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杜日等人拜別后洪連一人坐在原地等著蔣家眾人。
連原先的那個農(nóng)人都等不下去打算要離開,臨走之際還給了洪連幾個干巴巴的大餅,想著她一個姑娘家家的身無存糧在這處等著著實受委屈。
洪連謝過農(nóng)人老伯的好意,她雖然也需要進(jìn)食但好歹也是比他們更扛餓,在這旱災(zāi)糧食顆粒寶貴之際,洪連還是想著要把這些糧食留給他們自己。
再三推脫之下,洪連還是沒有接受,無法,農(nóng)人老漢只得收回心意,再三拜別后老伯滿臉惆悵的離開了。
瞬間,蔣辛醫(yī)堂的門前只剩三三兩兩之人,先前那些把整條巷子堵得水泄不通的模樣簡直不敢相信是一個時辰前。
角落里躺著一些實在是無法行走久病之人,他們的家人也似乎像是放棄了在此地等死,像洪連這般年輕之人都是尋找其他的醫(yī)堂了,所以在這門前的大多都是些老弱病殘之人。
而一襲白衣體格健全的洪連尤為顯得格外格格不入。
那些人似乎是放棄了活下去的念頭,反正在哪死都是死,不如就在這處,以地為床以天為被。但看著這里還有一個如此年輕的姑娘久久不愿離去,心里也不禁有些惋惜和疑惑。
有位孺人忍不住出聲問了。
“姑娘,這蔣神醫(yī)已經(jīng)出殯了,這會守在這里沒有用了,剛剛大家伙都立馬離開了,姑娘你還是早些去別的醫(yī)堂瞧瞧,別在這里耗費時間了?!?p> 洪連聞聲望去,見婦人懷中正抱著一個幼小孩童,臉色蒼白,邊同她說話邊輕輕的撫摸著孩子的臉。
洪連心想,估計婦人就是因為懷中的孩子所以才來到這里尋找蔣神醫(yī)的。孩子的神色一看就是患病已久無人醫(yī)治,現(xiàn)下氣色越來越差了。估計婦人心里也有些大概,所以干脆不再去尋找其他的法子,破罐子破摔的在這里等死。
“我不是來求藥的,我是想給蔣神醫(yī)上柱香,送送他?!?p> 那婦人似是沒想到有人在這個當(dāng)口還會如此記掛著蔣神醫(yī)的恩情,神情由驚訝變?yōu)闈M臉的佩服。
雖說蔣神醫(yī)在這疫病期間一直都是給鎮(zhèn)上的人免費醫(yī)治,一直挺到他去世,但是都沒有一個人曾想過心疼心疼一下蔣神醫(yī),沒想到竟是這樣一個年輕的姑娘念道著要來送送他。
“姑娘有心了,蔣神醫(yī)為天戟鎮(zhèn)的百姓鞠躬盡瘁,身前一直為咱們治病,他是個好大夫?。±咸觳还?,竟把咱們心地善良的蔣神醫(yī)給帶走了!”老婦人情緒激昂,巍顫顫的手直直地指向頭頂?shù)哪且黄嗵臁?p> 洪連沒有回話。她知道生死之命早有定數(shù),閻王要他三更死他就留不到五更。
老婦人指天罵完后,接著用手掌輕柔的撫摸著懷中的孩子,開始絮絮叨叨起來,“葉兒啊,是天爺它不讓咱爺孫倆活啊,到時候在黃泉路你可要好好牽著阿婆的手,可不能松開嘍,要不然下輩子阿婆就看不到我們?nèi)~兒了,葉兒,聽見沒?可不能睡著睡著就忘了啊,要緊緊的牽著阿婆的手......”
她嘶啞的嗓音有些發(fā)顫,說著還一邊握住雙目緊閉的葉兒的手,緊緊的抓在手心里。
“葉兒的手怎么這么涼,是不是冷啊,阿婆給你捂捂,葉兒可不能再凍著了......阿婆給捂捂,就不冷了.......”
“雖然知道希望已經(jīng)很小了,但是葉兒能不能再堅持一下呢?阿婆還想聽葉兒說說話,還想讓葉兒抱抱阿婆……阿婆知道很累很辛苦,但葉兒能不能為了阿婆挺過去呢?我的葉兒……我的命根子喲……”
但她懷中的葉兒像是睡著了一樣,任人拉扯都不見轉(zhuǎn)醒,他的眼皮沉重的以至于他都沒有力氣掀開,直到老婦人的一番動作之下,葉兒身上蓋著的破爛的被褥悄聲滑落,洪連清楚的看見,他平坦的胸腔看不出一絲的起伏。
據(jù)說橋人在迎接年紀(jì)較小的魂者時,他們常常會幻成小魂者心里最親近的人的模樣,面上帶溫柔的笑牽著他們一路走到無區(qū),走到陰間,這樣小魂者才會心甘情愿的跟著橋人離開。
所以,葉兒肯定會聽他阿婆的話,在黃泉路上緊緊的牽著阿婆的手,一臉樂呵呵的去往投胎。
洪連看著這一幕心里說不出來的難過,橋人帶走生命真的是帶走災(zāi)禍么?這世上誰不是面臨親人離世都是一臉難以接受痛哭流涕,明明禍?zhǔn)陶呔褪悄莻€最壞最殘酷最無情的人。
待到晌午時分,出殯的隊列才出現(xiàn)在同心巷的另一頭,依舊是巖陀手抱靈牌行至最前頭,后面跟著一眾家仆,蔣辛的尸骨已經(jīng)隨著棺轎一同留在了那抔黃土之中。
跟著回來的只有蔣府眾人對老爺逝去的萬千悲痛,蔣夫人的雙眼都哭紅腫了,這會兒神情變得麻木且恍惚,身后的丫鬟萬分小心的跟在她身側(cè),生怕她一不小心就昏了過去。
巖陀依舊是很冷漠的模樣,臉色蒼白的有點不像正常人的膚色。
洪連遠(yuǎn)遠(yuǎn)就瞧見了他們,她急切的站起來的身子突然立在原地就頓住了,她忘了,在這里廖仕偉不是廖仕偉,江錦不是江錦,會不會蔣侍者也不是蔣侍者呢?
