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折煞小僧了。”
楚塵趕緊端著茶杯起身，以袖遮面，滿飲茶水，然后又亮出空杯。
陳慶之眉頭舒展，笑道：“禪子待人接物，知禮明儀，令人如沐春風(fēng)，甚得本侯心意?！?p> 楚塵再次入座，不卑不亢道：“小僧已是侯爺門下，主公當(dāng)面，哪能不分尊卑，壞了規(guī)矩？”
陳慶之聞言，愈發(fā)覺得自己沒有選錯人，不禁悠悠嘆道：“若是本侯那些不省心的師侄們，也能如禪子一般明白事理就好了?！?p> 艾鶯兒笑言：“侯爺莫要惱怒，氣壞了身子可不值當(dāng)。白郎畢竟是夫子的嫡傳弟子，少年意氣，偶爾做事魯莽了些也正常?！?p> 楚塵默默聽著，倒是明白過來，為何白敬儀能獲得陳慶之另眼相待，連做錯了事，還不能太過責(zé)罰。
說白了，就跟他的禪子身份類似。
因為艾鶯兒口中的夫子，正是稷下書院的山長，陳慶之的師兄，當(dāng)世大儒孟良秋。
論地位，孟夫子不亞于菩提寺的玄苦方丈，白敬儀拜入他的門下，身份自然是水漲船高。
陳慶之雖然脫離了稷下書院在軍中自立門戶，但他今日之成就，可少不了稷下書院在背后的鼎力支持。
何況，儒家素有護(hù)短的傳統(tǒng)，他們自己窩里斗沒事，然而誰的胳膊肘敢往外撇，便會招致整個儒林的群起而攻之，美其名曰衛(wèi)道。
如果在儒林的風(fēng)評差了，光是道學(xué)先生的吐沫星子就能將人淹死。
《諸天》曾有一樁著名的公案，網(wǎng)上常有好事者拿來開涮。
龍漢時期，漢帝開壇邀請?zhí)煜轮T子入京講學(xué)，甄選輔佐帝統(tǒng)的王道之術(shù)。
儒家當(dāng)時聲名平平，本不可能有多大作為。
可元圣一襲白衣，力逐儒門其余流派，孤身面圣，又以“天人感應(yīng)、三綱五常”的學(xué)說，使得漢帝龍顏大悅，從而罷黜百家，獨尊儒術(shù)。
儒家在朝堂上取得了權(quán)力后，本來分裂的內(nèi)部迅速統(tǒng)一，繼而瘋狂蠶食和打壓諸子百家，甚至不惜修改史書，殺人誅心。
黨同伐異，本無可厚非。
儒家能夠傳承至今，與道門、佛教三足鼎立，肯定不只是滿口仁義道德那么簡單。
“唉，敬儀的心性，本侯比你了解?！?p> 陳慶之舉杯飲茶，言語間難掩一絲失望之意。
“他年少得志，渴望出人頭地，加之本身天資不俗，于是夫子賜他‘敢為天下先’的評語，更拜托本侯助他凝聚【凌天霜岳】的武道。”
“然而空有凌天之志，遠(yuǎn)大抱負(fù)，其性卻剛愎自用，無容人之量，此乃道心有缺，根基難固?！?p> “他跟在本侯身邊歷練了五載，仍是沒有醒悟，實在太令本侯失望了?！?p> 艾鶯兒妙目一轉(zhuǎn)，好奇問道：“侯爺為何不直接告訴白郎？”
陳慶之搖頭嘆息道：“敬儀自下山以來一帆風(fēng)順，未曾遇到過重大挫折，致使他心思多用在了鉆營，鮮少反省己身?！?p> “本侯若是現(xiàn)在直言相告，恐他會不以為然，還須得尋一個合適契機，方能令其迷途知返?！?p> 楚塵聽到這兒，也看得出來。
陳慶之對白敬儀的態(tài)度，并非只做做表面功夫，而是真把對方當(dāng)成了自家?guī)熤度ピ耘唷?p> 可惜某人身在福中不知福。
誠如陳慶之所言，他性格偏執(zhí)，德不配位，早晚會為其道途埋下了隱患。
正思索間。
“先不說這個了?！?p> 陳慶之話音一轉(zhuǎn)，又扯回了正題，他指向艾鶯兒，介紹道：“這位是魔宗幻陰宮的圣女，如今在本侯門下效力，因其身份敏感，故而以艾先生稱之?！?p> 艾鶯兒起身盈盈一福：“妾身見過禪子?！?p> 陳慶之又介紹楚塵：“這位是菩提寺前任禪子，君紅塵，因私縱天狐而被革出門墻，如今也被本侯收入門下?！?p> 楚塵也起身見禮。
艾鶯兒笑道：“妾身恭賀侯爺，門下再添一員俊才?！?p> 楚塵不敢直視艾鶯兒一雙媚態(tài)橫生的眼眸，埋頭謙虛道：“艾先生過獎了?！?p> 叮！
“系統(tǒng)提示：恭喜你獲得新身份——英武侯·門客?！?p> 經(jīng)此一番，楚塵算是名正言順入了英武侯門下，不再是無依無靠的散修。
艾鶯兒見席間的茶水已涼，主動起身焚香烹茶，她的茶藝比起侯府的丫鬟，更是美極，富有一種詩情畫意的韻味。
案前一爐檀香新燃。
氣氛沉默了半晌。
楚塵領(lǐng)會意思，主動朝陳慶之拱手，問道：“侯爺招攬小僧，又在別院設(shè)席款待，定有要緊任務(wù)要交由小僧去辦，侯爺?shù)f無妨。”
陳慶之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等到艾鶯兒煮完了一壺新茶，方才緩緩開口道：“禪子，你心思活絡(luò)，早間僅用半盞茶的功夫，便悟出了本侯話中深意?！?p> “那你不妨再猜猜，本侯這次究竟要給你什么任務(wù)？”
簡單來說。
陳慶之早間的詰問，直接向楚塵揭示了，他的一切行動全在朝廷的掌握之中，且朝中有人懷疑他釋放天狐的動機不純。
其次，陳慶之在楚塵婉拒招攬后，決意將其軟禁，更間接表明了，楚塵失去了門派的庇護(hù)，其生死可被任意拿捏。
即便今日不是他，來日也會是另一個楚塵招惹不起的大人物。
更深一層則是，天狐走脫事涉本朝多方勢力，牽連甚廣，而楚塵身為關(guān)鍵人物，早就被無數(shù)雙眼睛暗中盯上，現(xiàn)在沒動他，那是因為時機未到。
因此。
“難道本侯這座靠山，還不夠讓禪子歸心嗎？”
這句話的價值就凸顯出來了。
而且，從陳慶之連魔宗圣女都敢收為己用的風(fēng)格上，足以看出他并不介意楚塵染上的干系。
儒家有一句話，成大事者不拘小節(jié)。
陳慶之半生戎馬，坐鎮(zhèn)邊關(guān)，眼中只有封國戰(zhàn)功，他要為自己死后奉入文廟陪祀香火而立不朽，才不會顧忌廟堂上老一輩的是是非非。
最重要的是，陳慶之不惜頂住各方壓力，初次見面便設(shè)局套路住楚塵，其要交待的任務(wù)恐怕來頭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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