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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意盈盈的望著我,仿佛對我的遭遇極開心般欣慰,“云齊兒,就坐那里吧,大汗,他沒惡意的?!?p> 這是什么話,這樣還嫌沒惡意嗎?難不成這是她所期待的?
九夫人發(fā)話了,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我不好再沖動了,否則,那是丟了我爹的臉面。
開宴了,一盤盤的美食端上,我卻豪無胃口,身邊有一只老虎,我如何吃得下?
只盼著給皇后畫了畫,再飛也似的逃出宮去,從此,再見不著他最好。
圖爾丹卻不知趣,不時的給我布菜,倒酒,我不喝,他就替我喝了,然后再倒,他的氣度,倒是讓我想起‘豪氣’二字,而但凡豪氣之人必大度,他呢,卻小孩子一般,抓住了我就不松開,我不喜歡。
吃了一陣子,席上就靜悄悄的了,有皇上與皇后在,大家總是不敢太鬧太盡興吧。
皇后也早停了吃食,坐在一旁靜靜的不聲不響的。
九夫人向我招手,有些煩,卻不得不順著她點(diǎn)頭回應(yīng)。
“云齊兒,去為皇后做畫吧。”
“在這嗎?”我有些詫異,畫畫要慢慢的畫,豈是一頓飯的工夫就畫好了的,況且這宴席已快撤了。
“是啊。以你的速度與畫功一會兒也就好了,快畫吧,皇后也累了。”
我只得依言而起,走到一旁剛剛備好的方桌上,展紙研墨,那墨香的味道我極愛聞,卻不知會不會擾了別人吃食的胃口。
輕輕落筆,片刻之間我也只能畫一幅黑白兩間的畫了,萱紙上點(diǎn)點(diǎn)勾落,從額頭畫起,烏發(fā),眉角,挺俏的鼻,再往下來,細(xì)腰豐臀,款款一個美人躍然紙上。
我聚精會神,絲毫不為殿里的熱鬧所染,心靜,才能成畫,也才能畫出絕品。
不消一刻,畫便成了,雖少了些細(xì)膩,卻也讓我用了十分的心。
落筆,署上我的名字:婁云齊。
暗暗的舒了一口氣,娘,女兒不曾為你丟臉吧。
站直了身子,這彎腰的一畫,腰有些酸,人有些累,我的風(fēng)寒,還沒有好。
臉上卻有一股氣流襲來,耳邊圖爾丹的聲音低沉而清晰,“云齊兒,你是我的人了?!?p> 再次的告白霸道而不可一世,仿佛未將這殿上的所有人等瞧進(jìn)眼里,他,有著驕傲,有著高高在上的一種威勢。
那霸勢連皇上也要讓他三分吧。
“不,我已經(jīng)許了人了。”我撒謊,爹與娘都沒有將我許人,而是我自己將自己許給了黎安。
我的私心只藏著自己知道。
“我不管,你如果不同意,我就帶著千軍萬馬來搶?!?p> 前面的話小得只有我與他聽得見,而這最后一句他卻突得放大了聲音,只怕別人聽不見般響在殿堂之中。
我心驚,難道兩國戰(zhàn)火的那根導(dǎo)火索就是我嗎?
那,我豈不成了天下黎民的罪人了。
我不懂,這天下的美人多得是,為何他卻偏偏看中了我。
一見鐘情嗎?一如我第一次見黎安?
可是我的鐘情不是他而是黎安。
情以何堪,我無法接受他的‘一見鐘情’。
我不理他,拿了畫,盈盈而行至皇后的面前,遞了給她,“您看,可以了嗎?”
皇后接了,仔細(xì)的看著:“云齊兒的手真巧,怪不得常聽人說你是京城里的才女呢。如今才知道竟是百聞不如一見啊?!?p> “皇后過獎了。如果沒別的吩咐了,云齊兒想退下了,云齊兒昨兒染了風(fēng)寒,恐傳染了眾人。”我想逃,就用這病來做借口吧。
逃出這宮殿,再離了相府,天涯海角,我要逃離他,越遠(yuǎn)越好。
他的氣勢讓我怕,讓我心生畏懼,所以我只能逃而別無選擇。
說過了,我卻擔(dān)心皇后的不應(yīng),任一人都看得出來這是我的借口,而其實,這其中又是我的真心,我,的確是病了。
“可是……”皇后似乎怕得罪了圖爾丹,正猶疑著。
“既然云齊兒病了,那快些送她回府,叫上宮中最好的大夫醫(yī)治她的病吧,我要她象鳥兒一樣歡快的飛。”圖爾丹卻在我的意料之外的應(yīng)承我的話。
或許,他也在意我的病吧,這份在意果真是有情嗎?
