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千家萬戶

　　蘇亦塵萬萬沒有想到那個堅強彪悍的母親會倒下，曾經(jīng)她是多么的討厭和畏懼這個女人，無數(shù)次想逃離她的魔掌，有時候恨不得她永遠不要回家，因為只要是她回到家里，整個家里就籠罩著濃濃的緊張氣息，對于蘇亦塵來講是一種煎熬。

　　每次蘇亦塵偷偷的跟父親抱怨母親的脾氣，父親總是笑著說是更年期，小時候他不懂，年紀大了就去網(wǎng)上查了一下“更年期”的概念，才明白別的女人更年期是一陣，自己母親的更年期是一輩兒。

　　就是這個討厭的女人就這么突如其來的倒下了，讓整個家庭措手不及，蘇亦塵此刻多么懷念那個兇狠的女人，那個緊張的氣息。

　　蘇亦塵開始每天與父親一起去醫(yī)院給母親送飯，每次母親都會拿著筆和紙在那里找房子，看到蘇亦塵以后就聲色并茂的訴說一番，然后再暢想一下美好的未來，蘇亦塵的老婆是什么樣子，自己以后怎么當婆婆，一定是一個讓兒媳婦討厭的婆婆。

　　說這一切的時候她都刻意表現(xiàn)得很輕松，但是每次說完眼神中馬上泛起一絲遺憾，蘇亦塵和父親都看在眼里，但還是假裝什么都不知道陪她繼續(xù)演戲，但是電影總有結(jié)束的時候，不能一直無休止的繼續(xù)。

　　這天晚上蘇亦塵父親一個人去了醫(yī)院，臨走的時候?qū)μK亦塵說晚上自己不回家在醫(yī)院里住一宿，長這么大蘇亦塵第一次晚上獨自在家，這是他小時候無數(shù)次期望的生活，一個人在家自由自在無拘無束，但是一切都來得太晚了。

　　冬日的夜晚冷清且凄涼，城市里是很難看到星星的，蘇亦塵的床頭是靠窗的，他呆坐在窗臺上，無精打采的望著窗外，多么希望有一顆流星劃過，好許下關(guān)于他母親的愿望。

　　但是天總是霧蒙蒙的，夜空中就算有流星應(yīng)該也很難被發(fā)現(xiàn)，小時候冬天的夜空總是黑的純凈，黑的透亮，但是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冬日里的天空已經(jīng)是霧蒙蒙一片，讓人不確定看到的是不是真正的夜空。

　　蘇亦塵父親騎著電動車帶著幾片泡沫板來到了醫(yī)院，夜晚的醫(yī)院沒有白晝里的人聲鼎沸，白日里在醫(yī)院會讓你懷疑是不是整個城市里的人都聚集在了這里，而且全國的醫(yī)院都是這個樣子，去一座城市會又陌生感，但去全國任何一家醫(yī)院都有似曾相識的感覺，既熟悉又陌生，不知是該慶幸還是感到悲哀。

　　從門縫中看到蘇亦塵母親平躺在床上，眼睛望著屋頂一動不動，這個女人把所有的精力都給了白晝，只有黑夜來臨的時候才是真正的她，與平時的壓力相比，她眼神中更多的是不舍，蘇亦塵父親看到這個情景心中心痛不已。

　　他緩緩的推開門，露出他習慣的笑容，什么話都沒有說，把泡沫墊子鋪到床旁邊的地面上，蘇亦塵母親感覺旁邊有人轉(zhuǎn)頭看了一眼。

　　“你怎么來了？你在干什么？”蘇亦塵母親眼神里又有了白日里的鋒芒。

　　父親笑著說：“沒事，我今天晚上在這里睡?！?p>　　“那亦塵怎么辦？”

　　“別管他了，他都多大了，應(yīng)該學會自己生活了，我們不可能陪他一輩子，他也是個男人，也該長大了?！?p>　　蘇亦塵母親仰著臉自言自語道：“是啊，都二十多了也該長大了?！比缓笞鹕硇χf：“你別在地上睡啊，冬天地上多冷，你上床來睡?！?p>　　蘇亦塵父親抬頭看了看那張床笑著說：“這個床能睡的下兩個人嗎？”

