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肆爺,這邊請。”褚肆跟著領(lǐng)路的男人下了船艇的底層。
穿過黑黝黝的樓道,眼前豁然開朗,面前的裝修富麗堂皇,四周站了兩排穿軍裝的男人,年過半百的男人坐在中間的沙發(fā)上,一手捏著黑色的鋼筆,另一只手夾著雪茄。
“肆少,別來無恙?!蹦腥搜哉Z中不由自主地帶著幾分上位者的傲慢。
“督軍說笑了?!瘪宜敛粍勇暽卮蛄恐闹?,眼底粘著幾分不易察覺的輕蔑。
“聽聞褚爺手上有些好東西?”督軍說著一雙犀利的眼睛落在褚肆的身上。
“不知督軍此話何意?”褚肆在督軍對面的位置坐下,“義父的事情,我一個晚輩怎會知道,義父作甚我也一向不知,在下不過就是一個替義父傳話跑腿的?!?p> “肆少太謙虛了,誰人不知道褚爺膝下無子,日后這褚爺?shù)奈恢眠€不是肆少的嗎?!?p> “颶風(fēng)堂吃四方飯,耳聽六路,眼觀八方,褚爺什么天南海北的好物件兒沒見過?什么人物沒接觸過?什么都入不了他老爺子的眼,可唯獨對肆少你另眼相待。有些時候,還望肆少在褚爺面前替在下美言幾句?!倍杰娬f著斟了一杯茶推到褚肆面前。
“督軍說笑,在下確實沒有那么大的臉面,不敢在義父面前造次?!瘪宜翆⒉柰苹厝ィ扒冶扇艘幌虿幌埠炔?,這樣名貴的好茶,給褚某人怕是糟蹋了?!?p> “褚肆,做人別太不識抬舉?!倍杰娚磉叺能娧b男人直接將槍口對準了褚肆的腦袋,一槍下去,褚肆必死無疑。
督軍假裝沒看見,再次將茶推到褚肆的面前,一雙眼睛直直地盯著褚肆,蘊藏著驚濤駭浪。
褚肆嗤笑一聲,漫不經(jīng)心地掃了一眼副官,“聽聞督軍手下都是精兵,各個神槍手,今兒褚某人竟有機會領(lǐng)教一番?!?p> “進來的時候,我可瞧過,督軍沒帶多少人,外面門口兩個打手暗處四個槍手,這內(nèi)里看著黑壓壓、烏泱泱的,其實一共不到二十人?!?p> “督軍說我說的對不對?!?p> 雖然是問句,語氣倒是格外的肯定。
督軍面無表情,身側(cè)的副官臉上有過片刻的僵硬。
褚肆伸了伸腿,繼續(xù)說道:“今日之事絕非褚某人不愿相助,只是督軍也知道我義父的本事,這天底下的事情他老人家一件件的,看得明明白白。今日之事又怎會瞞得過我義父的眼睛,他老人家眼里揉不得沙子。若是褚某貿(mào)然答應(yīng)督軍,在義父面前替督軍說道幾分,義父又怎會看不出端倪。老人家疑心重,到頭來只怕督軍得不償失?!?p> 褚肆冷冷地回盯著督軍的眼睛,絲毫沒有回避,一字一句地將槍頭堵了回去。
督軍心里恨得牙癢癢,早就聽聞這褚肆不是好對付的東西,眼下正面對上了,確實磨人。
片刻,督軍移開臉,揮手叫副官收槍。大笑:“肆少名不虛傳,年少英雄,怪不得道上的人都尊稱一聲小肆爺。今日之事在下逾矩,希望肆少大人不計小人過,勞煩幫忙給褚爺帶個話?!?p> “王福,派人送肆少出去?!?p> “多謝督軍?!瘪宜疗鹕硌b模做樣地彈了彈身上的灰,“日后督軍對手下的人還是多提點提點的好,免得日后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大水沖了龍王廟,傳出去督軍的臉上,也不沾光。您說是不是?”
