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百步穿楊器
次日一早，關偉、那五、賈六、等十幾名工會同志一同來到火車站。只為尋找那名女間諜的身影。然而眾人找了整整一上午，卻都沒有任何頭緒。中午大家都吃飯的時候，一直沒有屬于觀察的關偉終于把目光落在一個步履蹣跚的老婦身上。
那老婦上了年紀，走路的時候總要一只腳拖著地。這樣一個瘸子，卻自己拎著一個極為沉重的行李箱，走路的時候每邁一步都顯得步履維艱。
關偉皺起眉頭，對身邊的賈六低聲道：“賈六，你看那邊那個老婦人?！?p> 賈六看了一眼：“怎么了？”
“沒怎么。”關偉道：“你看她走路這么艱難，還提著那么大的行李箱，卻不拄拐杖……”
賈六“嘶”了一聲，“要這么說，確實有點可疑。要不然把她拿下？”
這時，那老婦人已經與那五擦肩而過。那五顯然警惕性不夠，任憑那老婦悄然走過。關偉拍了拍賈六的肩膀：“別打草驚蛇，我先去會會她。”說著，起身快步追了上去。
那老婦也不知是緊張還是害怕，眼見火車門越來越近便開始加快腳步行進。剛走到火車門前，忽然一只大手從背后拍住了她。回頭看時，關偉正笑吟吟地望著她，彬彬有禮地問道：“大嬸，需要幫忙嗎？”
老婦人擺了擺手，用沙啞的嗓音說道：“哦……不用了……”
關偉不由分說，一把搶過老婦的箱子，用看似友好的聲音說道：“來吧，我?guī)湍隳??！?p> 老婦人無奈，只好說：“哦……好……謝謝……”
關偉仔細觀察老婦人的面孔時，發(fā)現(xiàn)她的臉幾乎與七老八十的老太太一般無二，如果真是易容術的話，那這張假臉卻也做得太惟妙惟肖了吧？然而關偉在拿箱子的時候卻明顯發(fā)現(xiàn)了一處破綻。那老婦人的手細膩白凈、十指纖長，沒有半點皺紋，哪里像一個七旬老婦的手？反而像是一個年輕女孩的手。看來還是忙中出錯，雖然面孔可以偽造，但其他地方終究還是會露出馬腳。或者說，這女間諜在化妝時，根本沒想到會有人注意到她的手。
關偉臉上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忽然拉起“老婦人”的手，問道：“這位大嬸，手保養(yǎng)得這么啊，和你這臉明顯不搭啊……”
“老婦人”臉色一變，知道自己再偽裝不下去。右手一抖，一把匕首陡然從袖口掉落。隨后抓起匕首，直奔關偉面門刺了過來。
關偉一側身躲開刀，右手一搭掐在“老婦人”脈門。
那老婦人只覺手掌一震酸麻，手中匕首再也握不住，鐺朗朗跌落在地。關偉更不停留，左手一把掐在“老婦人”咽喉處，硬生生將其按倒在地。冷笑道：“走吧，大嬸！告訴我們你到底是誰！”
“老婦人”終于不再裝相了，她用憤怒的目光盯著關偉，眼睛里仿佛要噴出火來。
其他工人聞訊而至，各自拿出繩子，七手八腳把女間諜綁起起，押著就要送走。然而剛走出一步，忽然聽到高處傳來“嘭”的一聲槍響。
眾人一陣驚呼之下，“老婦人”腦袋早已經被子彈不偏不倚地洞穿，頃刻跌倒在地，鮮血濺了賈六滿臉……
……
當日本領事井口在趙管家的引領下走進霍頓書房的時候，卻被書房里胡亂的擺放的神神佛佛等物件嚇了一跳。
井口看著書桌前的一尊鎏金佛像，瞪大眼睛問道：約翰遜領事什么時候連中國的菩薩也拜上了？”他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猜不到約翰遜是真的下地獄走了一遭。
這些天約翰遜已經被這些問題煩壞了，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問道：“井口先生急著見我是有什么事嗎？”井口不答，卻警覺的看旁邊的趙管家一眼。
約翰遜會意，當即命管家出去，井口這才說：“約翰遜先生，您這一釋放學生倒好，那些學生又跑到我的大門口鬧事去了。還有那些日本商人，要聯(lián)名上報內閣，還說要彈劾我。我以為我們已經說好的同盟關系，您怎么會出爾反爾，一方先妥協(xié)了呢？”
約翰遜當然不肯告訴井口自己在夢里見到的事情，說道：“井口先生，我最近想了很多。這罷工如果能早點停止，對誰都有利，也包括對你。你想想，工廠恢復生產，你的帝國子民能安居樂業(yè)，難道不是你想要的嗎？”
