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余姚看著墻上的表一分一秒地走著。

　　她掐算著周小文到家的時間。

　　不過她還真不知道周小文家在哪里，之前都是他先把自己送回來。

　　余姚覺得自己做的很失敗。

　　如果周小文是敵人，自己對他卻是一無所知。

　　包括葉小童，鄭恬恬，卓希瑞，甚至她自己。

　　余姚曾經(jīng)認(rèn)為自己對這些年都夠了解，她也一度依賴感官上的直覺，所以在今天之前，她認(rèn)為自己是殺伐果斷的。

　　但是她錯了。

　　她連自己到底處于什么樣的狀態(tài)都不知道，她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想要什么，弄不清自己對這些人的態(tài)度。

　　而明明，鄭恬恬還信的時候，余姚對她有過一絲的好感。

　　現(xiàn)在她覺得不能再相信自己的一切判斷了。

　　她坐在床邊，盯著地板上的裂紋出神。

　　“姚姚，這是……這是你媽的電話號碼?！?p>　　余姚抬頭，看到余家年已經(jīng)換上了外出的西裝外套，此時他正略帶窘迫地站在她房間門口，手里是一張寫了一串電話號碼的紙片。

　　她不知道自己要不要接過來。

　　或許察覺到余姚的反常，余家年把手抽回來：“我放在茶幾上?！?p>　　“爸爸！”

　　見余家年轉(zhuǎn)身要走，余姚突然叫住了他。

　　“怎么了？”

　　“你跟我媽，有感情嗎？”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兒了?！庇嗉夷昕粗?，臉上是一如既往的平靜。

　　而余姚也從這平靜里看到了幾許淡漠。

　　她明白了。

　　“明天你孟叔叔出院，我今天還要在醫(yī)院呆一宿?！?p>　　“嗯，去吧?！?p>　　余姚仍舊坐在床邊，看著他拎上飯盒出了門。

　　“彭——”

　　大門關(guān)上，她又剩一個人了。

　　她手邊是羅淑那封信，相比信上的地址，茶幾上的那串電話號碼顯然更能讓她盡快地聯(lián)系到羅淑。

　　她猶豫了。

　　她還記得那封信給自己帶來的痛楚，還記得看完那封信后自己的決定。

　　她要和羅淑從此斷了關(guān)系。

　　而因?yàn)榱_淑發(fā)生的這一系列事情，帶給自己的傷害和嘲諷，她要盡快解決它們。

　　終于到了她認(rèn)為的時間，余姚走到客廳給周小文打電話。

　　放在她面前的，是壓在紙抽盒子下的羅淑的電話。

　　等待接聽的時候，余姚心煩意亂地一只手把那張紙揉成團(tuán)，扔進(jìn)了垃圾桶。

　　“余姚？”

　　“是我?！?p>　　“我都知道了，本來想著中午去看一下你，但午休時間太短了。”周小文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

　　“你還好嗎？”

　　余姚詫異他聽起來沒有任何變化的聲音。

　　“嗯，我沒事。你忘了，我說了做好迎接一切的準(zhǔn)備?！?p>　　對呢，除了她，其他人都已經(jīng)做好了準(zhǔn)備。

　　對比之下，余姚覺得自己這樣太過矯情了。

　　“那就好，我掛了?！?p>　　“下晚自習(xí)我去看看你，聽說你發(fā)燒了。”

　　余姚掛電話的動作遲疑了一下。

　　“晚上我要去見一個人?！?p>　　她沒有告訴周小文她要去見誰，她覺得有些事情盡量不拉扯上周小文最好，畢竟，他是勵志要考清華的。

　　而自己，是一個沒有夢想的人。

　　所以，當(dāng)她搭上公交車，穿過大半個小城出現(xiàn)在鄭恬恬面前的時候，她看到夜色下鄭恬恬的表情冷漠而且充滿了不耐煩。

　　鄭恬恬抱著一摞書走到余姚面前。

　　“我說過，不是我。”

　　“我來是想問你，周小文的筆記是不是你拿走的？”余姚說明來意。

　　“筆記？”鄭恬恬有些疑惑，“什么筆記？”

　　“那我知道了。”

　　來之前，余姚有想過自己的目的，也不是非要見鄭恬恬不可，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心里那股勁兒一直壓不下去。

　　中午在電話里和周小文說要去見一個人，但下午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的時候，她又有些猶疑。想了一千個不用方面對峙的理由，但等她真的決定不去的時候，自己已經(jīng)在前往鄭恬恬家的公交車上了。

　　現(xiàn)下，她說不是她拿走了筆記。

　　余姚了然。

　　“等等！”余姚轉(zhuǎn)身要走，鄭恬恬叫住了她?！澳銇砭褪菃栁夜P記的事兒的？”

　　“嗯?！?p>　　鄭恬恬啞然，她本以為余姚是來興師問罪的，雖然對于葉小童的表現(xiàn)，她也很是驚愕，但對于余姚而言，自己才是那個最初掌握真實(shí)信息的人。

　　“你沒事兒吧？”

