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托夢
三十多年的老房子里，陳列依舊，泛黃的燈光顯得很溫馨。
黃錦和父親并排坐在沙發(fā)上，看著電視里正在播放的聯(lián)播，老媽從廚房里端出一盤熱騰騰的炒菜，招呼了一聲吃飯。
電視屏幕應聲而黑，爺倆同時從沙發(fā)上站起來。父親將遙控器一扔，理了理衣服就要上桌。
“去洗手！”老媽瞪了父親一眼，父親咧咧嘴，轉(zhuǎn)身進了廚房。
黃錦沒有去洗手，雙手在衣服上搓了搓，在老媽無奈的目光中坐在桌旁，拿起筷子就夾了一口菜。
“怎么樣，味道合適不合適？”老媽問道。
黃錦點點頭，評頭論足一番后，做出總結(jié)：“就是那個味！”
“瞧你說的，什么話！”父親洗完了手，也坐下來，說道，“我吃了三十多年，每天的味道都不一樣！”
“老不死的東西！”老媽罵了一句。
一說到死，桌上熟悉溫馨的氣氛頓時有些冷。黃錦沒有理會，繼續(xù)吃著菜，嘴里發(fā)出模糊不清的贊嘆詞。
二老都沒有動筷子，就看著黃錦吃個不停，老媽的眼中微微發(fā)紅，被父親瞪了一眼后，連忙擦了一下眼角。
“兒啊，你這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多吃點！”老媽給黃錦夾菜。
黃錦沒有說話，只是將頭埋在飯碗里，狼吞虎咽。
他太冷了，從醒來開始，寒冷就無時無刻不包圍著他，并且一天還比一天冷；與此同時，太陽對他的傷害也更加明顯了，醒來的時候他還敢站到陽光下曬太陽取暖，可是從第二天開始，日照的灼熱和疼痛感就越來越明顯。
夢君給他解釋過，這是新死之魂常見的現(xiàn)象，靈魂內(nèi)生機不斷消散，所以會感覺越來越寒冷；陰死之氣不斷增加，自然害怕陽光。
不過，等到接受完審判，靈魂內(nèi)的生機徹底消散，就不會再感覺寒冷了，《靈玄訣》修煉到高層后，也不會懼怕陽光。
現(xiàn)在的飯菜中飽含著身為陽人的母親對他的思念和愛，能為黃錦提供不少陽氣，緩解了身體的寒冷。
一個人飛快吃完一桌子飯菜后，黃錦打了個飽嗝，迎著父母的眼光，有些愧疚地說道：“對不起，爸媽，以后我會回來得更少。”
“你要去哪里？”母親問道。
父親也接口道：“是啊，沒事多回來看看，我們挺想念你。”
黃錦輕輕搖了搖頭，說道：“沒有辦法?！?p> 聽到這話，二老頓時忍不住悲傷，相擁痛哭了起來。
黃錦沒有動，看著桌對面的二老，平靜地說道：“爸，媽，不用這么傷心?！?p> “我們怎么能不傷心，好好的孩子，三十年了，說沒就沒了，我們連你最后一面都沒見著！”老媽邊哭邊嚎。
是因為我的死相太恐怖了，怕嚇著老人么？黃錦暗自想著。
“你們看，我這不好好的嘛！”黃錦笑著說道。
“好個屁啊，你腦袋后面那么大的洞，嚇死你老媽了！”老媽罵道，“回來也不知道先打理一下自己?！?p> “額……”黃錦尷尬地摸摸頭，果然后腦部分是空的，想來剛才看電視和埋頭吃飯，恐怕也是嚇到二老了。
父親見老媽哭得開始哽咽，于是開口道：“這次回來準備耍幾天??？”
“等會我就要去報到了?！秉S錦笑笑。
“這么急啊，前幾天也沒見你?！备赣H很是不舍。
“我在忙著收足跡呢，爸?！秉S錦解釋道。
“哦，真是這樣啊?！备赣H似乎并不意外，看來他早就聽說過，人死后會抹去生前足跡的傳說。
“爸，媽，死亡并非萬事皆空，或許是另一種新生?！秉S錦安慰道，“你們不必太過悲傷，注意保重身體?！?p> “我也不想活啦！兒子，媽過來陪你吧！”老媽突然從父親懷里起來，說道。
“不要！”黃錦連忙阻止，說道，“老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數(shù)。等我在那邊站穩(wěn)了腳，你們天年之后再過來，我也好照顧你們?！?p> “那你在那邊怎么辦？”老媽很是擔心。
“我獨自生活這么多年，早就習慣了。”黃錦說著，突然想起什么來，說道，“有一件事，想請爸媽幫忙。”
“能不能多給我燒點紙，我在那邊很需要錢?！秉S錦有些不好意思，死了還要啃老，但是為了能在陰間有個房子居住，那也沒辦法啦！
“不要放鞭炮，對我來說沒啥用?！秉S錦補充道。
二老連忙點頭，兒子都死了，頭七回來提這點要求，當然要盡量滿足。
城里死人后很簡單，拉到火葬場燒了，然后在公墓里立個碑，開個追悼會就結(jié)束，也沒多大的儀式。
城里不允許放鞭炮，不過墓前燒紙是不禁止的，只要別引起火災就行。
