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以后，龍八雖查到零星線索，但孟氏口口聲聲稱自己病危，一刻也離不得龍八。
龍八不得不搬到孟氏的套間暖閣里住下。
姜姣幾乎每天都去探望孟氏，一口一個“老夫人”叫得親熱。
孟氏有意撮合二人，非要讓龍八陪她一起坐著說話。
龍八心系顧君寧，終日心不在焉，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到顧家去看她。
但他不敢輕易離開孟氏，生怕惹祖母傷心垂淚。
他原想去探望顧君寧，卻因此一直耽誤下去。
綠蟻隱約查到線索直指司南伯府。
龍八雖說過要追查到底，綠蟻見了眼下這般光景，也不敢把線索告訴他。
這段日子，姜姣見龍八的次數(shù)多了，心思也跟著活絡(luò)起來。
有時，孟氏也會故意提起二人小時候的事。
姜姣時常羞紅了臉，偷眼去瞟龍八。
她喜歡龍八風(fēng)流倜儻，喜歡他桀驁不馴，喜歡他出身高貴，心里早已將他視作未來夫婿。
雖然龍八待她不冷不熱的，但她自視甚高，相信憑她的才貌風(fēng)情，遲早會將百煉鋼化為繞指柔。
不過，最近她無暇整日往龍府跑。
她母親讓她跟著姐姐們，出門置辦些衣服首飾，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去國舅府赴宴。
姜家尚有幾個待字閨中的小姐。
這次宴會，表面是女眷相聚，賞梅喝茶，實則是讓她們露個臉，好教各府夫人相看一番。
姜姣雖想嫁進(jìn)龍府，但要是能在宴會上大出風(fēng)頭，壓過幾個姐姐，令眾人另眼相看，那她必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她籌備多日，從衣服首飾，到胭脂水粉，全都換了京城最時新的款式。
但幾個姐姐的衣著打扮并不輸她。
姜姣心中不安，打發(fā)小槐再出去看看，東市哪家鋪子還有新上的釵環(huán)脂粉。
“六娘子不妨試試這個。”
小槐把那盒香膏取來，雙手捧著呈給姜姣。
姜姣眼前一亮，但很快猶豫道：“這東西好是好，但陳家縣主也有一盒。要是那天她也用了，我再跟著用，豈不是自討沒趣？”
“娘子安心。奴婢先前路過香料鋪，遇到陳府的丫鬟。”
“她是去替縣主取薔薇水的。縣主的香膏早已見底，只好換外邦的薔薇水來用?！?p> 姜姣想了想，便讓小槐把香膏放在妝臺上。
“那天你仔細(xì)替我抹就是了?！?p> “還有，小槐?！苯肫鹚侨找谙g唱曲，“吩咐小廚房，這些天都不要做甜湯送來?！?p> 小槐垂著頭，答了聲是。
姜姣用眼角的余光掃了她一眼，不滿道：“你是我身邊的人，這般畏畏縮縮的，被旁人見了定要說我不會管教下人。”
“奴婢不敢。”小槐忙跪下賠罪。
她命小槐抬起頭，看了看她臉上猙獰的疤痕，搖頭道：“算了，你都破相了，還是低著頭的好?！?p> 小槐強忍委屈，重重地磕了個頭，“娘子說的是?！?p> 幾日后。
姜姣隨幾個姐姐一同乘馬車去了陳府。
昨晚下了一整夜的雪。
陳府的下人正忙著往地上撒鹽掃雪。
女眷們都在后院，姜家?guī)讉€姑娘娉婷而至。
白雪壓枝，紅梅吐蕊。
院中冬意正濃。
