英租界巡捕攔住去路,他們早就在馬路中間設(shè)置了路障鐵網(wǎng),列隊迎接送葬隊伍的到來。

  賈六猛地?fù)P起手中紙錢,示威似地喊道:“西方正路,諸神引領(lǐng)??!”身后上千名送葬人齊聲高呼:“西方正路,諸神引領(lǐng)??!”

  賈六再次也揚(yáng)起紙錢,喊道:“禮悅四海,義撫千秋啊!”眾人跟著喊道:“禮悅四海,義撫千秋??!”

  前方不遠(yuǎn)處,由沙袋鐵網(wǎng)組成的壁壘后,一眾英租界巡捕持槍列陣,黑洞洞的槍口早瞄準(zhǔn)了面前的送葬隊伍。

  眼見前方無路,林巖只得停下來,單臂高舉,止住送葬隊伍前進(jìn)的腳步。

  一名巡長打著黑傘站在路障前方,拿著大喇叭喊道:“這里是英租界巡捕房,游行的人給我聽著。睜開你們的眼睛看清楚,這里是愛多亞路!我面前是法租界,我背后就是英租界。我最后再警告你們一次,回頭是岸。要是你們膽敢再往前走一步,小心槍炮無眼?!彪S著巡捕頭子的一聲“槍炮無眼”,列陣的巡捕們齊齊拉響了槍栓,將子彈填入槍膛。

  林巖冷笑一聲,扭頭喊道:“工人弟兄們,學(xué)生朋友們,咱們大伙今天是來干什么的?”

  眾人齊聲答道:“送葬!”山呼海嘯般的聲音直沖天際,嚇得面前那巡長都一哆嗦。

  林巖又問:“給誰送葬?”眾人答道:“給死在英國人槍下的工人弟兄送葬!”

  林巖問道:“咱們面前是什么人?”眾人道:“殺人者!儈子手!”

  林巖道:“咱們怕不怕?”眾人齊道:“不怕!”

  林巖點點頭,昂然喊道:“走!”隨即大步上前。

  賈六大吼道:“西方正路,諸神引領(lǐng)??!”眾人跟著喊道:“西方正路,諸神引領(lǐng)?。 痹捯袈湎?,所有人都跟隨林巖的腳步大步向前,宛若愛多亞路上洶涌而至的海潮。

  “嘭!”巡長朝天開了一槍,氣急敗壞地喊道:“最后一次警告你們,不要再向前啦!”

  賈六拍了拍胸膛喊道:“有種,向我開槍!”眾工友學(xué)生更是激動,有的喊道:“再開槍試試!”有著拍著胸口喊:“有種朝這打!”

  林巖振臂高呼:“打倒帝國主義!把帝國主義趕出上海,趕出中國!”眾人也振臂喊道:“打倒帝國主義!把帝國主義趕出上海,趕出中國!”

  林巖又喊:“以牙還牙,以血還血,為死去的弟兄報仇!”眾人齊聲喊道:“報仇!報仇!報仇!……”這“報仇”的聲音掀起陣陣聲浪,似戰(zhàn)鼓般愈擂愈響。林巖一馬當(dāng)先,引領(lǐng)送葬隊伍迎著面前數(shù)十把長槍緩緩行近。

  雨越下越大,沒有半點風(fēng)。送葬隊伍的腳步越來越沉重,那聲聲分明的腳步聲仿佛一段慷慨悲歌的序曲。

  林巖面朝槍口,越走越近,沒有半點退縮的意思。突然,“嘭!”林巖只覺右邊臉上一熱,扭頭看時,身畔那名工人代表已應(yīng)聲倒在血泊中,眨眼就斷了氣。再摸臉上時,黏糊糊的,竟是那工人代表身上濺出來的鮮血。

  林巖霎時間愣在當(dāng)?shù)?,再不知如何是好。那一刻,幾乎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只剩下子彈破空時留下的“嗡嗡”聲響。

  “嘭!”

  又一名學(xué)生心口中彈,眨眼倒地氣絕。那是林巖的班長何慶祥,今年不過二十歲出頭。他平日里最喜歡臨摹達(dá)芬奇的畫作,曾畫過一副幾乎可以以假亂真的《蒙娜麗莎》。然而現(xiàn)在,他就這樣直挺挺的躺在于夢竹腳邊。他臨死前那無助而又痛苦的眼神像烙鐵一般深深烙印在于夢竹心頭,再也無法抹去。

  這一切都是為了什么?我們不都是中國人嗎?中國人為什么要自己打自己?難道“自由、平等、博愛”不是需要所有人一起爭取的嗎?

