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恐怕無人送終
靡國公睡著了以后,沈柔走出了正廳,看見唐辰一直看著她。
她想著,大概是有話要說吧。
“唐大夫,你說吧?!?p> 唐辰輕笑,這丫頭果然聰明。
“那我就直說了,國公爺?shù)纳眢w大概是不行了。”
沈柔皺了皺眉,唐辰說話真有些直接,不像別的大夫一樣,說些氣血不暢、郁結(jié)于心的套話。
這反倒更讓她揪心。
唐辰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心事,攤了攤手,“得的什么病,說多了你也聽不懂。況且,國公爺這把年紀(jì),體衰多病也是常理。”
沈柔心里記掛著靡黎,想著靡黎自幼在靡國公的膝下長大,受盡了靡國公多少疼愛,這祖孫情深的。
若是讓他失去這么一個親人,絕不比她的喪親之痛淺淡半分。
沈柔的心像是被剜了一塊。
她問唐辰,“那你有辦法醫(yī)治嗎?”
唐辰回道,“延年益壽倒是沒什么問題,就是總有油盡燈枯的時候,得早些安排身后之事才是?!?p> 遲歸怒斥一聲,“說得什么喪氣話!”
沈柔當(dāng)即瞪了一眼,遲歸捂住了嘴看向靡國公的房間。
沈柔心里有底了,既然靡黎不在,那么就希望靡燼能夠愿意回來靡國公府,守著靡國公過完剩下的時光了。
于是,沈柔把立夏和唐辰留下照顧靡國公,準(zhǔn)備打道回桑府。
臨走之前,遲歸擔(dān)心地看了看唐辰,道,“柔兒,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大夫,能行嗎?”
隨后,站在唐辰旁邊的立夏登時亮出了一把匕首,“主子放心,有我在,絕對不會讓國公爺傷了一根汗毛!”
“少俠好功夫!”新月又找到機(jī)會練習(xí)她的中原話了。
……
沈柔回到了桑府,便到自己的院子里梳洗了一番,讓那個遲歸上屋頂看看桑府的情況。
遲歸看了半天,沈柔梳洗好了走出來,他便跳下來,對沈柔道,“柔兒,那個靡燼就是個跟屁蟲,一整天都跟在那個跋扈驕橫的小姐后頭轉(zhuǎn),看樣子是沒什么機(jī)會接近他了?!?p> 這個結(jié)果本就在沈柔的意料之中。
她問新月,“今天在街上買的東西,帶回來了嗎?”
新月指了指屋子,“里面,我去拿!”
說完,新月就進(jìn)了屋子,把今天在秋雅鋪?zhàn)永镔I來的胭脂水粉和清寧仙子圖都拿了出來。
沈柔拿起了清寧仙子圖,遞給了米梅,“這幅圖留著,放在我房間的箱子里。”
米梅接過了圖,又回了房間。
沈柔理了理衣服,對新月和遲歸道,“走,我們?nèi)タ纯瓷8〗恪!?p> “平時我們跟她也不對付,這會兒去不是黃鼠狼給雞拜年嗎?”遲歸道。
一旁侍奉的米梅道,“你這中原話也沒比新月姑娘高明多少,哪有這么說自己的?”
沈柔倒是不在意,帶著笑問遲歸,“那你覺得我像不像黃鼠狼?”
“你像鳳凰?!?p> 沈柔收斂了笑意,沒有接遲歸的話,帶上了米梅一起去給雞拜年。
而此時,桑采在自己的房間里教訓(xùn)她那些“不懂事”的丫頭,這些丫頭可惡至極,竟然讓她打扮成低人一等的模樣出門去,讓她在沈柔的面前是顏面掃地!
丫鬟們跪在地上,一個個仰著臉,讓桑采挨個兒扇巴掌。
沈柔來了桑采的院子,因?yàn)樗械难诀叨荚诜坷锇ご虬ちR的,門口就剩一個靡燼在那兒守著。
正合沈柔的意。
她開門見山對靡燼道,“爺爺時日無多了,你要不要回靡國公府侍奉他老人家善終?”
這話直戳靡燼的心肺。
他與靡國公雖然沒有靡黎那么祖孫情深,但自己到底也是在靡國公膝下長大的,不可能沒有親情。
靡燼心里十分糾結(jié)難過,但說出口的話卻是極為冷酷無情的。
“我是桑府的家奴,只有主人,沒有親人?!?p> 沈柔冷笑,“所以你是甘愿當(dāng)桑家的狗了么?”
“我心里只有桑小姐,不管桑小姐把我當(dāng)成什么,我都是心甘情愿的?!?p> 桑采在屋里生氣的時候,忽然聽見了門外的談話聲,于是走了出來,正好聽見了靡燼的這一番“告白”。
雖然看不起靡燼,但是有人這么巴著,她心里當(dāng)然是覺得舒坦極了。
尤其,這話是在沈柔面前說的。
沈柔看向了桑采,溫柔一笑,“妹妹真是好福氣。原以為妹妹有小侯爺那樣尊貴不凡的人追求,已經(jīng)勝卻人間無數(shù),沒想到還被這靡家的男兒捧在心尖上疼愛,真是令人艷羨。”
這話在桑采聽來或許舒坦,但對靡燼來說,只覺得難堪。
他對桑采恭敬地行禮,“小姐?!?p> 眼角的余光瞥著沈柔,他想捧在心尖上疼愛的人,或者說他心上的人,另有其人。
而桑采用袖子遮了半邊臉,含羞帶臊地笑了笑。
想著,沈柔平日里見到她都沒什么好臉色,今天居然上她院子里來了。
俗話說,無事不登三寶殿,這回沈柔多半是有求于她了。
自己被沈柔明嘲暗諷了這么多次,總得找機(jī)會扳回一局。
所以,桑采笑著攬住了沈柔的手臂,用她輕軟的聲音道,“郡主姐姐可真是稀客,今天怎么想著上采兒的院子里來了?”
