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夏天雨水特別多,前一陣子聽說外面還發(fā)了大水。不過好在,到了秋天,天逐漸穩(wěn)定了下來,晴朗的日子越來越多了……
又是周末。
狐貍陪著我在院子里呆呆的坐著,看樹葉什么時候變黃。狐貍已經(jīng)不再尋找她的小胖墩了,她已經(jīng)接受了失去兒子的事實,我很開心,也很難過。人和狗應該一樣吧?都是那么健忘。
由于天氣晴朗,我自制的天線終于起到了些許作用,電視也能收到更多臺了。前一陣子只能收到本縣的信號,一天到晚都是聽不懂的新聞,看不懂的報道,還有循環(huán)播放的那首--好像是關于抗洪救災的歌曲--<為了誰>。
那歌曲我不太喜歡,但是配著的那些畫面,也總能讓我看得淚流滿面。在男女撕心裂肺的喉唱中(總覺得他們應該用喉結(jié)發(fā)的音,不然怎會那么高亢呢?),一批批人民解放軍抗著--類似于水泥袋--一袋袋不知道什么東西在一個大河壩上冒雨奔跑著……
“你是誰?為了誰?……”整首歌曲我只會吼這一句。
“哈哈哈哈……張木青,你可別唱了,真難聽!”上次在班級不知什么原因,我無意識的吼了一嗓子,惹得同桌張曉鈺笑得前仰后合。
“泥巴裹滿褲腿,汗水濕透衣背……”屋里的電視依然開著--又是那首歌曲。這陣子我都快聽膩了。我想,這首歌應該是本年度最火的一首歌了。
“狐貍,你說他們奇怪不奇怪?小孩子考個大學為什么老是點這首<為了誰>呢?你聽聽……哎……也不知道我以后考上大學了,我爸媽會不會也給我點歌?……那時候我得自己選歌,我要聽……聽什么呢?<水手>?<千千闕歌>?……管他呢?什么歌都無所謂,我只要那電視臺的滾動字幕上有我的名字就行了……上面要寫著:熱烈祝賀張晨輝潘素芹之女張木青考上……考上了清華北大(那時我以為清華北大是一個學校)哈哈哈哈……想想都開心……對了,狐貍啊,你說我唱歌難聽嗎?……”院子里永遠只有我和狐貍兩個人……或者說兩條狗?我有時候真的分不清,我和狐貍有什么不同。
“好吧,你不用安慰我了,我知道我唱歌難聽!”狐貍的沉默,已經(jīng)告訴了我答案。但她似乎也沒有安慰我的意思。
這幾年,和和狐貍聊天,已經(jīng)成了我每天的習慣。
如果我說,讓我從悲觀絕望中走出來,又使我變得善良豁達的不是人,而是動物的話,你們可能不信。但,是真的。
第一次見狐貍的時候,我并不喜歡她。我向來不喜歡小動物--可能因為在極小的時候挪死了一只鴨子,被母親一陣毒打之后開始的吧,我就討厭家里所有的小動物了。
在我眼里,狐貍一直都是一只很丑很丑的小土狗,所以,我就給它取了個我自認為很漂亮的名字。后來看<小王子>的時候,我更為我給她取的這個名字而感到驕傲了。
她是我少年時代最好的朋友。為此,村里人現(xiàn)在還把我當成了神經(jīng)病。這都全怪我那好事又雞婆的五奶。
我之前也和你們介紹過,我們家的前面是我五爺家,我五奶自然也住在我們家前頭。為了省錢,當初圍這層院子的時候,我們家就借著她和大旗大伯家的后墻圍起來的,他們兩家的后窗戶,都在我們的包圍之中。
那時候,我還不知道,她經(jīng)常透過屋后的窗戶偷偷觀察我。
自從父母離開,哥哥也去了縣城,家里幾乎就只有我和狐貍……一狗一人。我一直把狐貍?cè)缤H人一樣看待。每天摟著她睡覺,在她生病了的時候,沒日沒夜的看護,甚至像母親哺育孩子一樣,把東西嚼碎,一點點喂她吃飯。我每天還會定時帶她跑步,給她講故事,和她說話。這一切,都被隱藏在暗中的五奶看在了眼里。于是,她便和別人說,我瘋了,我和一只狗整天嘀嘀咕咕的聊天,嬉戲,傻笑等等等等。
因為,這些事情在她眼里,只有神經(jīng)病才會去做。她不能理解,也無法理解。
為此,我爺爺近來也好幾次趁著周末來我們家,觀察我的反應。
