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qū)幘o閉眼睛,眼淚從眼縫里流出來。
遲歸知道這種失去親人的感覺痛入骨髓,當時愣住了,不敢繼續(xù)往下說。
“你繼續(xù)說?!?p> 沈?qū)幍统岭[忍的聲音傳來。
遲歸看了一眼沈柔,沈柔滿面淚痕,點了點頭。
“那時候我受了很嚴重的傷,是她救了我,然后,”遲歸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然后從一個木柜里拿出了曲婉瑩給他的那雙鞋子。
自從那日,靡黎和沈柔認出了這雙鞋以后,他便將這雙鞋脫了下來,洗干凈了收拾起來。
他將這雙鞋放在了沈?qū)幍纳磉?,跪坐在地上同曲婉瑩說話,“她將這雙鞋交給了我,讓我把這雙鞋給她女兒未來的丈夫?!?p> 沈?qū)幫请p鞋,鞋上的繡面,她怎會不識?當年自己嫁給皇帝的時候,長嫂也曾給她繡過一雙鞋。
“后來,她告訴我,自己命不久矣,此生沒有旁的愿望,只想將自己與自己的愛人葬在干凈無擾的雪山之巔。若我能有幸見到她的女兒沈柔,務(wù)必告訴她,”
說到此處,他看向了沈柔。
沈柔閉眸泣淚。
“遠離朝堂,不要去找桑家和二皇子報仇,一切都是皇上做的局。別報仇?!?p> 沈?qū)幃敃r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手里緊緊握著自己的手絹,痛苦地哭著。
自她父親去世的那一日,他們沈家的命數(shù)就已然衰竭了,沈自如瀕死之際,似乎有所感一般,握著她的手,喃喃道,“寧兒,莫生多怨,唯求安寧?!?p> 當年父親說完這句話,便撒手人寰。多年來,自己將父親的這句遺言銘記在心,更無數(shù)次想明白父親的意思。
如今,她果然是明白得太晚了,真的是明白得太晚了。
當年,太皇太后召沈?qū)幍母赣H沈自如進宮,沈自如從宮里回來以后,并沒有坐馬車,而是讓車夫獨自回來。
沈?qū)幝犅劯赣H的車回來了,便出門去迎接,卻沒想到,只有車夫獨自一人回來了。
“小姐,老爺說他想一個人走回來。”
沈?qū)帗某⑸嫌殖隽耸裁词虑?,讓父親憂思難解,于是便一直站在沈府門前看著。
許久以后,沈自如頹然的身影出現(xiàn)在了大街上,他手里還握著一張紅錦,跟著他的步子,緩慢而喪氣地搖曳著。
沈?qū)幙匆娏松蜃匀?,便匆忙迎了上去?p> “爹,你腿腳不太好,怎么不坐車回來,要走這么一大段路?”
沈自如看見了沈?qū)?,面色平靜而眉心藏郁,他淡淡道,“沒想到這么快就到家了。”
沈?qū)幏鲋?,道,“父親,我扶你回去。”
沈自如只是愣愣地點著頭,走上臺階的時候,跨的步子太小,還差點往地上摔去。
進了府以后,沈自如老淚縱橫,握著沈?qū)幍氖?,道,“寧兒,爹不是不想給你找個如意郎君,只是想等你找到自己喜歡的人,來告訴爹爹。爹爹便給你做主,但此番,爹爹是悔不當初了……”
沈自如的這一番話,說得沈?qū)幰活^霧水。
但她見沈自如這個模樣,想著他也說不分明了,于是伸手將他手中的紅錦拿了過來,只見紅錦上寫著的,是太皇太后給沈?qū)幭碌钠付Y。
沈?qū)幰惑@,有些恍惚了。
沈自如這才悠悠道,“太皇太后要把你許給三皇子姚城,日后,封三皇子為太子,讓你做太子妃?!?p> “父親答應(yīng)了么?”
沈自如垂頭喪氣,老淚濕襟,道,“答應(yīng)了,太皇太后很高興?!?p> 沈?qū)幹雷约簺]有選擇的余地,一旦皇家賜婚,若有不從,都是誅九族的罪名。她無論如何掙扎,都免不了出嫁抑或是一死。
父親是最為忠良之臣,他知道太皇太后有維穩(wěn)帝基的打算,才會選中自己的女兒給她選定的太子作為正妻,所以太皇太后的向他提親,他才沒有拒絕,也不能拒絕。
沈?qū)幾灾顬樘蹛鄣木褪撬@個女兒,她一不能讓父親承受喪女之痛,二不能讓父親駁了太皇太后的面子,影響到國家的安定。
便只好認命了。
只是,嫁給姚城這么多年來,她與姚城一直相敬如賓,也如太皇太后所言,既是皇子的夫人,也成了太子妃,更是從太子妃坐上了皇后的位置。
但她從來沒有開心過,與姚城之間,也從來沒有過真心實意,而是互相的防備、猜忌,以至于她一無所出。
后來她漸漸知道,嫁給了姚城,只是松懈沈自如,而他那樣說一不二的人,能忍下所有的不爽答應(yīng)靡國公讓他的兄長當丞相,也不過是在韜光養(yǎng)晦。
他最后的打算就是將太皇太后留下的那群朝班,那些已經(jīng)在朝廷上根深蒂固,成為京城中的穩(wěn)固而龐大勢力的這些世家,一一掃除。
最后,才直指狄戎。
“皇上做的局,為了他的江山,為了他的兒子,為了幫他打壓崔氏,我沈家,靡家,忠烈、忠良,就如此命賤么?”沈?qū)幙吭谏蛉岬纳砩?,手指緊緊攥著自己的手絹,聲音顫抖,淚流不止。
……
之后,皇后便一直在沈柔房中落淚,錦懷好不容易勸住了,柳如煙又上門來請沈?qū)幦ビ蒙拧5撬缃襁@樣,怎么吃得下飯?
唐辰早已煮好了米粥,讓沈柔喂皇后吃下去,然后再喂一些糖水喝下去,讓皇后能支撐住身子。
沈柔見到自己這一番真相竟然將沈?qū)巶饺绱司车?,心里后悔不已?p> 但是,她從沈?qū)幍脑捓铮牭搅恕按奘稀薄?p> 沈柔雖然傷心,但是她知道自己絕對不會像母親說的一樣,遠離朝堂。既然她重活一世,皇帝與桑家、二皇子又如此心狠手辣,將她全家趕盡殺絕,她絕對不可能像前世一樣,任人欺凌。
何況,前世,父母、兄長、姑母都命喪仇人之手,那時候的她縱使是死,也干凈了。
但是現(xiàn)在,她的皇后姑母還活生生地在她的面前,被她抱在懷里,而兄長沈浪,還在山上學(xué)藝,無論如何,她都要保住這兩個僅有的親人。
不,或者還有一個,靡國公。
沈柔眼中透出凌冽,正被錦懷、遲歸、唐辰、秋雅、新月等人看在眼里。
他們知道沈柔素來恨桑家,如今話在皇后面前攤開來講,一則是要皇后知道真相,知道皇帝如今已經(jīng)做到了什么地步,對皇后還有幾分容留之地,二則是想從皇后這里知道如何對付桑家、二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