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7 縱火者
江染比陸抬先一步接過那瓶拋過來的丹藥,隨后看也不看老人,作勢就要把所有丹藥都倒入陸抬嘴里。陸抬滿頭黑線,趕緊制止了她的做法,笑罵道:“敗家也不是這么敗的啊,這可是雪魄丸,療傷圣藥,一顆......”
眼見她眼淚噠噠落下,剩下的話,陸抬卻是再也說不下去......
老人搖搖頭,再不看那邊的兒女情長,轉(zhuǎn)而望向那個膽敢以大欺小,欺負他徒弟的罪魁禍首。青陽山的弟子外出游歷,多少年沒發(fā)生過這種被人打生打死的事了?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關(guān)鍵你膽大包天也就算了,怎地連一個煙波境的小兔崽子都沒殺死,害得我那未來徒弟肝腸寸斷也就罷了,還連累老夫都丟了一瓶早年從黃藥師那常春洞天偶然撿來的雪魄丸。你不是罪魁禍首,誰是罪魁禍首?著實該打。
名為時孟春的老人一路上都很氣定神閑,氣憤也只是為自己未來徒弟的不值。待得走近涂松身前時,老人才收起酒葫蘆,眼神露出一絲凝重。
涂松沒有著急出手,他笑望向老人,“孟春,愣著干嘛?還不過來見過師兄?”
聽聞此話,陸抬臉色驟變。老人面無表情,絲毫不為所動,他打量著涂松,片刻后他的臉上露出一絲傷感,“你不是我涂松師兄?!?p> 涂松冷笑一聲,左手一翻,法印瞬間出現(xiàn)在他身前,“我如何不是涂松?”
老人搖搖頭,“你有覆地印也不是我涂松師兄,我涂松師兄早已戰(zhàn)死北俱蘆洲了。”
涂松嘖了一聲,“看來你忘了,與整座青陽山和東勝神洲一樣健忘。‘時孟春之吉日兮’,你這名字還是我翻了一晚上《昭明文選》給你取的?!?p> 似乎想起了什么,老人精神突然恍惚起來。
涂松面無表情,法印卻從左手悄悄滑落到地上,拐出一個大圈后,突兀向老人背后砸去。法印速度很快,連一直盯著這邊的陸抬都沒反應(yīng)過來。
老人自始至終都沒有動,法印卻如過無人之境般輕飄飄穿過他的身體,詭異地沒有留下絲毫血跡和傷口。
涂松咬咬牙,不服氣般控制著法印繼續(xù)向他砸去,老人終于動了,他非但沒有閃躲,反而迎著法印上前一步,可就是這看起來毫不起眼的一步,使得法印如同撞到一堵空氣墻般瞬間停滯,而后如同一根壓縮至極的彈簧,剎那間法印便順著原來的路線反砸回去。
反砸回去的法印直直砸中涂松胸口,一掠而過,使得他胸口破出一個大洞。重傷的涂松癱倒在地上,詭異地沒有流出絲毫鮮血,而后如同第一次復(fù)活般,涂松像一塊玻璃般瞬間破裂成百來塊,又在轉(zhuǎn)瞬間重新凝聚成一個涂松。
新生的涂松依舊面色蒼白,渾身掛著濕漉漉的水珠,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面露猙獰,“我有不死身,我如何不是涂松?”
聲音聽著不像人聲,反而像是一頭野獸。
江染害怕得躲在陸抬身后,陸抬見怪不怪,時孟春面無表情地望著涂松,仿佛早知如此般。
法印在涂松身旁飛著,嗡嗡作響,如同一個疲憊的男人向老父親訴說著自己的委屈。涂松一把抄起法印,發(fā)泄般狠狠地砸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就這么砸了半晌,涂松把手中的法印對著遠方狠狠地投擲出去。法印在半空中倏忽停下,繞了大半圈想偷偷回到自己主人手中,卻被的涂松抓起地上一把土狠狠扔出去,嚇得它驟然停下,只得在不遠處哀鳴不已。
老人嘆了口氣,“這塊覆地印還記得我,也不愿傷害我,你又何必如此對待它?”
涂松面色突然變得溫和,他朝著法印招了招手,法印嗖地一聲掠至他身邊,發(fā)出一陣歡鳴,它原以為主人已經(jīng)回心轉(zhuǎn)意,不料涂松突然當(dāng)頭一腳,瞬間把它踹飛出去十?dāng)?shù)丈遠。涂松朝老人得意一笑。似乎是在說我的東西,我怎樣對待都行,與你何干?
老人搖搖頭,重復(fù)著那一句,“你不是我涂松師兄。”
言下之意,你不是涂松,覆地印自然不算你的東西,所以你不能這么對他。
涂松眼中閃過一絲暴戾:“我有覆地印,我有不死身,我如何不是涂松?我只不過是活著回來了而已?難道我就不該活?憑什么我不能活?難道我就活該死在北俱蘆洲?”
老人搖搖頭,“我涂松師兄不可能說出這種話?!?p> 老人面露傷感之意,“當(dāng)年青陽山年輕十人馳援北俱蘆洲,我?guī)熜猪斕炝⒌?,為了北俱蘆洲人族修士與鬼修能精誠合作,主動掐滅留在祖師堂里的燈芯,斷絕神識,放棄投胎轉(zhuǎn)世的機會,成為第一具心甘情愿死后被鬼修煉制的無意識尸傀。乃至如今,北俱蘆洲的人族修士死后,可以任由鬼修隨意煉制成尸傀繼續(xù)與妖族作戰(zhàn),成了一項不成文的規(guī)定。正因如此,俱蘆城才得以承受妖族萬萬年的進攻。”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也覺得這很傻吧?”
涂松笑著笑著,淚流滿面,“那又有什么用呢?我越來越為自己不值,你們這些個修行者,豢養(yǎng)凡人如豬狗,肆意掠取功德。從人間來卻高高在上,不為世事,不明情理,盡都是一些雞鳴狗盜的無能之輩?!?p> “沒有你說的這么不堪,起碼他們確確實實地為我們做過很多事?!?p> 江染曾經(jīng)聽聞陸抬講過他們青陽山修士的職責(zé),此時聽聞涂松的話,她突然站起身反駁。陸抬趕忙跟著起身,把她護在身后。
涂松對著江染歇斯底里怒吼道:“他們放的火,當(dāng)然要由他們來撲滅?!?p> 天空中轟鳴不斷,兩道粗壯的閃電交織在一起,將原本昏暗的天空如撕紙般輕松撕裂開來。雷光中,涂松的臉分外猙獰。
涂松恨得咬牙切齒,“自燧人氏取火后,成為第一個神通者。之后又以以暴止暴為噱頭,人們紛紛肆意開發(fā)術(shù)法,造就神通橫行。如今的修士偶爾象征性地灑點水,殺死一些逾矩的小妖獸,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對他們感恩戴德,銘記于心。名為救世主,實則都是一些徹頭徹尾,沽名釣譽的縱火犯?!?p> “如果沒有這些神通者的出現(xiàn),妖獸自然也不會神通化。洪荒上古年代,一個長生境大妖傾盡一生,還不如如今隨便一頭小妖偷偷摸摸放的一兩個術(shù)法殺的人多?而妖獸殺的人再多,又能多到哪里去?哪座天下,不是以人殺人最多?遠的不說,就說作為一洲道統(tǒng)的青陽山,這輕飄飄的三個字,哪一筆背后都背負著上千萬條人命的血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