　　“能啊，擠擠睡唄?！?p>　　病床旁邊的老太太坐起身笑著說：“天天在房間里太悶了，白天醫(yī)院人又多，晚上好不容易清靜也沒有個坐的地，你把墊子借我用一下吧，我出去透透氣，等我回來再還你?！?p>　　父親起身把墊子遞到老太太的手里，老太太抱著走出了房間。

　　蘇亦塵父親看到老太太走后，轉(zhuǎn)過頭說：“怎么樣？最近有沒有不舒服？”

　　母親溫柔的笑了，說：“沒有，現(xiàn)在我是明白了，這個人啊真有事還是得兩口子互相照顧，期望誰都不行啊?！?p>　　父親笑著說：“明白就好，以后可得對我好一些?！?p>　　“哪里還有以后啊?！?p>　　“你說什么呢？別胡說?！?p>　　蘇亦塵母親拍了拍床示意他坐下，待他坐下后感嘆道：“老蘇啊，其實這輩子我最虧欠的就是你，現(xiàn)在想想挺后悔的?！?p>　　“你別亂說話了，我來就是想跟你商量個事情?！?p>　　蘇亦塵父親拿起她的手說：“我知道什么都瞞不過你，我也就不騙你了，你自己的病應(yīng)該比誰都清楚，我跟兒子商量好了，我們要拼一把，給你做手術(shù)?！?p>　　蘇亦塵的母親眼中滑過一絲生的希望瞬間就滅了，搖搖頭說：“這個手術(shù)風險很高，費用也很高，好不容易存下點錢被我再給折騰沒了太得不償失了，將來你和孩子怎么辦啊！不行，不行?！?p>　　蘇亦塵父親用力握了握她的雙手說：“我們要房子沒有用，沒有你了要什么都沒用，有你才叫家?！?p>　　蘇亦塵母親紅著眼圈說：“我怕萬一錢花了，我。。。。?！?p>　　蘇亦塵父親馬上用手堵住了她的嘴不讓她繼續(xù)說下去。

　　“咱家一輩子都是你在做決定，一家子都聽你的，能不能讓我做回主，我也想當回一家之主?！碧K亦塵父親笑著說道。

　　蘇亦塵母親低著頭說：“對不起老蘇，這一輩子太虧待你了?！?p>　　“別說了，你就說能不能讓我做回主。”

　　“我是怕。。。?！?p>　　蘇亦塵父親堅定的說：“所有的事情都是命中注定，你不用操心了，照顧了我們一輩子了也讓我們照顧照顧你?！?p>　　“我。。。。”蘇亦塵母親哭著說不出話來，內(nèi)心充滿了對他的愧疚。

　　“就這么定了，明天我就去跟大夫說安排手術(shù)，你就給我休息好吃好喝好，然后做完手術(shù)趕快去掙錢?！?p>　　“你別說我真有個新項目，以后咱們做線上直播銷售，線下也銷售，線上線下合作，你負責給我照顧線下，我負責線上。。。。。?！迸藘裳鄯殴庹f了一堆。

　　蘇亦塵父親認真的聽著她的每一句話，不停的點頭，再點頭。

　　等她說完，蘇亦塵父親起身說：“我今天不在這里住了，隔壁大姨是個好人，也希望她身體越來越好，我去喊她回房間休息，明天起早我就過來，你就吃好喝好，照顧好自己，我明天會跟大夫安排好一切的。

　　蘇亦塵父親就像完成了一項重要的任務(wù)，趾高氣揚的走出了醫(yī)院，騎上電動車一路笑淚滿面的回家了。

　　回家后蘇亦塵父親一夜沒睡，收拾了整整一個晚上，醫(yī)院可以用得到的東西統(tǒng)統(tǒng)拿編織袋裝了起來，他做好了打一場持久戰(zhàn)的準備，并堅定勝利屬于他們。

　　蘇亦塵一家人經(jīng)歷的事情其實只是一個縮影，這是千家萬戶的生活，再平常不過的生活，就像吃飯睡覺那么正常，寫進書里卻成了悲劇，這才是現(xiàn)實悲劇的可悲。