說完這話,褚肆用余光掃了一眼王副官,眼里的不屑一顧毫不遮掩。
那副官一時不忿,正欲發(fā)作,瞧見督軍一眼撇了自己一眼,頓時收斂,攥緊了拳頭,沒有吱聲。
督軍豪邁一笑,回答道:“肆少說的在理?!?p> 褚肆這才笑著離開。
“督軍,這褚肆太猖狂了?!鼻澳_褚肆剛走,后腳副官王福惡狠狠地說到。
“人是狂妄,假以時日倒是個人物?!倍杰娦Φ?,“倒是你,日后莫再這般沖動?!?p> “褚玉這個老狐貍帶出來的人又怎么會好對付哦?!倍杰娡铝艘豢跓?,緩緩說道。
只身走進督軍的老營,從容不迫地把事情辦妥,毫不露怯,把這伸手不見五指的窩窩摸得透透的。最后還能全身而退,二十歲不到的年紀能做到這般已是不錯了。
“方才你我二人威脅他,他絲毫不露怯,用褚玉的名號不動聲色地化解了危機。今日我們特地選了這處,準備偽裝人數(shù)施壓,這小子一眼看穿了我們?!?p> “另外,倘若方才你一槍崩了他,明天褚玉就能帶人找上門來,褚玉這個人難纏狡猾,不好惹,若是跟他斗起來,只怕不好收場?!?p> “更何況,褚玉這只老狐貍惦記平城不是一日兩日了?!?p> “颶風(fēng)堂靠消息吃飯,這天底下的事褚玉怎會不知道,褚玉早就知曉我們想要那批貨。褚肆此行不過就是探探虛實,一個幌子,幫助褚玉抬價?!?p> 今天之后,褚玉這老狐貍應(yīng)該就會派人來回信了。
傍晚的時候,阿苔和陸苓英慢騰騰地往回走,還沒踏進門就聽見一聲清脆的女聲,陸苓英聽見這聲音,心中暗叫不好。
果然,進門進看見二嫂孫冉坐在沙發(fā)上跟老太太攀談,老太太有孫萬事足,孫冉一舉得男本就受寵。加上孫冉慣是嘴甜,能說會道還會來事兒,一雙巧嘴能把老太太哄上天去,王熙鳳跟她比比也不過爾爾。陸苓英看見孫冉就頭疼。
“夫人,五小姐和阿苔小姐回來啦?!贝淞锨敖舆^陸苓英的外套,順手拿過陸苓英手上的禮品袋。
孫冉:“苓英回來了,看樣子買了不少東西?!?p> “二嫂好?!标戃哂⑵饺諝g脫不正經(jīng),唯獨見到了孫冉才會收起一身的毛病。
孫冉跟陸苓英交換了一個眼神,陸苓英神色慌張地躲了過去。孫冉便轉(zhuǎn)臉看著阿苔:“這就是阿苔了吧,白白嫩嫩的,就是單薄了些,改日上我們那兒住幾天,我讓柳媽給好好補補?!?p> 陸老夫人也笑了笑:“阿苔,過來,這是你二舅媽?!?p> 阿苔走到孫冉面前,乖巧地叫了一聲“二舅媽”,靜靜地打量著眼前的女人。
孫冉穿了一身暗紅金邊旗袍,頭發(fā)挽在腦后盤成一個發(fā)髻,別了幾顆金葉子發(fā)夾,染了紅色豆蔻的手上帶一只白玉鐲子。鵝蛋臉,柳葉眉,月牙眼,櫻桃紅唇,舉手投足間也頗有幾分王熙鳳的風(fēng)范。
阿苔心中納悶:二太太處事得體,平易近人,倒也不像是苛刻的人,為何五小姐見了她卻跟耗子見了貓。
“真是個乖孩子,”孫冉拿出一個錦盒,“聽說家里面來了位寶小姐,就買了這個禮物給你,丫頭,看看喜不喜歡?!?p> 阿苔接過錦盒,是支白銀鐲子,系了紅繩,簡簡單單的款式,再無別的什么裝飾。
“謝謝舅媽,阿苔很喜歡?!?p> 老夫人贊許地看了看兒媳婦,二媳婦的待人接物是尚城名媛里面頂好的。大女兒兩口子性子溫吞,不善交際;三女兒慢熱,還是個書呆子;五丫頭年紀淺,尚未出嫁,陸家人行事老派,也不愿意小女兒過多拋頭露面。老二媳婦嫁進陸家之后,陸家的交際基本都靠她籠絡(luò)。
人人都羨慕陸家得了個好媳婦,陸老太太對二媳婦也是格外滿意。
“還是冉冉考慮事情周到?!?p> 孫冉笑而不語,“莞英跟周公子定了親。苓英也半大不小了,可有人來提過親?”
