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淘金者杰克

王蒙正(五)

淘金者杰克 圖南冥 1667 2020-05-29 09:05:20

  王蒙正同所有深入荒野的人一樣,以渺小之軀置身廣闊無邊的荒野之中,無形的壓迫和不安全感如一只鬼手緊緊地掐住他的心臟,令他喘不過氣。

  荒野的風比雪林的風更沒有耐心,一天到晚不停地刮著,刮碎堅定的巖石,刮亂松雞的羽毛,刮疲憊王蒙正緊繃的神經?;囊吧峡盏脑埔脖妊┝值脑聘裰兀瑝旱酶?,壓縮著荒野本就稀薄的空氣。

  那是一個陰云密布且昏暗壓抑的下午。自上次與大吉大利沖突打架后,傷痕累累的杰克已經躺在帳篷里兩天了。腫大的左臉已經疼得有點麻木。強行抬起右手,手臂的肌肉依然有點酸痛。帳篷前那堆火焰不斷向帳篷內釋放熱量。杰克感覺全身熱烘烘的。他瞇著眼,通過帳篷的三角門去看那片灰色的天空。天空被框定在一個小小的三角形中。杰克感覺很安全。

  狹小的三角形天空中的厚重陰云在緩慢地翻滾。不時會有一條細小的銀色閃電從陰云上急速爬過,又鉆入其中,將陰云短暫地染成暗紅色。是要下雨了嗎?杰克心想。

  一陣鹿皮靴踢踩碎石的聲音把杰克從冥想中拉回現(xiàn)實——蘭花回來了。杰克有氣無力地走出帳篷,找到一塊附近的巖石靠著坐下,開口說:“好像要下雨了?!?p>  “哦?!?p>  杰克看見蘭花正背對著他在收拾什么東西,附近地上有一堆鮮艷的羽毛。他有點興奮地問:“是松雞嗎?松雞?”

  “嗯。”

  蘭花處理完松雞,將羽毛和內臟丟進火堆里,以免荒野的狼群尋著血腥氣味找來。當蘭花烤松雞時,杰克發(fā)現(xiàn)了她的右臉上有一處擦傷,血跡依然鮮紅,是剛才弄傷的。

  杰克問:“你的臉哪里弄傷的?剛才抓松雞的時候?”

  “抓松雞的時候摔石頭上劃傷的,沒什么?!?p>  杰克這才意識到,這次蘭花找吃的用了很長時間。之前發(fā)現(xiàn)的小水洼中已經沒有什么可以吃的,所以蘭花去了更遠的地方。她可能找了很久才在一堆亂石中發(fā)現(xiàn)幾只松雞。為了對付這幾只狡猾機警的家伙,她可能悄悄潛伏到它們身后準備突襲。她可能好不容易撲到一只松雞,卻不小心撞在亂石上……不能繼續(xù)待下去,該動身了。杰克心想。

  蘭花烤好松雞,將半只遞給杰克。

  “給?!?p>  杰克咬下一大塊雞肉,咀嚼半天后,終于開口:“我們明天出發(fā)。”

  “哦?想起往哪走了?”

  “沒有。走到哪算哪?!?p>  “噢?!?p>  “我知道你還在恨我……”

  話音未落,一道閃電從天而降,在距他們幾百米的一塊巖石上炸開。一粒如硬幣大小的雨滴打在杰克黝黑的臉上,緊接著一場暴雨傾盆而下。蘭花和杰克急忙躲進各自帳篷中。火焰被迅速澆滅。

  大風也刮起來,攜著雨,形成一道道厚重的雨簾,一遍又一遍地沖刷著大地。原本的小水洼變成水池,小銀魚因自己的世界劇烈變化而驚慌失措,不停躍出水面。紅醬果被雨打爛,紅色汁水與泥水混為一體匯成一條洶涌的小溪。松雞們躲在亂石中,把頭藏進胸前的羽毛,一邊因害怕暴風雨而瑟瑟發(fā)抖,一邊為死去的同類而嘆息。

  蘭花的帳篷在暴風雨中被掀翻,冰冷的雨水浸透她的衣服,本能的恐懼滲進她的心里。

  帳篷外除了風雨聲,突然響起的巨大動靜引起杰克的注意。他沖出帳篷。

  “邢蘭花!”

  杰克的喊叫聲被暴雨沖刷變得微弱。他看見一團黑影蜷縮在一塊巖石下,沖過去,迅速將那團黑影拖回自己的帳篷。

  “邢蘭花!邢蘭花!你怎么樣?”

  蘭花被冒險以來積壓的巨大恐懼擊愣了。父親的死、雪林的冷酷、荒野的無情像一只只鬼手,扼住她的喉嚨,令她喘不過氣。

  “我?guī)湍惆褲裢馓酌摿耍“堰@件穿上!”

  杰克脫下蘭花的外套,將自己的干外套換給了她。杰克拔開蘭花臉上濕黏的頭發(fā),拍了拍她的臉,將她緊緊擁在懷里。他能感覺到她正睜著一雙空洞無神的眼睛。

  帳篷在暴風雨中東搖西晃,深插在巖縫中的鉚釘發(fā)出痛苦的呻吟。杰克一遍又一遍地在蘭花耳邊呼喚她的名字:“蘭花!邢蘭花!醒醒……想想你爸的心愿……蘭花!邢蘭花……”

  帳篷不再猛烈搖晃。外面的風雨漸漸變小。蘭花似乎恢復了意識。杰克聽見她在自己的懷中低聲抽泣。蘭花扭動身體,試圖掙脫杰克的懷抱。杰克抱得更緊了。

  “別動!你全身都濕了!如果染上風寒,你就完成不了邢老漢的遺愿了!”

  杰克見蘭花不再反抗,又說了一句:“放心吧!我會幫你完成你的父親的遺愿的?!?p>  就這樣,兩人相擁著,從荒野手中守護住最后一點溫暖。伴著風聲和雨聲,他們沉沉地入睡了。

  風雨初霽,東方破曉,不知不覺中,這個世界又迎來了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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