井口似乎不相信約翰遜有如此的菩薩心腸，一臉狐疑地問道：“可是，我們之前……”
約翰遜搖了搖頭，嘆道：“人的想法是會變的?！?p> 井口點點頭：“所以，約翰遜先生的意思……那十三條停止罷工條約你也是要簽字的嘍？”
約翰遜想了想，說道：“井口先生，我有個事情不明白。我一直堅持不簽字的原因只是因為那些條約內容的本身傷及了我大英帝國在上海的利益。那你呢？其實，這份條約對你們大日本帝國的危害是最小的。你一直不希望我簽署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呢？或者說，你一直希望上海亂下去的原因是什么呢？”說到這里，將質疑的眼光投向井口。
井口迎著約翰遜炯炯的直視，不由得愣了一下，語塞道：“……約翰遜先生，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我以為在上海的利益方面，我們日本和大英帝國是一致的?！?p> 約翰遜搖了搖頭：“上海亂成這樣，租界各方都有責任。咱們之所以千里迢迢在中國安營扎寨，不就是為了給自己的國家多賺些利益嗎？現(xiàn)在倒好，錢沒撈成，倒是賠進去一大批人力、物力。實在是得不償失啊……”說著，約翰遜走到井口身后，附耳道：“而且，即便您井口老兄是日本帝國軍方的人，可這日本內閣要是給足壓力，軍方也難以收場。到時候，這個替死鬼，不是你，還會是誰呢？”
井口聞言，忍不住全身一震：“這么說，約翰遜先生是已經做了決定了？”
約翰遜冷哼道：“我有我的想法?！?p> 井口知道自己再勸不動約翰遜，忙賠笑起身：“好吧，那我就不打擾了……”走過一尊佛像時忽然停了下來，說道：“約翰遜領事，看來您最近對各國宗教很感興趣，改天我也送一尊我們日本的佛像給您，您也可以好好拜一下……”約翰遜現(xiàn)在已成驚弓之鳥，一聽井口提到日本的佛像，最先想到的竟然是日本菩薩的法力如何，暗道：“日本的菩薩鎮(zhèn)得住中國的閻王？不可能吧？連我們萬能而偉大的上帝都管不了閻王，日本的菩薩又當的了什么？”想到這里，卻忽然明白，這井口哪里是誠心來送佛像的，分明是在用語言調侃嘲笑自己。然而當霍頓起身想反唇相譏的時候，井口早已大踏步的去了。
約翰遜無奈，只得坐回原位繼續(xù)辦公。中午的時候，趙管家送進來一封快信。信上書：“約翰遜總領事親啟”。落款是仇凌。
約翰遜接過信的時候先是一愣：“仇凌？”暗想：“這仇凌不是工會那邊的嗎？給我寫信做什么？”卻還打開信件查看一番。那信封里沒有信件，只是有一份剪報和兩張照片。剪報上的內容是日本女間諜冒充女學生在領事館門口帶頭鬧事的場景。剪報后面還有兩張照片，照片里的人依然是那名日本女間諜，只不過一張是做富家女打扮，正邁步走出大東亞商行；另外一張是提著行李走出二層小樓的情景，正一臉驚慌地看著鏡頭。
看到這幾張照片，約翰遜不由得一陣驚訝，之前發(fā)生的看似全然無關的種種事件都開始有了眉目。如果所料不錯，那毒死王棟的假巡捕應該就是日本人派進來的細作。約翰遜之前曾經查過那“假巡捕”的身份，結果卻是查無此人。后來問到一起工作的巡捕時，都說他深居簡出，為人處世極其古怪，甚至說話語調都有些不倫不類，吐字發(fā)音經常渾濁不清，就像日本人一樣。不過每次被質疑時，他總是借口說自己口吃，這才掩飾過去。王棟案爆發(fā)后，這“假巡捕”怕在約翰遜無孔不入的排查下露出馬腳，終于服毒自殺。
約翰遜當時心亂如麻，并沒有想到后續(xù)還有更多事件發(fā)生。只想拿出點錢息事寧人也就罷課。本來，約翰遜的目的也已經達到，王棟父母收了錢后并沒有想把事情鬧大。然而，那橫空出世的女學生卻唯恐世界不亂似地帶頭鬧事，偏要把事情鬧的人盡皆知為止。約翰遜后來也曾調查過那女學生的身份，然而幾天之內那女學生就像人間蒸發(fā)一樣消失在上海，英租界的巡捕們無論在哪所學校，都沒有再見到那女學生的影子。
現(xiàn)在看來，這一切顯然都源自于日本人的陰謀。他們的目的很簡單，就是要上海大亂不止，然后趁機從中漁利。如果真是這樣，那日本人真是太可惡了。
想到這里，約翰遜冷笑一聲，咬牙道：“井口，看來還真的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