姜姣一眼認(rèn)出陳國舅娶的繼室周氏，笑吟吟地去向周氏見禮，夸她的園子景致好。
又說今日冬雪初霽，天公作美，定是主人家日子選的好。
周氏笑笑，攜眾人一起走進(jìn)中堂。
在座的女子各個身份高貴，姜家?guī)捉忝玫奈淮伪慌旁诮锹淅铩?p> 姜姣遙遙看見右上首陳鯉珠身后，單獨為顧君寧設(shè)了席。
顧君寧……
這個平民醫(yī)女，竟然可以混進(jìn)貴族女子宴席，還能在那么顯眼的位置落座。
她心中一緊，忙將視線移開，免得被旁人看出她不樂意。
周氏命丫鬟捧來果酒，為眾人一一斟上。
果酒甜膩，姜姣不敢入喉，敬酒時假意仰頭喝了，實則全含在口中，悄悄吐在了帕子上。
接著，眾人言笑晏晏，放下拘束。
周氏特意提及，今日府中來了位大廚，定要請眾人嘗嘗看。
說著，她命人端來一碟碟精致的玉露團(tuán)。
周氏帶頭品嘗了一口。
陳鯉珠第一個贊嘆不已，夸這甜品比她在宮中吃過的還好吃。
世家千金們紛紛跟風(fēng)夸贊。
一位年長的貴婦人突然提起往事，笑稱這味道好似大魏宮中御廚做的。
她幾十年沒吃到過了，不知周氏從哪里挖來的廚子。
周氏掩唇笑道：“實不相瞞，做這道甜品的大廚，卻是個嬌俏可人的小娘子?！?p> 陳鯉珠回頭向眾人介紹道：“這道甜品，是顧家三娘子做的。不過顧姐姐不是廚子，她可是京城一流的大夫?！?p> 顧君寧起身行禮，笑道：“承蒙縣主抬愛，民女慚愧?！?p> 有人看出縣主有意抬舉顧君寧，當(dāng)即笑問道：“奴見識短淺，不通醫(yī)理。但這吃，奴還是吃得精細(xì)?！?p> “不知娘子這道方子，改了什么配料，竟比京城酒樓里做的都好吃。顧娘子可否教教我們？”
眾人笑著點頭，都說想找她偷師。
顧君寧大大方方地把方子說了。
玉露團(tuán)原是用豆粉烤干，配龍腦、薄荷等香料蒸入味、凝結(jié)成霜粉，再拌糖蜜酥酪壓進(jìn)雕刻木模子里印花。
她的配方結(jié)合時節(jié)、場合，將入味的香料改了幾味，用量也隨之增減，投料先后也另有講究。
在座的貴女中，懂吃會吃的人不少。
她這一提點，便有人拍手稱是，夸她心思玲瓏。
先前那位貴婦人笑道：“我耳朵背，腦子慢，記不住這關(guān)竅，看來日后想吃玉露團(tuán)，還是得把顧娘子請回去做。”
“顧娘子要是不想當(dāng)郎中了，大可來我們府里當(dāng)個大廚?！?p> “那怎的不好生相看，找個人品端正的子侄，把顧娘子娶回去好好寶貝著？”
幾位貴婦笑了起來，年輕的貴女們都紅著臉埋下頭去。
姜姣聽得心里不是滋味。
顧君寧僅憑一道甜品，便在宴席上率先出盡風(fēng)頭。
她心中憤懣，正埋頭想著，突然聽到有人問道：“咦？姜六娘面前的甜品怎么一口沒動過？”
姜二娘怕惹縣主不快，誤會姜家態(tài)度輕慢，忙悄悄用胳膊肘捅了姜姣一下。
“奴今日……”
她原想一展歌喉，怕吃了甜品，嗓子發(fā)膩。
但話還沒說完，她看到陳鯉珠盯著她，一張小圓臉帶著笑，但眼神頗為威嚴(yán)。
“這玉露團(tuán)看著好生精致，奴家先前一直舍不得下口。”
她咬咬牙，蒼白著臉吃下甜品……
秋苑鹿
玉露團(tuán)的做法摘自《唐朝定居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