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浮云拎著木桶去村里最近的水井打了水,路上遇到三兩個村里人,瞧見她走來,趕緊避開了。
她也不當回事,一路哼著歌漸漸走遠。
在暗地里盯著她的梁山皺了皺眉,不知道她樂個啥!心也太大了點兒!
就這兩日里她的所作所為實在稀松平常,也不知道縣尊讓人盯著她到底為何。
卻是忘了縣令并沒有說讓他親自盯著的事。
隨即,他轉身回縣里復命。
徐浮云拎著水進屋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暗沉下去,她甩了甩淋濕的褲腳,趕忙生火。
晚上熬了香濃的粥喝了,美美的睡了一覺。
在她給河南岸的周地主家和周管事家里送過禮之后,婁春生一早前來送柴擔水了。
這后生倒也準時。
婁春生挑著一擔柴到徐浮云院門前的時候,她正在廚房吃早飯。
聽到院門嘎吱一聲響,她端著碗跑到門口一看,兩垛高聳的干柴顫顫悠悠的穿過院門,移到院里柴垛處,嘩啦一聲,這才冒出一個身材窄瘦的年輕人,正是婁春生。
婁春生把柴碼好,走到她跟前。此時的模樣和幾個月前見到的判若兩人。
看來婁家的日子確實難過。
“我媳婦和我說了,多謝徐娘子了!”婁春生拱拱手,向她施禮。
徐浮云點點頭,三兩口把碗里的飯扒拉完。
“你等一下,先去幫忙砍一根粗的竹子,我有用。”
她在屋里拿了一把砍刀遞給婁春生。
婁春生什么也沒問,接過刀就往屋后坡上去了。
不時,他拖了一根竹子過來,徐浮云把找好的兩個粗點的樹杈遞給他,叫他削成木鉤子。
連說帶比劃,婁春生總算是把她想要的扁擔給做出來了。
其實是很簡單的制作。口袋加根繩就成挎包,馬車減個輪也能變成手推車,扁擔加根繩子就變成了挑擔,而這些,只是還未被當下世人發(fā)現(xiàn)罷了。
用麻繩把兩個木鉤子綁在竹扁的兩端,她從廚房里拿了兩個木桶出來,掛上鉤子,擺出架勢,起——
“你看,就這樣,這比你用兩個胳膊省力氣!”她沖著他說,“好了,你去挑水吧!挑的時候兩只手拉緊兩邊的繩子,免得桶晃來晃去,這樣水就不會灑出來了!”
婁春生滿眼好奇,接過扁擔,挑著空桶走出去,腳下生風。
剛開始沒注意,導致桶脫鉤掉了一次,后來抓緊了,過了會兒就熟了。早上去擔水的人還挺多,路上的村民看到他挑著兩個桶過去,都好奇的擠過來。
“春生,你這是啥?”有人問。
“這個叫扁擔,專門用來挑水的!”他笑呵呵的說。
“這扁擔誰不知道!我問的是這個綁在扁擔上的是啥?”
“就是用來掛水桶的!”
“你這能好使嗎?小心潑你一身水!”
他笑了笑不回答。
打了兩桶水,用鉤子勾住桶把手,兩手一使勁,穩(wěn)穩(wěn)當當?shù)钠饋砹?,走了幾步,一滴水也沒灑出來!
“你這娃腦袋瓜變好使了哦!”二堂叔笑著說。
“這個看起來不錯,回頭我也做一個!”有人說。
“借給我用一用咋樣?”有人問道……
婁春生搖搖頭走遠了,水井邊仍然鬧哄哄的。
也就跑了兩趟,徐浮云家的大水缸就滿了。
“徐娘子,把這個借我家用一下成嗎?一會兒給你送過來!”婁春生把水缸添滿后,肩上的扁擔不舍得放下來,站在廚房門口把光線都遮了一半。
“你拿去用吧!一會兒過來幫我做個火鉗!”徐浮云在灶前喊。
“欸!成!”他聽完就挑著空桶跑了,過了會兒才回過味來,火鉗又是啥?
徐浮云看看手里的燒火棍,一下扔進灶膛里!拜拜了您!
