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月光正當(dāng)照,門外詭異的聲音不絕于耳,書生被吵醒了,大漢卻還繼續(xù)睡著。書生走到大漢床前,冰冷的眼神陰森恐怖,忽然,笑了,笑的沒有聲響,像是在嘲笑著熟睡中的大漢,他在笑什么呢?
笑大漢的愚蠢,還是在笑大漢的同情心?
書生張開了嘴,嘴越張越大,有一個人頭那么大。書生的眼睛,也變了,變成了黑色,入夜般的黑色,代表著死亡的黑色。探頭過去,終于,他咬住了大漢的頭顱,咬的很深,也很疼。
大漢被疼醒了,他不知道是什么東西在咬著自己,只能掙扎,掙扎要從取出藏在枕頭下的刀。但一雙手壓住了他,纖細的手,冰冷的手。他也摸到了怪物的身體,那是一件人類的衣袍,人類的衣袍?
那個書生?可是他身上那濃濃的人氣是怎么回事?大漢沒想通,也永遠的想不通了,身體掙扎的力氣越來越弱,最終,身體不再動彈。
書生咀嚼著,鋒利的牙齒已經(jīng)咬碎了大漢的頭,開始吞噬著大漢的身體,咬碎骨頭的聲音,鮮血的吮吸聲回蕩在房間內(nèi)。房間很暗,暗的仿佛和外面的黑夜融為一體,許久,咀嚼聲停止了。
床上一灘鮮血,書生還是那個書生,只是臉上掛著血跡。他滿足的笑了,笑的很開心,笑的露出了鮮紅的牙齒。書生大笑著走出了房間,融入了黑夜。
又是一晚,書生進京趕考,背著書箱,他走的很累,氣喘吁吁,停下腳步抬手擦了一下額頭不存在的汗水,又繼續(xù)朝前走去。
一位老者,一個棺材。
書生卻不敢靠近,老者身上有著生人的氣息,但更多的卻是死氣。棺材里有生人的氣息,但更多的卻是讓他感到恐懼又渴望的氣息。
書生攔住了老者的去路,不知從何而來的勇氣。
書生道:“老……老人家,這夜路一人行路危險,何況你還背著一個棺材,不如到小生家中暫住,不遠,片刻便到?!彼陬澏?,老者在詫異。
棺材中一道聲音傳出:“這家伙是個什么東西?人不人鬼不鬼的?!?p> 老者道:“一個人皮鬼?!?p> ‘咚咚”棺材中傳來兩聲敲擊。
“老吳,讓我出來看看?!?p> 老吳蹲下,輕輕放下棺材,打開棺材,棺材中,年木楊走出,好奇的盯著書生。
書生擦了擦臉上不存在的汗,如果不是留不出汗的話,他已經(jīng)汗流浹背了。
年木楊道:“你要請我們?nèi)ツ慵???p> 書生擺手搖頭:“不不不!我是說……”
年木楊打斷了他的話:“那就去吧?!?p> 書生道“去?”
年木楊道:“恩?!?p> 那處房屋不是書生的,是昨夜那倒霉大漢的,臨走的時候連床上的鮮血也沒來得及收拾,所以年木楊和老吳一進門就看到了。
年木楊問道:“這血?”
書生的手輕微的抖動,像是在恐懼,又像是在興奮,面上卻全無表情:“那……是小生昨夜殺雞,雞跑到了床上所以才弄得一床的血?!痹褐袥]有雞,更沒有一只動物,哪兒來的雞?書生在睜眼說著瞎話,老吳和年木楊知道,這家不是書生的,老吳和年木楊也知道,一個鬼哪兒來的家?
