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還記得我對你說過,我自幼身體羸弱,國師說我活不過十二歲,于是父王派扶蘇出海尋仙求藥,又三年攜藥而歸?!?p> 秦奮點頭,他當(dāng)然記得此事。
孫鹿昭目光閃爍幽幽道:“當(dāng)年扶蘇不僅帶回仙藥,連同仙人也隨他一起回了鄲國。”
秦奮驚駭?shù)溃骸跋扇???p> 既然長生藥是真的,那存在仙人也并非什么虛妄之事,只是仙人為何要隨扶蘇回鄲國?傳統(tǒng)意義上的仙人,不是深居世外桃源,不問世事么?
孫鹿昭苦笑道:“那位仙人被父王奉為上賓,大擺國宴三天三夜,一時舉國同樂歌舞升平。鄲國百姓沉浸在巨大的喜悅中,坊間有人驕傲地稱鄲國有仙,當(dāng)有仙國之名?!?p> 看孫鹿昭臉色愈發(fā)陰沉,秦奮已有不祥的預(yù)感。
“自仙人來鄲國后,一切便不同了。”
“人們不再勞作,農(nóng)田荒廢,為滿足口腹之欲,牛羊被抓出牢籠,沉淪享樂的人們很快屠盡了家畜。”
秦奮不解道:“可是……為什么?”
“人們成天忙于禮拜,不斷修建神廟,獻上活畜祭品。為仙人立教后,便出現(xiàn)了異教徒的概念,民間開始流行互相舉報處死異端?!?p> 秦奮問:“這時候陛下在做什么?”
“父王他……”
孫鹿昭喪氣地垂下頭道:“沉迷仙術(shù),無心理會國政,自有仙人為伴,父王便不再早朝了?!?p> 秦奮瞪大眼睛,終于明白了癥結(jié)所在,哭笑不得道:“仙人是女的?”
孫鹿昭小臉微紅,她當(dāng)然知道哥哥在想什么,所以會害羞是很自然的事情。
簡直離譜。
秦奮追問道:“然后呢?”
“仙人在鄲國停留數(shù)月后,一日忽然離去了。自此之后,父王更是無心管理國事,小皇子趁亂勾結(jié)敵國,眼看鄲國內(nèi)憂外患……”
“直到國師親口告訴父王,已經(jīng)接連幾日出現(xiàn)亡國之兆,才令父王引起重視,可早已為時晚矣。”
孫鹿昭繼續(xù)說道:“民眾仍然堅信,仙人會拯救他們于水深火熱之中,可事實是,他們只剩下神廟里冰冷的石像與腐化的祭品?!?p> “農(nóng)田干涸,衙府癱瘓,劫盜橫行,曝尸街頭……那段時間的鄲國,簡直是人間煉獄。”
從孫鹿昭的描述中,可以聯(lián)想到種種慘象。高高在上的皇族們,依舊過著聲色犬馬的奢靡生活,與宮外草菅人命的境遇形成鮮明反差。
終于有人站出來聲討一切,稱仙人的離去,是因為皇族侍奉不力。進而鄲國的氣運,也因此受到影響。被饑餓支配的民眾,已經(jīng)沒有思考前因后果的能力。
他們開始感到憤怒,自發(fā)組織教徒攻入王宮。試圖抓到皇族成員,作為祭品獻出,令仙人回心轉(zhuǎn)意。沒有人告訴他們這樣做是可行的,但毫無疑問,這已經(jīng)成為他們堅定的求生信念。
“后來御軍暫時平息了叛亂,處死了許多教徒?!?p> “父王命人搗毀神廟,他同樣對不辭而別的仙人感到憤怒,并將民眾的叛亂歸結(jié)于愚昧的信仰?!?p> 秦奮哭笑不得道:“這點他倒是做對了?!?p> 孫鹿昭沒有因為哥哥沒用敬語而責(zé)怪,事實上,她已經(jīng)受到現(xiàn)代潛移默化的影響,她的稱呼更多是保留的一種習(xí)慣。
“不,如果沒有搗毀神廟,或許事情還有轉(zhuǎn)機?!?p> 孫鹿昭搖頭嘆息道:“御軍的行為激起了民眾的強烈譴責(zé),他們奮起殊死一搏,一天夜里成功打入宮內(nèi),強擄搜刮了一切?!?p> “那天宮里起了很大的火,天空被染的赤紅一片,叛民們見門便闖、見人就殺,一些換上平民裝想混出宮的皇族被逮住直接殺死。”
“到處血流成河?!?p> 秦奮動容道:“那時你在哪里?”
孫鹿昭看著哥哥的眼睛說:“我被關(guān)入了地牢里,那里暗無天日,沒有時間的概念,我不知道周圍有什么,但我聽到了許多窸窸窣窣的聲音?!?p> “什么聲音?”
“該怎么形容呢……就是那種很特別的,像是昆蟲口器磨吮的聲響,在耳邊縈繞不絕。起初我很害怕,雖然什么也看不見,卻還是不敢閉上眼睛,就算很困也只能強撐著。”
秦奮沉吟道:“蟲子……”
孫鹿昭說:“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忽然有一天,我聽到有人在對我說話。是個童聲,難以分辨性別,咬字也很模糊,溝通有些困難,但后來我慢慢習(xí)慣了這種獨特的發(fā)音方式。”
秦奮沒有打斷她,卻覺得有些不對勁。如果地牢里早就有人了,不可能這么晚才講話,除非是后來被關(guān)進來的,那會兒孫鹿昭又恰好意識不清……
“我跟那個聲音聊了許多,或許這樣會給我一些安全感。它似乎對什么都抱有極高的興趣,問了我很多東西,我當(dāng)它是小孩子,所以也沒有防備?!?p> “直到有一天,我意識到很久沒有蟲子的聲音了……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對了,那時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吃東西了,腦袋變得有些遲鈍……”
“后來我想起來了,從這個聲音出現(xiàn)的那天起,蟲子就安靜了?!?p> 秦奮陡然變色,想到了某種可能。
……
“我這殘缺的長生不老,將因為你而完美無缺!”
猶他士的聲音在客廳回蕩,魚缸里水紋一顫,小錦鯉尾巴拍在缸上,平時要食的行為,現(xiàn)在只是因為過度驚嚇。
趙文姬面露惑色:“我不明白……既然他不是扶蘇,你為何……”
“當(dāng)年扶蘇煉藥關(guān)鍵時刻,我強行開爐取走仙丹,因為藥力受損只有半顆藥效,扶蘇被我所傷生命垂危。”
“他知道自己活不了,不惜以己身為爐鼎,煉了最后一顆藥。你當(dāng)年偷偷交給孫鹿昭的,便是那一顆。”
猶他士的話如驚雷般穿透了趙文姬的身體,當(dāng)年她竟都被蒙在了鼓里,真相竟是如此?當(dāng)年鄲郜服下的仙藥,竟付出了如此之大的代價?!
難怪猶他士口口聲聲說徐晃不是扶蘇,因為他無比確信,當(dāng)年扶蘇身作爐鼎已然死去!若不是他事后才得知,也不至于現(xiàn)在是這不人不鬼的模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