　　聽到鄭恬恬一改常態(tài)的關(guān)心，余姚微微嘆了一口氣，搖搖頭：“已經(jīng)這樣了?！?p>　　已經(jīng)這樣了，難過也好，悲憤也好，都沒什么用了。

　　逃避不了。

　　“老陳說了什么時候讓你回去上課嗎？”

　　“病好了隨時可以?！庇嘁粗鴮γ媛冻鰮?dān)心表情的女生，心里某一處覺得溫暖?！爱吘?，我才是受害者不是？”

　　鄭恬恬愣了一下。

　　余姚說的沒錯。

　　“那你好好休養(yǎng)?！?p>　　余姚知道，鄭恬恬沒話再和自己說了，她也不能再多停留，末班車快要發(fā)車了。

　　告別了鄭恬恬，余姚一路小跑著趕上了最后一班公交。

　　下過雨的城市空氣里彌漫著濃郁的清香，車?yán)镉行灒焓职汛皯糸_了一個小縫，冷風(fēng)進(jìn)來，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

　　她忘了自己還在生病。

　　接近十點(diǎn)，小城的街道兩邊的商鋪大多都關(guān)門了，路上也沒有幾個人，最多是結(jié)伴而行的學(xué)生，或者是深夜應(yīng)酬過后的白領(lǐng)。

　　但于她而言，精彩是別人的，她有的只是憋悶。

　　這次，余姚乖乖地坐到離家最近的那個站點(diǎn)，路過學(xué)校的時候，她望了一眼教學(xué)樓，除了崗?fù)ぶ?，整棟大樓一片漆黑，想起白天發(fā)生的事情，心里油然而生了一股悲涼。

　　余姚快速扭過頭，直到下車。

　　如同以往每個見面的開頭，余姚看到卓希瑞站在她家門口的路燈下，燈光拉長了他的身影。

　　看到余姚從拐角處出現(xiàn)，他輕輕地叫她：“余姚?！崩^而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你怎么沒有回家？”余姚聽到他叫自己名字的那一剎那，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心跳漏了半拍。

　　卓希瑞還沒等余姚走上前，就三步并作兩步地走到她面前。

　　背對著光，余姚看著他的臉忽明忽暗。

　　“慰問一下你?！?p>　　卓希瑞說著，拉過她的手，放了什么東西。

　　余姚錯愕，看到手心里的棒棒糖。

　　“之前給我的還沒吃?！彼竽X宕機(jī)了一般說了一嘴。

　　卓希瑞嘴唇上揚(yáng)，似乎很滿意余姚這個回答。

　　“看來是舍不得吃?！?p>　　她忘了，這個人向來有些自戀。

　　這個念頭剛剛閃過，余姚就感覺到頭頂有一股莫名的重力，再反應(yīng)過來，發(fā)現(xiàn)卓希瑞竟然伸出手揉了揉她的頭發(fā)。

　　余姚一時間又想起鄭恬恬的忠告：“不要喜歡卓希瑞?！?p>　　他們兄妹，果真是不按理出牌的典范。

　　余姚不著痕跡地躲開他的手。

　　“明天就回學(xué)校了?！?p>　　“這么快，不是還發(fā)燒呢？”他又想摸她的額頭，幸而余姚發(fā)現(xiàn)得快，又往后退了一步。

　　卓希瑞尷尬地笑了笑。

　　“不發(fā)燒了，換季感冒而已?！彼龑λ谋憩F(xiàn)一時覺得可愛，跟他高大的形象太不貼了。“無論如何，還是要高考的?！?p>　　“嗯……你這么想我就放心了?！弊肯Ｈ鸢變舻哪樕贤赋鰧τ嘁Φ目隙ā?p>　　“對我這么沒信心？”

　　卓希瑞無奈地笑了一下，“是對你太有信心了，但怕這是你逞強(qiáng)的借口。”

　　余姚心里一驚。

　　她不是沒有這么暗示過自己，但是又最終把自己的念頭板正了，無論如何，就像余家年告誡自己的那樣，得先有了反擊的力量。

　　“謝謝你?！?p>　　“你好像常謝我?！?p>　　余姚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恰好不遠(yuǎn)處傳來一聲狗叫。

　　“你該回家了，返程的公交車不知道還有沒有?！?p>　　卓希瑞無奈，她這是在打發(fā)自己走。

　　“我打車回去?！?p>　　嗯，果然是有錢人家的孩子。

　　“那你…快走吧，晚了家里人擔(dān)心。”余姚催促道，雖然周圍鄰居早早就都休息了，但是萬一誰碰巧看到，也是不好的。

　　而且，她已經(jīng)感覺到，兩個人之間有一種曖昧感正在蔓延開來，她只想快點(diǎn)兒把這感覺掐掉。

　　“你先回屋，我再走。”卓希瑞目光柔和地看著她。

　　“好，那你路上注意安全?！?p>　　余姚快速做出反應(yīng)，在卓希瑞還有些訝異的時候，他就看到余家本身漆黑一片的屋子頓時燈火通明了起來。

　　他唇角微揚(yáng)，也轉(zhuǎn)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