書生自然知道,兩人知道自己的真身,但剩下的這點面皮還是要的,兩個人類知道自己吃人,那結(jié)果很難說,好人怕殺人,怕鬼,壞人不怕殺人,但更怕鬼。兩人是好人嗎?不是,好人不會走夜路,那是壞人嗎?更不是,身上的血腥味不重。
書生不管他倆是什么人,心底一開始的貪念在見到年木楊的第一眼就沒有了。只因為那雙眼睛,那雙一黑一白的眼睛,另書生恐懼。那雙眼睛散發(fā)出來的氣息,是真正死亡的氣息。鬼會死亡嗎?自然是會的。書生的要求高,只要能平安度過今晚就行了。
年木楊點了點頭,左右環(huán)顧,也不知是信還是不信。
書生說道:“小生這就去換一床干凈的床被?!彼叩酱策?,拿起了沾血的被子和毯子,抱在懷中跑出門外。
年木楊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也不管他去做什么,院子不大,就一間屋子,哪兒來的放被子的地方?不過那與自己有什么關(guān)系嗎?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事情罷了,現(xiàn)在最重要的不過是睡覺,多日躺在棺材里,雖說不用趕路,隨叫隨停,能隨便找個地方方便,但棺材哪有床來的舒服?
不一會兒,書生抱著一床全新的被子和毯子進來了,整整齊齊的將被子和毯子在床上擺弄好之后,后退幾步站在了老吳的旁邊。年木楊躺在床上睡著了,天色暗淡,書生和老吳就這樣站著,一動不動,站了一宿。
白日,被碾壓的雜草重新直起了身子,年木楊也直起了身子,看著門邊站著的老吳和書生。
年木楊問道:“大白天的你不怕死嗎?”
書生道:“死不了,外面的人皮足夠了?!?p> 書生的人皮,很真,或者說就是真的人身上剝下來的皮,獨門秘法,一絲一毫都不能有損傷,所以人氣也很重,看上去就和旁人沒有區(qū)別。再加上本來就是自己生前的皮,適應(yīng)性就更好了。
年木楊道:“這皮是誰的?”
書生道:“自己的?!?p> 年木楊問道:“為什么?”
他是在問為什么自己會把自己的皮剝下來嗎?還是在問書生為什么吃人?這些都不重要,已經(jīng)做過的事情,去談它,本就沒有任何意義。
書生道:“仇恨?!?p> 年木楊沒有在問,也沒有再說,抬頭看著房梁,昨晚的血腥氣并沒有讓他睡得很熟,但太累了,凡人的軀體總是有各種各樣的毛病。
年木楊忽然問道:“昨晚你為什么不逃?”
書生道:“不想逃,不能逃?!?p> “哦?”
“你是我最后的機會了。”
“你也想走?”
那條黑龍想走,這個年輕人也想走,為什么?一個被人遺忘的神明,一個不知從何而來的鬼都離開這個地方。這地方到底是哪里?為什么這么古怪?
書生問道:“有誰這么問過嗎?”在這里想走的,都不是人,因為人比這里還要危險,還要讓人受不了,但他不是這里的,從來都不屬于這里,只是陰差陽錯走到了這里,只是本就只能待在這里。
年木楊沒有回答它的話,反而問道:“這是個國家嗎?”
書生點了點頭。
年木楊又問道:“你為什么想走呢?”
書生為什么想走?這里對他來說舒適的很,對黑龍來說也舒適的很,為什么想走?走出去,可能會死,什么都不會剩下。
書生道:“心愿未了?!?p> 他有心愿,更像是心魔,每天折磨著他,他想要回去看看,他的父母和妹妹,哪怕只是一座墳?zāi)?,他都想去看看?p> 年木楊道:“你能付出什么代價?”每件事請都有代價,得到等同于失去,他得到了力量,所以他成了別人的一條狗,一顆棋子。眼前的書生也不能例外,他能付出什么?
書生低下了頭,許久才說道:“我的這條命?!?p> 年木楊不再看房梁,而是將目光投向了書生,它的命?它的命值錢嗎?還記得幾天前那條龍也這么說,所以它付出了自己的生命。那眼前這個書生呢?它的命可沒有龍的命值錢,甚至連自己的命都買不起。
書生又道:“我能當(dāng)狗?!?p> 年木楊忽然笑了,狗?他就是一條狗。要給一條狗當(dāng)狗嗎?這豈不是一件很好笑的事情。年木楊點了點頭,書生松了一口氣。老吳打開了棺材,年木楊起床走了進去,他睡覺除了在家里一般是不會脫衣服的,不然誰知道會遇上什么急事?
老吳朝前走著,書生跟著老吳身后,離開了這間屋子。也許再過不久,又會有新的人出現(xiàn),新的鬼出現(xiàn),有人的地方,從來都不會平靜。
月色照西東。老吳和書生只是走著,走的很慢,也走了不知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