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錦懷回了宮以后,便仍舊跟隨在皇后身邊,沒有再回桑府。
桑家人放回來了以后,也沒有再來打擾沈柔?;屎笠踩缙渌?,派遣了宮中女官,到桑府中來徹查和寧郡主中毒之事的真相。
柳如煙非常擔心下毒之事敗露,于是便找了一個府中的老媽子,給了許多好處給她的家人,不止錢財,甚至許了官位,老媽子便答應(yīng)做了這個替死鬼。
女官們將此事的結(jié)果回報給了皇后,皇后便讓人處置了這個老媽子,隨后也下旨處罰桑家人,并且下令稱,日后和寧郡主還有什么閃失,不再勞煩宮中女官去追查結(jié)果,視情況輕重處置柳如煙。
雖然桑家人敢怒但不敢言,只得受了。
這件事結(jié)束了以后,沈嬤嬤向沈柔告辭,回宮去了。
沈柔獨自坐在床上發(fā)呆,秋雅端著湯藥過來,“主子,該喝藥了。”
沈柔看著那黑色的湯藥,問秋雅道,“這是誰開的藥?”
秋雅一邊舀著湯藥,一邊道,“這是靡世子給郡主你開的藥?!?p> 聽見秋雅這么說,沈柔有些失神了。
“郡主是想世子了么?”
沈柔苦澀一笑,“是啊,他離開我好幾日了。往常,他像一只小狗一樣,一見到我就撲了過來。”
秋雅聽見她這么形容靡世子,不由得笑出了聲。
“若是主子喜歡,遲歸以后一見到你,也像狗子一樣撲過去。”
沈柔聞言而驚,忙伸出手攔住了往這邊撲過來的遲歸,咳著嗽道,“別,黎是溫柔的小狼狗,你這樣的是桀驁不馴的,”
新月站在一旁抱著胸,脫口而出道,“大狼狗。”
秋雅噗嗤出聲,看著遲歸止步回頭臉色僵硬冰冷地看著新月的模樣。
沈柔道,“是桀驁不馴的藏獒?!?p> 遲歸哼了一聲,道,“藏獒也是一等一的狗。”
沈柔勸道,“你還是別了,藏獒一撲過來,我這身子就得折了腰?!?p> 遲歸搖了搖頭,作勢真要撲過去。
秋雅便把自己圓滾滾的身子往前一擋,新月也捋了捋袖子要上前去把這狗拖來毒打一頓。
豈料,遲歸就在秋雅面前站定,長臂一伸,到了沈柔的面前。
沈柔看著他手里的一個無名信封,上面還滴蠟封口,未曾拆過的。
“這是什么?”
遲歸滿不在乎道,“今天上街抓藥、買菜的時候,一個老乞丐湊過來要錢,我不給,然后把他臭揍了一頓,回來的時候數(shù)錢給米竹算賬,就發(fā)現(xiàn)這東西在自己身上。”
以前,沈柔一直知道桑家人伺機在自己的茶飯中下藥,告訴過靡黎,靡黎就經(jīng)常讓國公府的人給她送飯,或者是吃國公府廚子做的菜,還有,跟靡黎一起下館子。
跟著靡黎,她幾乎吃遍了京城的館子。
如今國公府只剩靡國公一個滄桑的垂暮老人,還有幾個忠心耿耿的家仆,其他的皆因為參天大樹倒落而如猢猻一般,散了。
這個在桑府中給她一人做飯,領(lǐng)著國公府的銀子的廚子,亦如是。
從此,沈柔院子里的吃食,都需自給自足。
放給別人做也不放心,秋雅便讓下人們抓鬮,最后讓這個七尺男兒,拎著菜籃上街買菜抓藥。
沈柔聽遲歸這么講,加上心里的一點殷切的期待,心中已經(jīng)明白了七八分。
她從遲歸手中接過了那個信封,小心翼翼地撕開封口,取出了里面的信件,將幾頁滿是墨跡的信紙攤開。
眼前浮現(xiàn),是靡黎的字跡,是清瘦的字體。
柔兒吾卿,匆然離去,未及相辭,萬望勿怪。實在情勢所迫,正逢落腳處,尋見幾張信紙,欣然執(zhí)筆,告知吾安。日前,與狄戎王子約定,三年再逢。若卿唯我不嫁,黎便許偕老之誓。若卿意在他人,黎便縱馬天涯,作孤身客。上言皆自肺腑,臨別匆匆,未及之言。
紙筆有限,雖知卿乃重情重義之人,但不忘丁寧二三。國公府中,寡居老人,自定親之日便視卿如己血脈。愿卿代黎承歡膝下,寬慰老人之心。黎不勝感念。
筆墨枯竭,難寫長情,就此擱筆。
靡黎。
三兩張紙,其實不過寥寥數(shù)言,但沈柔卻怎么也看不完,怎么也看不夠。
她摩挲著這信紙,忽然發(fā)現(xiàn)落款處,靡黎二字旁邊,有一點奇怪的痕跡,她仔細一瞧,似乎是一點淚痕。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自己重生這一世,從襁褓之中,便與靡黎常常形影不離。靡黎抱著自己的畫面,靡黎從沈浪那兒搶來自己的畫面,靡黎陪她去市場買人時各種吃味的小表情,這些記憶,都鮮活可感,仿佛就在剛才。
現(xiàn)在,只在她的腦中,借以思念。
她心里的歲數(shù),應(yīng)當是比靡黎大了許多的,重生之后,總是覺得靡黎這個人實在是小孩子氣,就像一只黏人的小狼狗一樣,心里不知道嗤笑過他多少回。
現(xiàn)在,他一離開,自己心里反倒落了空,真想像他之前一樣,黏著他。
淚痕已干,靡黎不知道正在天涯何處,自己卻只能深陷于此,尋找機會為爹娘報仇……
想著想著,沈柔不由自主地念著靡黎的名字,“黎……”
遲歸本來站在一旁,一會兒瞧她一下,一會兒和新月干瞪眼,忽然聽到她的聲音,便徑直走到桌子旁邊,抓起一只鴨梨,在衣袖上蹭了蹭,走過去,遞給了沈柔。
沈柔眼前突然竄出來一只鴨梨,她不解地看著遲歸。
遲歸看著她疑惑的眼神,故意道,“主子不是要吃梨嗎?我擦過了,很干凈的。而且沒毒,要不我咬一口你再吃?”
沈柔被他逗笑了。
秋雅端著藥碗,拿著勺子的手將遲歸握著鴨梨的手推開,趕道,“去去去,搗什么亂,主子還要喝藥呢?!?p> 說著,她就把藥碗端到沈柔跟前來了,道,“主子,還是先喝藥吧。這藥都快涼了?!?p> 沈柔想著自己不僅要給爹娘報仇,還要等靡黎回來,絕對不能倒下了,現(xiàn)在必須好好吃藥,養(yǎng)好身體才能和皇帝、二皇子與桑家人報仇。
于是,她接過了秋雅手中的藥碗,憋著氣,喝了下去。
嘴里的苦澀還未去,秋雅便勸她躺下休息一番。
躺下了以后,沈柔手里抓著靡黎寫給她的信,昏昏沉沉的也就睡了過去。
只是她睡得并不安穩(wěn),夢里都是前世今生的一些骯臟、痛苦的回憶的交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