陸苓英聽見孫冉的話,暗自做了個鬼臉,果不其然,安分幾天,又來了。
“這丫頭早前跟我說過了,說是想要多念幾年學(xué)?!标懛蛉酥狸戃哂⒉幌矚g別人提這茬兒,揭了過去?!拌磋锤x兒今天怎么沒來?”
“他們外婆想孩子了,子慎就把孩子送去玩幾天?!弊由魇嵌贍旉戠竦淖?。
“哦?!标懛蛉宋⑽⒂行┦?。
孫冉看出陸夫人臉上的失望,連聲安慰去:“阿娘,改日我便帶著璐璐和義兒過來陪你住幾日如何。讓他們倆好好陪你?!?p> 陸夫人一下多云轉(zhuǎn)晴,連忙應(yīng)好,“那敢情好,我們先用飯?!?p> 今天在晚上的飯桌上,阿苔第一次見到陸家大少爺陸珩,模樣俊朗,風(fēng)度翩翩。不由得想起今日聽李盡歡提起的陸家四少。
二少就很俊,不知那四少生得什么模樣,想必也是人中龍鳳。
聽五小姐陸苓英說,陸夫人最疼愛的就是陸家四少爺,雖然四少打小就一身反骨,但是卻格外孝順陸夫人。
三年前,陸家四少出國游學(xué),遠航游輪出事,從此便沒有了音信,至今生死未卜,這件事情一直是陸家不可以提起的傷痛。
陸夫人不愿意相信小兒子死了的事情,對外宣稱兒子出國游學(xué)了。
半夜突然刮起了大風(fēng),不時閃過幾道驚雷,轟隆隆的震天響,雷雨交加。
半夢半醒中,阿苔覺著身邊的位置陷了下去,“小姨?”阿苔睜開眼睛就看見陸苓英穿著真絲吊帶睡裙,抱著枕頭在自己身邊躺下。
陸苓英見阿苔看著自己,趕緊縮進被子里面:“這大半夜的又是雷又是雨的,小姨怕你害怕,過來陪你?!?p> 阿苔此時腦子不清醒,似夢非夢,迷迷糊糊地回了一聲“哦”。
“快睡吧,”陸苓英伸手把阿苔攬到懷里,“小姨陪著你啊?!?p> 阿苔點了點頭,在陸苓英懷里找了個舒服的位置,轟的一聲響起,陸苓英的身子震了震。
阿苔的聲音悠悠響起:“小姨,你是不是怕打雷呀?!?p> 黑暗中,陸苓英的臉色一愣,“瞎說?!?p> “這么晚了快睡快睡?!标戃哂②s緊閉上眼睛裝睡。
片刻,阿苔沒有說話,陸苓英以為她睡著了,松了一口氣,結(jié)果阿苔淺淺的聲音再次響起:小姨,不丟人的。
陸苓英的臉紅了紅,暗誹這破丫頭。
“轟——”的一聲,陸苓英摸索著再次把阿苔抱在懷里,這才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