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逍遙游（三）
雨青禾并沒有再往釵子靠近，但見子妍師姐和淺竹師姐御劍而來，直待其入列見了師尊并現(xiàn)行施禮，她一時內(nèi)心歡悅，直招手相迎，顯然忘了什么。
劉子妍和吳淺竹一襲絳紫色常服，分別駕御著莫愁劍、琉璃劍，若兩道流光一前一后過來，其仙姿漫漫，頗令雨青禾神往而歆羨不已。見雨青禾問候，劉子妍吳淺竹各個還了禮數(shù)，卻列在身后，不再多話。
云間高岑寒寂，飛行速度很快，也不宜多說話語。流光如注，劃過蒼穹天際，忽而攀近日頭，忽而跌入云浪中滑行，忽而分列忽而合流，姿態(tài)萬千，儀態(tài)萬方。
二位師姐入伍后，雨青禾不覺時光摧折，只覺約略是一盞茶的功夫，很快就來到一座廣袤的山脈上方。山脈為厚厚的蒼綠色所覆蓋，半空中霧氣蒸騰，顯得生力鼎盛、靈氣充裕。待師尊降下旨意，一眾人轉(zhuǎn)似飛瀑，向前方森林落去。自留都一路西來，師徒四人橫行近千里，到此時，也才將將入巳時不過二刻余。
這山脈極大，縱橫千余里，整個齊州境西南都被山脈覆蓋了，山脈的一些支系甚至向南擴(kuò)展到云夢州，向西則與中州的昆侖山脈支系接觸。山不以廣為大，而以厚重為從來本尊。這系山脈處勢極高，僅次于昆侖山脈，而植被甚茂，若論厚養(yǎng)一方卻是整個蒼嵐大陸首屈一指的。單是外延近百里的灌木森林，就已然將它與塵世人間完全隔絕，而山脈深處更是終年云霧繚繞，潛藏在一片迷霧之中，故而在修真界內(nèi)，也多不稱山脈而喚它迷霧森林，因其不可進(jìn)入，若非指引幾乎是修行的禁地。
雨青禾才入師門不過兩日，自然不清楚嬰寧為何來此，劉子妍、吳淺竹卻知道，穿過迷霧深林，就進(jìn)入蒙山宗門的范圍了。這一番西來，她們都認(rèn)為師尊是要領(lǐng)雨青禾回宗授籍，畢竟新收的弟子，不回山門舉行授籍儀式，難以取得正式身份。
森林里植被茂密，隨處都有潛藏的危險，毒蟲巨獸或在幾米開外，已經(jīng)等待獵物多時。森林無路，嬰寧前方帶頭，劉子妍和吳淺竹斷后，一行人隨走隨即有氣浪覆蓋過去，清理出一條窄道來。其實，若不是雨青禾毫無修行基礎(chǔ)，光劉子妍和吳淺竹的話，大可以不用這么麻煩的，踏莎而行要快很多。
嬰寧道：“點蒼山脈在齊州境西南，地處蒼嵐大陸之中，與中州昆侖山脈毗鄰相守望，我們腳下的這片森林，位于點蒼山脈東麓橫絕峰下的外側(cè)邊緣，是迷霧大森林的眾多組成部分之一，越過橫絕峰向內(nèi)九百里的深林最深處，便是蒙山宗門所在。然而此次，我們不回宗門，而是要去一個極端隱秘的所在。森林危險叢生，約需一刻行程才能到目標(biāo)地點，你們做好準(zhǔn)備。”
一路行程，嬰寧都在提醒潛藏的危險，要她們注意觀察、留意周圍變化，隨后則是又先行拉開一段距離，用威壓清理森林中大的威脅。
聞言眾女子紛紛點頭，告之遵喏，只雨青禾陷入思想，不很明白。
雨青禾從未出過留都，雖是侍郎之家眷屬，又是名士季安子的嫡女，卻涉獵不多玩賞頗少，只在卷冊中知得留都之外尚有京都等地，所知限于齊州境內(nèi)，對于域外的山川和大陸的界域不甚了了，而這修真界的地名，更是聞所未聞。
昨日聽聞二位師姐來自蒙山時，也不知蒙山是何居處，只當(dāng)是某個不知名的鄉(xiāng)野，哪里知曉這其中許多情事緣由，到目前為止，她只知道入了師尊門下，宗門大抵叫個蒙山，卻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營生，只道是師尊頗有變化的功夫，到現(xiàn)在稀里糊涂什么都不清楚。