  送葬隊伍在槍聲的震懾下停了下來,但也只是一瞬間的事情。人群中立刻爆發(fā)出一陣憤怒的吶喊,緊跟著,一窩蜂地向前沖去。

  “開槍!”隨著英租界巡長一聲吶喊,突兀的槍聲凌亂四起。那些沖上前去的學(xué)生、工人不斷倒在大雨中、血泊中。

  “嘭、嘭、嘭……”

  林巖孤身屹于混亂的人流中,仿佛蕓蕓人海中迷路的孩子。在人群驚慌失措的沖撞下,茫然左顧右看,再也不知道自己所站何方。

  不知如何,兩名巡捕迎面撲了上來,各自抓住林巖一條手臂。林巖奮力掙扎,不斷尖叫:“放開我,放開!”卻無濟(jì)于事,兩名巡捕架起林巖就往控制區(qū)里走。

  混亂中,巡捕和學(xué)生、工人們打在一起,沒人能顧及到林巖的去向。在不斷嘶吼的刺耳槍聲下,林巖不斷地喊道:“你們這些劊子手!殺人犯!你們不會有好下場的!放開我!”恍惚中,一個人影猛然現(xiàn)身,一腳踹中一名巡捕的小腹,將其踹翻在地,緊跟著又用力撞倒另外一名巡捕,拉起林巖扭頭就跑。

  林巖覺得這人的身影有點耳熟,抬頭一看,正是韓江南。

  “快跟我走!”韓江南喊道。他拉著林巖在槍林彈雨、人潮人海中快跑逃離。鮮血和雨水混雜一起,流淌滿地。充耳所聞,俱是學(xué)生工友們的哀嚎聲、呼喊聲、哭叫聲、慘哼聲,以及槍口里發(fā)出來的爆裂聲:“砰!砰砰……”

  這些學(xué)生、工人們手無寸鐵,只能任人宰割。一時間死的死、傷的傷、逃的逃,那些逃不掉的,都被巡捕一一按倒在地。

  林巖剛才還看見那五和賈六的身影,眨眼間卻再也找不到了,也不知道是死是生。

  此時,周邊的送葬隊伍已經(jīng)被英軍徹底沖散。原本由于夢竹捧著的顧正紅遺像掉在不遠(yuǎn)處的血泊中,被一只只皮靴踩成碎片。

  在距離屠殺現(xiàn)場愛多亞路幾公里外的一條馬路上,一輛黑色轎車正在破落的馬路上蜿蜒前行,轎車前后座分別坐了上海商會會長林哲瀚和副會長王啟元。

  坐在后座的王啟元眉頭緊鎖,手里捧著一堆報告,搖頭道:“……徽商同好會要求退出工商學(xué)聯(lián)合會,浙商總商會提出盡快停止罷工,要求總商會賠償損失。還有這個,這個,還有這個……”越說越是氣急敗壞,將一堆材料猛地摔在后座上,說道:“荒腔走板,這出戲可唱砸啦!老于,你親自帶著商會幾百家商戶參加工商學(xué)聯(lián)合會鬧罷工,到底是怎么想的?”

  坐在副駕駛位的于漢卿搖了搖頭:“我也沒想到,事情會鬧到這個地步……”

  王啟元長長嘆了口氣:“剛剛我接到電話,說現(xiàn)在總商會里里外外,至少有上百家商號紅著眼睛等著剝咱們的皮,吃咱們的肉呢!咱們歸根結(jié)底就是做生意的,反帝革命,不能當(dāng)飯吃啊。”林哲瀚不說話,只是扭頭看向窗外。此時的上海已是一片蕭條,幾乎所有的商鋪都關(guān)了門,馬路兩邊腐爛的蔬菜水果堆成了一座座小山。

  “停車!”林哲瀚喊道。剛一下車,就嗅到一股腐爛發(fā)霉的蔬果味。路邊擠了許多衣衫襤褸的商戶,叫花子般瞪著林哲瀚和王啟元。兩人不發(fā)一言,悄然走在臟亂冷清的大街上。拐彎的時候,忽然聽到一陣孩子的哭聲。扭頭看時,一名女商販正在打一個五六歲的男童,不住罵道:“叫你哭!叫你哭!”一名十一二歲的女孩子連忙上前拉住女商販,勸道:“媽媽,別打弟弟了,他就是餓了……”

  女商販嚷道:“你們都餓!我也餓!餓了是吧?”從攤位上拿起一個蘋果就往男孩的嘴里塞:“你不是餓了嗎?吃?。〕园。≡趺床怀园。俊?p>  男孩哭得更厲害了,嗚咽道:“媽媽,你說過,這是貨品,吃了,就賺不到錢了……”

  女商販眼圈一紅,手中蘋果悄然落地,她摟著兩個孩子,也哭了起來,哀聲道:“這天殺的世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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