沈柔對她這自作多情的舉動有些嫌惡,但也不好發(fā)作,也就任了。
隨后,她對后面跟著的米梅招了招手。
米梅便捧著胭脂鋪的那一整盒胭脂水粉走了過來,屈身對桑采行了一禮。
沈柔打開了盒子,里面那些漂亮的胭脂水粉就亮了出來。
“今天我在街上,買到了這些東西,想著這些色澤艷麗的東西還是更襯采兒妹妹的年輕美貌,所以就拿了過來?!?p> 這些精致的東西,晃得桑采有些眼花。
“郡主姐姐真是有心了,你來了,采兒便已經(jīng)喜出望外了,怎么還帶這么貴重的東西呢?快隨采兒進(jìn)屋喝杯茶吧。”
說著,沈柔便被桑采拉進(jìn)了屋子里去。
進(jìn)了屋子,那一窩臉蛋開花的丫鬟們都頂著精神招呼沈柔。
沈柔見她們個個臉上帶傷,便知這桑采平日在外弱不禁風(fēng),在家里才是專橫跋扈,免不了以后要被家奴算計(jì)。
上了茶,沈柔看見了桑采手上的小金釧,笑著道,“妹妹你這只小金釧,真是小巧可愛?!?p> 桑采聞言,低頭看向了自己手上的小金釧,想起自己今天在外面,聽見一些長舌婦在她身后嘀嘀咕咕的。
說她穿著粉裝又帶個俗氣的小金釧就敢陪小侯爺游街,這臉皮得有大缸那么厚了。
還有些說話更難聽的,說她本就是庶女,雖然柳氏上位了,這女兒還是脫不了小家子氣,一點(diǎn)兒也沒有嫡出小姐的風(fēng)度。
說得她悶了一肚子的氣,回來還沒跟這些沒用的丫鬟倒騰干凈,這又被沈柔提了起來。
桑采悶悶地將手里的小金釧取下,扔在了地上,“妹妹只是一個尚書的女兒,戴的東西怎么能跟郡主姐姐相提并論,姐姐就別挖苦采兒了!”
沈柔笑著握住了她的手,“自姐姐住進(jìn)桑府以來,也就妹妹常常對姐姐噓寒問暖,之前生病也是妹妹來送吃食,請大夫,我怎么舍得挖苦妹妹呢?”
聽著這些話,桑采忽然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覺了。
這沈柔怎么轉(zhuǎn)性那么快?平日里,她可是凈給自己擺臉色的,今日是怎么回事?
黃鼠狼給雞拜年?
沈柔將自己手上的白玉環(huán)取了下來,給桑采光溜溜的手腕套了上去。
“郡主姐姐,你這是?”
沈柔笑著道,“上次在我院子里,小侯爺給你出頭,我就看出來他對你的喜歡。今日撞見你和他一道上街出游,不知道你可是也喜歡小侯爺?”
這話問得。
小侯爺算是權(quán)貴,長相也不賴,這些年也就齊慎之巴著她,她自然是喜歡這樣的人。
桑采臉上一片潮紅,“姐姐說什么呢……”
“這有什么好害羞的呢,像小侯爺這樣的人,身邊不知道有多少窈窕淑女,可他唯獨(dú)對你青眼有加。你可別辜負(fù)他這一番癡情?!?p> “采兒知道了?!?p> “好了,我今天在外面也逛了一圈,實(shí)在是有些乏了,東西送到了,我也就不多坐了?!?p> 沈柔起身要走,桑采便也起來道,“那采兒送送姐姐?!?p> 沈柔攔住了桑采,道,“采兒妹妹今天也累了,隨便遣個下人送我就是了?!?p> 桑采看了一圈,這些婢女剛剛都被她教訓(xùn)過,要是讓他們送沈柔,保不準(zhǔn)憋著怨氣在沈柔面前說她壞話。
想著,她這屋子里,也就靡燼不多嘴。
于是她陪著沈柔走了出來,便讓靡燼替她送沈柔回知柔居。
路上,沈柔將自己去靡國公府時遇到的情況都告訴靡燼。
“如今,爺爺?shù)纳眢w熬不了多久了。靡黎不知身在何處,而國公府里這些妾室和小姐各自心懷鬼胎,絕不可能照顧好爺爺。你真的想讓爺爺晚景凄涼,無人送終么?”
靡燼面無表情,“靡燼已經(jīng)孑然一身,自身難保了,只希望爺爺一切都好吧?!?p> 說這話的時候,他已經(jīng)將沈柔送到了知柔居。
沈柔知道四下無人,聽見他這番話,心里升起一團(tuán)怒火。
她抬手一巴掌甩在了靡燼的臉上,十分不屑道,“爺爺這一生,好壞也是風(fēng)骨峻峭,沒想到有你這樣貪生怕死、愛慕虛榮的子孫。我真替他寒心。”
靡燼被打了這么一巴掌,低著頭,抬手施禮,“靡燼就送到這里了,還要回去跟小姐稟告,就此告辭了。”
沈柔怒氣未消,只吐出了一個滾字,便拂袖而去。
靡燼轉(zhuǎn)頭離開了知柔居,眼里有淚,仰天倒回去后,又回到了桑采的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