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真的,烽的年紀雖然是小了些,但他干起活來不藏奸,不?;?,他那勞動的效率比得上一個勞動力。生產(chǎn)隊里只給他評了六份工,確實是虧了他。母親心里也便有些過不去,卻又說不出。
時候雖然是將近年三十了,母親卻是閑不住,她將一只鐵爪鉤放在肩上,臂上挎起了一個大荊條籃子,準備出村去。烽分明知道母親要干啥。母親是一向閑不住的人,雖然是快到春節(jié)了,她卻還要去村外扒白茅根,弄回家來曬干了,好作柴燒。烽卻知道那白茅根新鮮時的味道是很甜的。娘把那鐵爪鉤高高地舉過了頭頂,然后奮力地向地下刨去,那兩根鐵爪子便深深地打進了黃泥土里,母親再用力一拉那鐵爪鉤,只聽嗤的一聲響,黃土地被撕開了,就有那白生生的錯綜復雜地編織在泥土里的白茅根顯現(xiàn)在眼前。烽每次跟著母親下地,蹲在母親的腳邊,每當這個時候,見了那白生生的白茅根,便是垂涎唇外,他便撿起幾根那白生生的白茅根,握在手心里一捋,去了泥土,塞進嘴里嚼起來,那甜絲絲的味道,別提有多美!他吃了幾根,又是幾根------
今日已是年三十了,母親卻還要去村外扒白茅根,烽今日卻是極不情愿地跟在母親的身后。他搶著接過母親肩上的鐵爪鉤,來到東北洋里的大路邊。路左邊是一條小水溝,小水溝的岸邊就長滿了扒不盡的白茅根,這時烽瞅準了位置,便奮力將那鐵爪鉤刨了下去,“嘭——”的一聲,因為他所使的力度不大對勁,在關鍵時候手腕子打了軟,那鐵爪鉤的兩根爪子走偏了向,不但沒有打進黃泥土里,它反而嘭的一聲彈起老高。母親見了,只說了句:拿來!她接過那把使慣了的鐵爪鉤,看準了位置,輕輕地舉起了鐵爪鉤,然后奮力向下打下去,“嘭——”的一聲,那鐵爪鉤的兩根鐵爪子便穩(wěn)穩(wěn)地打進了黃泥土里,她再用力一掀,那白生生的白茅根便都暴露天日了。烽便又止不住同那往常一樣的饞勁兒,伸手抓起幾根白生生的白茅根,握在手心里一捋,那上面的泥土都掉了,他就將那白茅根塞進了嘴里,細細地咀嚼起來。母親見了,卻笑道:饞嘴貓兒,都多大的人兒了,還要吃這茅草根!
烽不假思索地回答道:甜的!
烽的嘴里細細地嚼著那甜絲絲的白茅根,抬頭望著母親那風塵仆仆的久經(jīng)風霜的面孔,繼而向下看著母親那瘦削如柴的身子。他想:母親的身子雖是瘦小,但在他的眼里,母親的身影卻是高大的。為了子女的生存,為了家境的維持,母親夜以繼日地勞作,她從不覺得累,從未叫過苦。烽看了看這長滿白茅根的小溝坎、大路,到處都被母親用那把使慣了的鐵爪鉤給扒得坑坑洼洼、豁豁拉拉的。母親的力氣真大,母親的意志真強,這小水溝在母親的鐵爪鉤下漸漸的加寬了;這大路在母親的鐵爪鉤下漸漸的變窄了。母親那瘦削的身材卻一直未變,她那使不完的力氣一直未減。烽終于開口勸母親不要再如此沒命地干下去了,已到年了,該在家里歇息歇息了。母親一年忙到頭,總沒有個閑的時候。終于,母親歇下了手中的鐵爪鉤,將它放在身邊的地上,便彎下腰去與兒子一起撿那白茅根。這時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便向兒子道:本該去上學,無論如何,他都不該回來生產(chǎn)隊里干農活。烽卻向母親解釋道:即使自己上學,想也不會有什么大前途,如此,倒還不如在家里幫她干些活計,分擔些苦楚。母親聽了兒子的話,卻總是覺得不妥,兒子還小,年紀輕,干起活來不惜力,總是擔心兒子莫累壞了身子骨。在生產(chǎn)隊里評的工分又低,這對孩子是極不公平的。她這時與兒子商量,趁著過年有空兒,不如就去找副隊長三叔商談商淡,讓他想一想辦法,務必給烽的工分加上去。
果然,就在除夕夜“遲睡”的時候,烽就與母親一起來到副隊長三叔的家里,向他說明了來意,三叔卻說:因為烽還太年輕,若是將他的工分評上去,勢必難捂住全生產(chǎn)隊里的社員們的嘴。母親又向三叔說烽的性情直,很單純,干起活來不惜力,如此,豈不是要將他給累垮臺!后來,副隊長三叔想了很久,就建議等過了春節(jié)以后,讓烽給生產(chǎn)隊里放牛罷,放牛那種活兒輕,也免得累壞了孩子的身子骨。母親想了想,也便答應兒子給生產(chǎn)隊里放牛,這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