即使有,也不是我可以消受得起的。
我再福了一福,“謝皇后,謝大汗。”
手拾起裙擺,翩然而行,絕好的機(jī)會,不容錯過。
行色匆匆的前行,皇宮里的奇花異草已掀不起我的好奇心。
身后,我依然能夠感覺到有一族目光,幽然望來。
那是,圖爾丹的凝望。
轎子來了,我一溜煙的上去,掩了轎簾,仿佛已將那圖爾丹擋在了心門之外,心里踏實了些,卻也更亂了。
黎安的事情我尚未弄清楚,如今又添了一個圖爾丹來攪局,我一介小小弱女子,無權(quán)無勢的,豈能應(yīng)付過來。
無心街上的風(fēng)景與繁華,一心要回到府里,待九夫人也回了府,向她討個主意,九夫人也是蒙古人,自然是懂得蒙古人的風(fēng)俗,求著她千萬不要讓圖爾丹娶了我去,那宮中的一切,只當(dāng)是個玩笑罷了。
進(jìn)了府,匆匆回了我的落軒閣,坐在門口的青石上,一直望向九夫人回美絹閣的必經(jīng)之路,一根一根的拔著身邊的小草,我心焦的等著九夫人回府。
“小姐,進(jìn)屋喝杯茶吧?!比羟迩埔娢颐嫔系牟豢炝?,喚我進(jìn)屋品茶,她知道吃食上我最上心的就是茶了。
“嗯?!蔽疫M(jìn)了屋,邊品著茶邊穩(wěn)著自己的心,有些時候,太急切了也不好,易沖動,易犯錯誤。
“小姐,發(fā)生什么事了嗎?”若清看著我,有些不解。
“沒什么,我在等九夫人,你去門口瞧著,九夫人一回府馬上通稟我?!蔽疫€是急,那個圖爾丹始終是我心頭的一塊大石,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一盞茶畢,方想起這一身的行頭好重好累,忙脫了換了一身家常的白紗裙子,悄悄踱到門邊,若清果然盡責(zé)的站在門口望著九夫人來的方向,我也望著,期待著……
等了大半晌,也不見九夫人,卻見一群人簇?fù)碇粋€宮里的公公向著落軒閣而來,家人們似乎面帶喜色,直望我的方向。
心下不安,這宮里的公公來做什么?又是與那圖爾丹有關(guān)嗎?
我祈禱著,往園子深處躲去,不想見到那公公。
還未走離幾步,那一群人已快步追了來,“恭喜小姐,賀喜小姐了?!?p> 我不懂,我能有什么喜事呢?他們一定是不懷好意。
為首的公公向我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禮,我只得福了一福身子,算是回禮。
公公隨即不緊不慢的從袖口里抽出了一個布軸子,大黃的顏色,我心一顫,這是圣旨。
“云齊兒接旨?!?p> 我跪下,暗暗等著,這圣旨一定是不吉祥的事情,而我即使有天大的不愿也只能接受。
我仔細(xì)聽著他羅索了一大堆的話,重點(diǎn)卻只有兩句,一句是從今后我便是大周朝的慶碩郡主了,另一句就是將慶碩郡主賜婚圖爾丹做王妃,擇期而前往蒙古大婚,而我爹也封了世襲的吳王,竟是因為我而封了王位,這于他又是一件美事。
我頭一暈,眼前一花,公公在我面前晃啊晃的,煞是礙眼。
這一切來的太過突然吧,昨天我還是待嫁的閨中小姐,還在家里期待著黎安的歸來,而此刻我已即將成為人婦,那么黎安,他只能是我來生的良人了。
或者我可以抗旨不尊,那么我娘呢,她必會受到牽連,還有我的家人,雖然我爹從未給過我溫暖,但畢竟他是生我養(yǎng)我的父親,給了我生命,也給了我衣食飽暖,我怎可以沒有回報,而殃及他的余生呢。
或許,還有一條路,就是以死抗之,可是黎安呢,我至少要知道他的平安吧。
這樣想了,腿一軟,我只好跪下叩謝皇恩浩蕩,而心里,仿佛天蹋下來般驚恐。
公公走了,我呆呆的望著他去的方向,總不相信他真的來過。
然而我周邊的一切告訴我,這一切都是真的。
討喜的臉在眼前晃來晃去,熟悉的不熟悉的面孔都迎上來,一波接一波的向我道喜,我不再是婁家的十七小姐,我已是當(dāng)朝的郡主,然后我即將是扎魯特大草原上唯一的漢人王妃。
這王妃的身份比起婁家十七小姐的身份不知要高貴多少,更不知是天下多少懷春少女的想往,而于我,卻是最不想要的結(jié)果。
我不想做王妃,我寧愿做尋常百姓家的妻子,即使洗衣煮飯,也甘之如飴。
可是這些家奴們沒一個懂我的心,只一味的賀喜,討賞,惹我的厭。
“我還沒有嫁過去呢,怎樣算不上是王妃,請不要王妃王妃的叫。”我大聲的吼著,吼得院子里剎時靜了下來。
這些人望著我,還一臉的莫名,甚至不為自己的趨炎附勢而慚愧。
“大家都散了吧,小姐是一時還不習(xí)慣這樣的喜事。等明天大家再來討喜吧?!比羟迕槲掖驁A場。
那一群人看看若清,再瞧瞧我,果然慢慢的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