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鐘一響，程煜就坐起了身，晃了晃腦袋，起床先去客房，道了句“阿野早上好”，然后把燈關(guān)上再去洗漱。這是多年的習(xí)慣了，就算意識還沒完全清醒，也不影響他的動作。
洗漱完畢他給自己弄了個三文治，從冰箱拿出一瓶純牛奶，依舊是對著客房吃早餐。
“阿野，吃早餐啦?！?p> 無人回應(yīng)。
程煜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理要做這些動作，但是似乎這樣做了，心里能好過一點……就會產(chǎn)生錯覺，其實那天，他是成功把阿野從那里帶走的……
程煜提前到了醫(yī)院，先去病房觀察阿野的情況，發(fā)現(xiàn)她今天的情況好了很多，可以離開ICU了。他叫來主任一起研究，最終得出結(jié)果，轉(zhuǎn)去普通病房，但是仍然要仔細觀察。
剛好，昨天請的護工能用上了。
程煜如是想。
所以阿野在睡夢中被轉(zhuǎn)移到了普通病房，以至于醒來的時候差點以為自己死掉了。
這是哪里？？
阿野想轉(zhuǎn)過頭看看這個新地方，卻發(fā)現(xiàn)脖子的固定工具還在。
嘶～
阿野動作大了，碰到了傷口讓她低聲地抽氣。
還會痛，那應(yīng)該沒死。
阿野放下心，打算繼續(xù)盯著天花板打發(fā)時間。這時一個40歲左右的女人出現(xiàn)在她的視野，臉上帶著友善的笑容。
阿野不明所以，卻也沒有任何的表示。
“我姓茹，大家都叫我茹嬸，是程醫(yī)生請我來給你做護工的，如果你有什么要動的要做的事，可以跟我說……”自稱茹嬸的人說到這突然想起程煜特意囑咐病人可能有溝通障礙，就馬上改口了。
“或者給我打手勢也行。我先幫你擦一下身子吧?！闭f完茹嬸去洗手間接過熱水，拉起床與床之間的簾子，熟練的幫阿野擦起了身子。
阿野沒感覺有人幫自己擦身，她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程醫(yī)生三個字上……等她回過神，發(fā)現(xiàn)茹嬸已經(jīng)擦好了，自己感覺也清爽了一點。
阿野想問她關(guān)于程煜的事情，但是盡管氧氣罩已經(jīng)摘去了，她也依舊做不來開口的動作。
罷了。
于是阿野繼續(xù)面無表情的盯著天花板，一動不動的，如果不是胸口有輕微的起伏，估計會有人以為這是一具尸體。
阿野習(xí)慣性切斷了所有感知，所以程煜來的時候，她沒能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等她發(fā)現(xiàn)的時候，程煜已經(jīng)坐在了床邊，好整以暇的看著自己。
阿野不著痕跡的吸了口氣，前兩天強烈的情感波動如今已經(jīng)做不來了，她的身體又自動恢復(fù)原來的狀態(tài)。
“感覺好點了嗎？”程煜其實坐了好一會了，可是床上的人一直沒動靜，他也沒打擾?？吹剿聪蜃约?，才出言詢問。
阿野想點點頭，但是這個動作沒辦法做，她也沒所謂，動了動左手的食指，表示自己好多了。
程煜發(fā)現(xiàn)了她的小動作，點了點頭。
“疼嗎？”
程煜不知道為什么要問這一句，但是他也真的想多了解。
疼嗎？疼啊……
阿野想像以前那樣，偎在程煜的懷里任他給自己的傷口消毒涂藥，卻堅決不裹上紗布。等到他心疼的看向自己問自己疼不疼的時候，她就扁嘴狠狠地點頭，于是她就會被抱緊，抱得很緊。
但是現(xiàn)在……
阿野知道他并沒有認出自己，雖然有點難過，但是也不氣餒，她堅信總有一天他會認出自己的！
阿野還是動了動手指，表示自己現(xiàn)在很疼。
是的，很疼。
程煜看到她的回應(yīng)，說不出是什么感受突然堵在了胸口，像是難受，像是不安，像是心疼，也像是害怕。
阿野沒等到程煜的下一句，也不著急，反正她什么都沒有，空有時間了。
程哥哥怎么呆住了？是我嚇到他了嗎？
“疼的話，要不要給你打一針止痛劑？這樣子你就感覺不到了?！?p> 止痛劑？為什么？
阿野這么多年，行尸走肉的，都是靠著越來越感覺不到的疼痛證明自己還活著的。如果連這點疼痛都察覺不到，阿野覺得自己就是一個會走路會呼吸的死人而已。
阿野搖了搖手指表示不需要。
程煜看到倒是愣了愣，過了10秒才反應(yīng)過來。