“兒子，你還想要什么嗎？要不要媽給你燒個媳婦過去？”老媽問道，“你在這邊就沒有結(jié)婚，到那邊去不能也孤孤單單的。”
“不用不用！”黃錦連忙拒絕。
時間不早了，黃錦準備結(jié)束托夢，他身上的陰血之前被幽魂給吹掉，早就到了回陰間的時候了。
“爸，媽，你們好好頤養(yǎng)天年，保重身體！”黃錦站了起來，夢境開始瓦解，“一定要記得，有事，燒紙?。 ?p> “別走，兒子！”黃錦母親一聲大叫，從床上坐了起來。
剛剛的夢仿佛近在眼前，真實極了，黃錦母親情緒很激動，使勁將正在打鼾的黃錦父親叫醒，將自己的夢說給他聽。
“我也正在做這個夢?！秉S錦父親也有些激動，“今天是頭七，看來剛剛真的是兒子在給我們托夢?！?p> “兒子需要錢，明天咱們就去給他燒！”黃錦母親說道。
……
陰暗的房間里，窗簾不時被夜風吹起。這里是黃錦心理診所的靜室。
“咦，我怎么還在這？”黃錦皺著眉頭，驚疑不定。
復仇了，也和親人告別了，按道理說，已經(jīng)結(jié)束了陽間的因果，而黃錦也準備回陰世，去乘坐靈車報到，沒想到結(jié)束托夢后，他還在陽間。
并且還回到死前的地方。
發(fā)生了什么意外么？黃錦現(xiàn)在不清楚。
心理診所在一座高檔小區(qū)里，里面住的都是一些收入較高的人群。黃錦博士畢業(yè)后，在研究所里待了兩年，毅然辭職出來單干，這個小區(qū)地理位置佳，交通方便，接近客戶群體，當初黃錦一眼就相中了這里。
“我的怨氣已經(jīng)消了，不甘心也沒了，為什么回不去？”黃錦百思不得其解，“回城程序為什么會被打斷？”
“哈哈哈哈哈！”狂妄的聲音響了起來，“壞了我的事，這么容易就想走？陽間這么美好，為什么不留下來多看看呢？”
幽魂！
黃錦頓時毛骨悚然。
附在夏生身上的幽魂，竟然沒有隨著夏生的跳樓一起消失，他竟然還有能力打斷亡魂回歸陰間的程序！
而現(xiàn)在，靜室天花板上，一團黑氣明滅不定，攝人的氣息從上面散發(fā)，仿佛一個火藥堆。
“是你！”黃錦內(nèi)心發(fā)涼，瘋狂的大魔王來了，但是他盡力保持冷靜，說道，“你想怎樣，還要吃我嗎？”
“吃你？想的太簡單了！”幽魂氣息混亂不已，仿佛隨時要爆炸一般，“本尊好不容易找了個宿主，就這樣被你弄沒了，你以為簡簡單單把你吃了就能解決問題嗎？”
“不吃我？那你想怎樣？”黃錦心里松了口氣，只要不是見面就分生死就好說，他現(xiàn)在可不是這個大魔王的對手。
“想怎樣？你覺得我想怎樣？”幽魂語氣陰沉不已。
“愿聞其詳?！秉S錦說道。
“去你奶奶的，你看看他是誰！”幽魂扔出一團黑氣。
那黑氣翻騰扭轉(zhuǎn)，看不清形狀，不過其散發(fā)出來的氣息竟與夏生一致。
此鬼不但自己從30多樓的跳樓事件中逃了出來，就連夏生死后，都能抓住他的魂魄，使其入不了陰世。
此鬼太強了！
“你還以為自己是個心理咨詢師嗎？”幽魂大怒，一股冷風襲來，黃錦頓時一只手消失，連氣旋都沒有留下。
“??！”黃錦感受到了劇烈的疼痛，這疼痛無比真實，仿佛活人斷臂一般。
“我跟你說，死人擅闖停留陽間是不對的，你這樣不好！”黃錦咬著牙勸說道，“天有天規(guī)，人有法律，地有地規(guī)，你應該知道?！?p> “知道個屁！”幽魂無比傲慢，“本尊征南闖北，享受無盡特權(quán)，可不受什么地規(guī)限制！”
“真的？”
“罷了，你一個新死之魂能知道多少，難得和你多說！”幽魂說道，“想要繼續(xù)存在下去，就得聽我的，成為我的奴仆！”
“我不！”黃錦拒絕，“我要去地府接受審判！”
“你以為我是征求你的意見？我問了你愿意么？”幽魂冷笑。說著，夏生的魂魄扭曲得更厲害了，場面極其滲人。
“不愿意！”黃錦說道。
“嘴硬！”幽魂一聲冷哼，黃錦另一只手也沒了。
現(xiàn)在黃錦成為了一個沒有四肢的鬼彘，并且剩下的軀干部分也開始消失。
“停，有話好好說！”黃錦連忙認慫。
他真的慫了，這鬼生還沒開始呢，就遇到這種變態(tài)存在，一言不合就要滅了他。
“這才對嘛，識時務(wù)者為俊杰，我看你也不像個笨蛋?！庇幕晡樟它S錦的部分靈魂，終于從一團黑氣幻化出四肢和頭，成為一名身材高大的鬼影。
他從30多樓掉下去也不是一點事都沒有，雖然沒完全消失但受了重傷，黃錦這才有機會在這打嘴炮，不至于一見面就被滅了。
“幽魂大人，你有什么吩咐？”黃錦恭敬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