會不會他根本就不認(rèn)得自己呢?
她身體就這樣僵在原地,不退不進(jìn),原先在一些老弱病殘里頭生龍活虎的她就顯得尤為扎眼,現(xiàn)下眾人都是躺的躺,坐的坐,就她一個人直挺挺的站著,想讓人不注意都難。
巖陀迎面走來,冷漠的目光掃到洪連身上的時候奇跡般生出了一絲訝色,接著下一瞬就變成了驚慌。
他近乎面無表情的臉對著洪連擠眉弄眼,一下子眼睛瞥向身后眾人一下子瞥在洪連后頭的眾人之中,仿佛在暗示她藏到后面的人堆里不要被他身后的人給發(fā)現(xiàn)。
但是,那時已經(jīng)來不及了。
有些家仆已經(jīng)認(rèn)出了洪連,他們的悲傷的神情立馬浮現(xiàn)出一絲憤怒,見洪連仿若無事的站在此處心里的火氣更是不打一處來,尤其是站在蔣夫人跟頭的那幾位,已經(jīng)忍不住上前將洪連左右手生生給擒住,拽著她往府里拖去。
“走,你給我進(jìn)去!”
力道之大,仿佛就是將洪連給生生的推進(jìn)去的。
老婦人懷中依舊抱著葉兒冰涼的身體,一臉茫然的瞧見一群人將洪連帶了進(jìn)去,又想起洪連說的要給蔣神醫(yī)上幾柱香,只當(dāng)這位瞧著就不似常人的姑娘原先就是和蔣神醫(yī)相識的,要不然這蔣府的人怎的會好端端的讓她進(jìn)去。
她沖著洪連的身影賣力的囑咐了幾聲,“姑娘,給蔣神醫(yī)上香時替咱們多上一柱.......蔣神醫(yī)身前的善舉咱們都是記在心里的,忘不了的......”
被挾持住的洪連還沒來得及回頭瞧上老婦人一眼,身后的木門就無情的合上了,拽著她左手腕的那個丫鬟氣呼呼道:“你還有臉給老爺上香,你想想之前對老爺做得什么好事!”
洪連才出現(xiàn)在這鬼地方,她哪知道之前是發(fā)生了什么。
不過,可以確定一點的是,蔣侍者是認(rèn)得她的,不僅蔣侍者,這些兇巴巴的下人也都是認(rèn)識她的。
只不過,可能不止是一點認(rèn)識,看起來是頗有淵源,而且,與逝去的蔣辛的淵源也頗深.......
洪連一臉茫然的看著他們,而他們仿佛是看見這樣的她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你這是什么表情,我們是冤枉你了還是怎么了????要不是你研制出來的那個什么亂七八糟的藥方,老爺會去試么?不試那藥他怎么會......”
說到最后,丫鬟已經(jīng)泣不成聲,捂著臉哭了起來,于是乎,連帶著另外一個強忍著哭聲的丫鬟也一起哭出了聲。
她一邊哭一邊打著洪連,“你說說你,平時胡鬧也就算了,現(xiàn)下這么重要的時刻你還瞎鬧!你看看,生平老爺和夫人都待你如女兒一樣,你瞎去弄那什么東西啊,你知不知道夫人都哭暈過好幾回了。”
“還有臉回來!你這個自私自利的人,昨天跑出來就不要回來了啊!為什么要回來,讓夫人看見了多傷心啊.......”
洪連懵懵懂懂的站在那處,不知該怎么作答。
怎么聽著大家伙說蔣辛好像是因為自己而死的呢?
就在洪連愣神之際,一只溫暖的手牽住了她的手腕,他修長而挺拔的身體護(hù)在洪連面前,朝眾人溫怒道:“既然卿卿回來了,就先讓她給爹上柱香吧。”
眾人聽巖陀發(fā)話了,即使心里有諸多埋怨也不好發(fā)作,但先前那個打罵洪連的丫鬟的脾氣也就不像其他人能忍得了,她立馬出聲嗆道:“少爺,你就使勁慣吧!慣到哪天她徹底把咱們蔣辛醫(yī)館給慣沒了你就高興了!”
那丫鬟重重的甩開洪連的另一只手肘,負(fù)氣離去了。
洪連站在原處眨了眨眼,久久無法回神,剛剛,蔣侍者和這丫鬟喚她......卿卿?
她真的是卿卿。
所以......
這是十萬年前的蔣侍者和卿卿。
她為何會回到了十萬年前?明明是那個骷髏怪把她扔進(jìn)了一個小水缸里,怎么會回到十萬年前?
最重要的是,那現(xiàn)在在鬼市的洪連還存在么?蔣侍者到底有沒有找到她?
還有,她還能不能回得去?
如果不能,那蔣侍者該怎么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