過了會兒,婁春生沮喪著臉,一手一只桶拎著進來,把徐浮云嚇一跳。
“這是怎么了?”徐浮云詫異的問。
“三叔公家的嬸娘把扁擔拿去用了,徐娘子,真對不?。 眾浯荷杏X內疚得不行。
“哦,那你再重新做一個賠我吧!”徐浮云抬了抬眼皮。
他連聲諾諾。
提溜著刀又去砍了一根竹子,三兩下就做好了一根扁擔。
“你把竹梢給削干凈了劈開?!毙旄≡浦钢厣鲜S嗟臍埩?。
婁春生照做不誤。陸續(xù)劈了七八根長竹板出來,長短不一。
徐浮云見差不多了,就拎著竹板進了廚房。
灶膛里的火很旺,她拿了一塊竹板,從正中間的部位放在火上烘烤,然后兩手用力壓,讓竹板變成U型,感覺彎曲的差不多了,就把彎好的竹子放到水里冷卻,為防止彎曲的竹子變回原樣,又用繩子纏了兩圈。
如此,反復的做了好幾把竹制鉗子,長長短短。
“這就是火鉗?”跟進屋的婁春生看得瞠目結舌。
“這個嘛!雖然跟那鐵制的差了距離,姑且,就叫它火鉗吧,反正比你們那勞什子燒火棍好用的多!”徐浮云向空氣翻了翻白眼,真是費勁啊。
她取了一根最長的竹夾,夾著灶膛里燒紅的木炭,然后放到甕里。
“這是為何?”婁春生疑惑的問。
“馬上冬日了,屋里燒柴煙熏火燎的,不得備點木炭燒燒?!”她突然轉過頭問婁春生,“你會不會燒木炭?”
“啊?!那個,那個俺不會!”婁春生緘口結舌的瞪著她。
她皺了皺眉,忽又放開了笑容。
“不會沒關系!我會啊!”
她突然又有了想法,“你最近還忙著上山嗎?”
“嗯……家里糧食不夠,山上能挖到能吃的野菜樹根,勉強度日……”一提起這個,八尺漢子立刻焉了。
“八文錢一升精米,前幾天給你媳婦的兩百文錢應該夠你們吃個把月的了,還需要挖野菜樹根度日嗎?你到底是怎么花的?”徐浮云覺得很驚奇。
“四娘吃藥需要錢,都買藥了?!眾浯荷X得眼前的小娘子氣勢咄咄逼人,有點難為情。
“聽我說!你別老是給她吃藥,買一些精細的糧食,每天一個糖水雞蛋補著!食補知道嗎?是藥三分毒,沒病也要吃出病來!”徐浮云感覺很生氣,她真的很難理解這些古人的思想。
但是春生媳婦是個很可憐的婦人,婁春生也是一個盡職盡責的丈夫,她是真的很想幫幫這對年輕人。
“這樣吧,我給你一些糧食,接下來你替我打工,哦做工!我是你的雇主,你幫我做一些事情,如果做的好,我會給你加工錢!這樣如何?”徐浮云忍下怒氣,盡量用溫和的口吻對他說。
“可是,徐娘子你也不容易,上次接濟我們已是莫大的恩情,我們不能總是占你家便宜!你的生活也很難,我聽說了,最近村里……”婁春生踟躕不安地說。
“老娘再不容易那也比你們有錢?。?!”徐浮云簡直要發(fā)飆了!聲音提高了十八個分貝!
婁春生大驚失色,不知這個小娘子緣何突然發(fā)怒。
徐浮云懶得再跟他嚼舌,氣沖沖的奔進屋里去,找了半天才發(fā)現(xiàn)沒有空的布袋了。
她復又跑出來,沖著婁春生沒好氣的說?!鞍涯慵业目诖靡粋€過來給我用一下!”
婁春生見她如此生氣,忙應聲回家拿袋子去了。
“真是榆木腦袋榆木疙瘩榆木到家了……”
徐浮云瞧見他倉皇奔逃的模樣,心里才略微好受一些。
婁春生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把自家口袋拿給她。她直接裝了大半袋子黍米,想了想,又把精米用陶罐裝了幾碗,見還有一些干紅棗,就全部給他了。
“你媳婦會做衣服嗎?”她把東西都遞給婁春生讓他抱著。
“會,會做?!眾浯荷置δ_亂的接過大包小包以及罐子。
“好的,那你回去后幫忙捎一句話,過些日子請姐姐幫忙給我做兩身棉襖,我不懂針鑿!”她說。
頭一次見一個小娘子這么理直氣壯的說自己不會針線活的,他偷偷的瞥了一眼,也沒看出來她到底臉紅了沒有。
徐浮云等他把東西都拿好后,又從袖里摸出一個荷包,里面莫約有一兩銀,她把荷包從罐子口塞進去。
“先做一床棉花被和一件棉衣吧,我不知道錢夠不夠,如果不夠你再找我拿?!彼谷坏恼f。
“嗯。”婁春生應聲。
“現(xiàn)在還不是太冷,你先讓姐姐養(yǎng)養(yǎng)身子,你跟她說,我不著急,等她身子養(yǎng)好了再幫我做!”
“曉得了。”
“每天熬粥放點紅棗,藥先停一停吧?”
“那……好吧。”
“最好是每天吃一個雞蛋,雞蛋有嗎?”
“沒……有,我去和崔嬸子借幾個?!?p> “嗯,堅持吃一段時間,米不夠了再來和我說,病人飯都吃不飽,病能好嘛!”
“……”婁春生緘默了。
到底誰更年長??!他比較郁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