他每次走進院子,也不說話,只是安靜的在堂屋門口坐著,嘴角不停的“吧嗒”著手中的旱煙袋,眼角呢,不用說,肯定在觀察我有沒有什么異常的舉動。
他也以為我瘋了,不僅僅是因為我對狗的態(tài)度。另一個原因,就是我整天呆在家里,幾乎不出門,一點都不像我這個年齡的孩子該有的性格。更可怕的是,還有人看到我在路上會對兩旁的樹說話,抱著大樹撒嬌。就連地上的花啊,草啊,我都會愛不釋手的撫摸著,嘀嘀咕咕的訴說著,甚至連地里的老墳,都會讓我駐足凝望傻笑老半天……總之,在他們眼里,我是個讀書讀傻了的人,性格孤僻、冷漠、神經(jīng)。
哎……他們?……他們哪里會知道我的想法呢?我承認,我那時候性格是有點孤僻,也和其他小孩略有不同。但是,與樹說話,與花草說話,與老墳說話又有什么奇怪的呢?我管他們是死的或是活的,我只知道,他們會永遠在那站立著,他們存在。我想找他們的時候,他們一直都在。我說什么,他們都聽,沒有嘲笑,沒有譏諷。
不像人,不論愛我的人,還是我愛的人,他們都不在我身邊,也聽不到我說的話;而那些不愛我的人,誰又愿意聽我說話呢?
爺爺今天又來了。
我和他像往常一樣,只是默默的坐著,他抽他的旱煙袋,我看我的書(爺爺每次來,我都要把電視關上的,因為如果開電視的話,他可能會坐一天)。狐貍起初在我們之間扭著屁股,搖著尾巴來回的獻媚討好。她喜歡爺爺,畢竟爺爺也和我們生活過一段時間。后來見我們誰都不理,她也只好找一個舒適的角落,安靜了下來。
“你看得啥書?”爺爺主動打破了沉默。
“呃……鋼鐵是怎樣煉成的?!蔽衣晕⒊了?,頭也不抬地回答。
“哦……”爺爺見我沒了下文,只好訕訕的又吸了一大口旱煙袋。
沉默了一會兒,爺爺又繼續(xù)說道,“你沒事,也出去轉(zhuǎn)轉(zhuǎn),不能天天擱屋里趴著?!?p> “我知道?!蔽曳笱艿幕卮?,思緒仍舊沉浸在書本里,保爾.柯察金又見到了冬妮婭,每次讀到這里,我都想鉆進書里,打冬妮婭一頓……
就這樣,爺爺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我時而回答,時而不理。也不知過多久,等我抬起頭來再看,爺爺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走了。
我的心莫名失落起來。外界關于我性格孤僻的傳言,我不是不知道(小杏早已直言不諱的全部轉(zhuǎn)達了)。村里好事的人,又豈止我五奶一個?我以前很愛和別人聊天的(特別是和爺爺聊天),我記得我說過,那段時間,我簡直成了爺爺奶奶們的寵兒,我像個小猴子一樣,在他們的身邊上蹦下竄,逗他們開心。
但是,這兩年,一個人的生活,確實使我改變了很多,我覺得我和別人聊天特別痛苦。與他們對話,使我內(nèi)心空洞,甚至有些厭惡。他們不了解我,也不想了解我,包括我的爺爺,他也并不想了解我。也許這就是所謂的叛逆期吧,雖然來得有點早。不過,這對我來說并不是壞事。在那段時間,我讀了大量的書籍,可以毫不客氣的說,我那時候的閱讀量,我想整個村子夢比得上的沒幾個。那時我和那個當校長的老太公掰扯掰扯天文地理,人文歷史也是毫不費力的。為此,老太公逢人就夸我多才,認為我將是個前途無量的人(哎……讓他失望了)。
看書雖然對我的性格發(fā)展用途不大--它沒有使我成為傳統(tǒng)意義上恭順賢良的好女孩--但是我的精神卻升華了不少。當然,這也是我自己想當然的認為。
爺爺?shù)谋秤跋г诖箝T之外后,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把那一絲失落吐了個干凈。
“狐貍啊,你餓了嗎?我餓了,咱們?nèi)プ鳇c飯吃吧?!蔽铱吹綁强蓱z巴巴的狐貍,隨手把書放在剛才爺爺坐著的板凳上,站起來伸了伸腰,走進了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