雨青禾一臉疑惑，詢問二位師姐，問了大師姐劉子妍，也不知為何子妍沒太搭理她，又問二師姐吳淺竹，吳淺竹呵笑著，才將她的一番疑惑一一作了解答。至此，雨青禾這才了知所投師門原來是個修真的門派，而齊州境內(nèi)留都之側(cè)還遙遙隱藏著一個神秘的所在。
吳淺竹心思單純，純凈如琉璃，與雨青禾走得很近，一番解釋完畢，才緩緩問雨青禾：“小師妹，師傅贈你這簪釵可真好看，可以借我看看么？”
劉子妍在后咳了一聲：“淺竹師妹，不要看什么都好奇！”
劉子妍的話音很重，顯然話里有話，似乎是在提醒著什么。
吳淺竹不以為然，嘿笑著道：“都是好姐妹，看看沒什么的，是吧青禾。”
雨青禾雖不知劉子妍是何意思，卻應(yīng)承著吳淺竹的話道：“這有什么，給你！”說著，將簪釵取下，仍留束帶結(jié)發(fā)。
劉子妍言辭更加肅穆莊重：“淺竹，你要記住，有些東西永遠(yuǎn)不是我們能碰的!”
吳淺竹聽劉子妍氣息凝重，態(tài)度堅決，也知道住手，心中卻冒起一個大大的疑問，不覺又看向雨青禾，滿臉遺憾的樣子。
吳淺竹道：“師姐不讓看，那就算了青禾，你戴回去吧?！?p> 雨青禾要問，卻也不知如何動問，森林里一時悄無話語，更加陰涼瑟瑟的，但見一只八爪飛蟲飛向雨青禾，被吳淺竹一劍劈了個粉碎，真是不長眼。
她們的對話，嬰寧雖在百米之外也聽見了，但他并不打算解釋或者干預(yù)，在他看來，路途中的故事越加豐富對此次出游越是有利——一切他早有計較——早前他還擔(dān)心如果路上沒有故事，空無的時間甚至?xí)s所有可能的意義。
一行無話，只有寂寞同行，而鳥獸也似寒噤，況且叢林枝葉太厚，竟然無個光輝灑落進(jìn)來。只偶有響動聲梭梭作響，也都伴著清脆的劍鳴聲一齊消失，并無新鮮。
這奇怪的狀態(tài)持續(xù)了約一刻左右，雨青禾同行三人在前方住了腳步。嬰寧負(fù)手而立，待三人到前，乃一同攜行，邊走邊對眾女笑說道：“今我?guī)熗剿娜艘裼翁摚粍t誰知太虛的真正意思？”
嬰寧這是要考察三人的識見，只因雨青禾不甚知情，其實主要還是面向劉子妍、吳淺竹二人設(shè)問。
聞言，吳淺竹道：“師尊，太虛不實，不實者要如何乃能游得？如此，還得先知何者為實何者為虛。”她是師尊眼里一貫勤于修行的弟子，此時也不忘積極。
較之吳淺竹，劉子妍的回答更專業(yè)些：“世人以眼景為實，而以煙塵繁華等遷流不駐者為虛，甚以夢幻為大虛，至如太虛，許是某種極度真實的幻境?！?p> 嬰寧點頭，表示其中不乏肯綮之語。只是二人回答過后，卻單對雨青禾側(cè)問道：“青禾，你不在修行中，或有他山之見，你怎么看！”
雨青禾一路懵逼，所見所聞所行之經(jīng)歷都是滿眼的神奇，凡俗間的知識突然失效，對此她早有體會。又經(jīng)歷前番莫名的不悅，更是連些閑話都不好攀談，如今師尊來問“太虛”，雨青禾真?zhèn)€不知如何回答。
卻看她也不費思量，順著嘴就說出思想：“圣賢們只是以不同的方式解釋萬有，而問題在于改變?nèi)f有。我不知“太虛”為何，我唯一知道的卻只是我對此一無所知。于我而言“太虛”是什么不重要，此時不重要，將來也不重要，惟是逮至面對它時，我要做什么，我能做什么，卻一切就都清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