他見過一些病人，明明不是很需要止痛劑也能忍受的，但是鬼哭狼嚎拉著他非得打一針。這么一對比，眼前的人簡直堅強到令人自愧不如。但就是因為這樣，他發(fā)現(xiàn)自己心疼了。
他伸出手輕輕摸了摸她的腦袋，用手指小心地幫她梳頭發(fā)。
因為下意識的動作，阿野只能護住腦袋，所以臉上雖然還纏著繃帶，但是頭發(fā)卻保住了。
阿野直接愣住了。皮膚傳來的溫度讓她不自覺心跳加速，頭發(fā)被一根根安頓好，讓她產(chǎn)生了回到10年前的錯覺。
有一次阿野被打完，她又跑了出去，但是因為腿受傷了，走起路來有點瘸，卻不影響她的速度。
她跑到房子后面空地上，直接躺了上去。
聞到了清新的青草味，也聞到了熟悉的血腥味，但是她沒動，就這樣呼吸著，然后閉上了雙眼。
阿野察覺到有人靠近，但是也沒有打算睜開眼睛，反正也沒有什么會更壞了，她什么都不在乎。
聽見那人輕嘆了口氣，然后在自己旁邊坐下。她覺得這人的聲音有點耳熟，但是一時間沒想起來。
其實阿野如果不是一直眼神冷冷的，然后全身上下寫著生人勿近，她的長相還是很吸引人的。
長長的睫毛翹起來，配合著不需要用力都很好看的葡萄眼，再往下是挺拔的鼻子，然后是薄薄的典型的索吻唇，雖然長期被繃緊但是不影響它的觀賞性。
而程煜，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她的臉上還沒有任何傷痕，可能因為來了生人，微微開著的門，一雙帶點好奇又冷漠的眼睛直接印在了程煜的心上。
18歲的程煜，對10歲的阿野一見鐘情。
“我?guī)Я怂帲瑤湍悴烈幌?？”程煜慣常的溫柔中帶了心疼。
阿野稍微睜開了眼睛，看了一眼又閉上了。
這人，好像是叫程煜？
他來干什么……
程煜當(dāng)阿野默認了，小心翼翼的抬起阿野的右手，先是涂上消毒水，然后又涂上了傷藥，過程中一直咬緊牙關(guān)，像是受傷的是自己。
阿野中間瞥了他一眼，就完全放任他處理了。
哦，原來是幫我處理傷口的……他怎么知道自己受傷的？看到了？
看到了就看到了吧，反正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
程煜有點笨拙但是認真的把傷口都處理了一遍，才如釋重負的呼出一口氣。
“下次……下次如果再被打，你能逃走嗎？”
阿野像是聽到了什么震驚的東西，猛的坐了起來，一下子拉近了兩個人的距離。本來程煜就坐在阿野身邊，這下子兩人直接面對面。
阿野打量了程煜許久，沒發(fā)現(xiàn)這人幸災(zāi)樂禍，像是真的為自己擔(dān)心，才把身上乍起的刺收了起來。
程煜任由她打量，感受到她突然的抗拒情緒，不知道自己哪句話刺中了她，正惴惴不安。
阿野苦笑的搖了搖頭，又躺了下去。
“搖頭是不會再被打還是不能逃走？他為什么要打你啊……他不是你的父親嗎？他……他怎么這么狠心啊……”
阿野依舊閉上眼睛，臉上也沒有任何表情，程煜說的話，她已經(jīng)聽過很多了。
沒人回應(yīng)程煜也不覺得尷尬，他伸出手，輕輕摸了摸阿野的額頭，沒有得到拒絕，他膽子更大了一點，用手指小心的幫阿野梳理頭發(fā)。那一頭亂糟糟的頭發(fā)，實在是糟蹋了它的好發(fā)質(zhì)。
很久沒起風(fēng)的午后突然帶起了一陣微風(fēng)，輕輕柔柔的吹著，拂過臉上的時候是舒服的。
阿野聽到了小草因為風(fēng)而搖晃相互碰到產(chǎn)生的細微響聲，也聽到了那人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劃過自己頭發(fā)的聲音，甚至聽到了那人比自己略快的心跳……
真神奇……
程煜不厭其煩的梳著頭發(fā)，內(nèi)心是難得的平靜。自從家里出事賣掉了房子車子搬到這里以后，他內(nèi)心的煩躁就沒停止過，但是現(xiàn)在卻出奇的平靜了下來。像是原來困擾自己的東西通通都不存在了。
阿野，阿野……
程煜細細咀嚼著這兩個字，不知怎的越想越開心。
但是當(dāng)他目光看到阿野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以后，他心沉了下來，目光也凝了起來。
阿野過的，很痛苦吧……
思及至此，一句話脫口而出，一個半成型的計劃瞬間成型。
“阿野，那……那如果，我能帶你走呢……你會跟我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